第五十二章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痛

紫剑山庄

“小主，该睡觉了。”常年身穿青衣又取名为青儿的丫鬟无奈地看着与乌龟对视比拼耐力的陈平。

两人从青城山到紫剑山庄已将近两个月时间，紫剑山庄庄主与陈平父亲是至交好友，因此陈平在紫剑山庄的生活可谓无忧无虑。

只是他从未离开过青城山与父亲这么长时间，总会念叨着为何父亲还不来看我，难道是忘了自己？

青儿似乎也已经从观主逝世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如今的她只希望陈平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真相，一辈子都能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青儿姐姐稍等，等我赢了这只骄傲自大的乌龟就去睡觉！”陈平头也不回，仍然与呆滞的乌龟对视着。

青儿无奈至极，只好坐在一旁等待陈平的最终胜利。

这样的场面，自从来到紫剑山庄后便时常发生。当然，这也是青儿的刻意为之，只希望陈平能忘记离乡之苦，忘记对观主的思念之情。

夜晚，青儿看着总算入睡的陈平不禁无奈一笑，她伸手重新盖好被陈平踢走的被子，看着他的眼中充满溺爱。虽然身为奴婢，但她一直将陈平视为亲弟弟对待，只是想到观主的离世，她不禁再次感到惘然。

若非有紫剑山庄的庇护，仅凭她入道境的修为，恐怕在观主逝世的当天，两人就已经被仇家杀死。

青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观主离世的消息想必紫剑山庄庄主也已知晓，却在青儿恳求下从未在陈平面前提前过，甚至对后者宠爱有加，这也是陈平能在紫剑山庄生活下去的最大原因。

只是青儿所担心的是某一日紫剑山庄庄主或其后人不再念那一份旧情，选择驱逐两人或对其不利，那时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如今寄人篱下，生死由他人掌握，这份不安使青儿倍感煎熬，陈平又如何懂得？

只是青儿绝对不会对陈平讲述这些，她只希望后者能永远开心，不受世俗所烦扰。

平儿是她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对象。她这般想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她回到房间后不久，原本已熟睡的陈平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上方，神色平静乃至冷漠，一改往日无忧无虑的模样。

其实在观主死去的那一刻，在他感受到内心空缺的那一刻，他的智力便已经恢复到成人，但为了不让视为亲姐姐的青儿担心，他一直假装自己的智力仍停留在孩童，假装自己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

但，他真的很痛苦啊。

他感受到内心深处不断传来疼痛，失去亲人的疼痛与复仇的欲望如万千蚂蚁，每晚都在撕咬着他。他想要哭泣，想要发泄，但最终都化为了晨时的一句“青儿姐姐早”。

谁又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呢？

“陈平，你真是个废物啊，父亲死了，你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留在这里装疯卖傻，你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甚至连观主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陈平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对着他发呆，说他的眉眼很像他的母亲。陈平从未见过母亲，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对于母亲浓烈而执着的爱意。

最初他一直以为，父亲对他的爱全都来源于母亲，父亲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自己只不过是母亲的代替品罢了。

直到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相貌也随之改变，甚至做了很多至今看来令人厌恶的事，但父亲对他的爱却从未减少与改变，甚至最后为保护他而以命换命，他才知道，父亲真的很爱他。

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这时房间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果然没猜错，你的智力已经恢复。”

陈平顿时一惊，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死死盯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直到看清来人的面目才惊愕道：“宇文哥哥？”

宇文轲，紫剑山庄庄主之子，十大年轻高手榜单中排名第五，是紫剑山庄年轻一辈最强者，其练剑的唯一目的就是打败剑圣，使紫剑山庄取剑阁而代之。、

传闻宇文轲刚出生时便已初识，被父亲抱在怀中不哭不笑，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好奇地看着四周。那日剑崖万剑齐鸣，像是在庆祝宇文轲的诞生。从此以后，紫剑山庄庄主便将其视为超越剑圣的唯一希望而培养。

出生便初识的宇文轲天赋惊人，短短三年直达入道境，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便已达到不惑境，其境界修为直追钟灵儿等人。而更令其父欣慰的是，宇文轲仿佛对剑道有天生独到的见解，许多复杂难学的剑招剑式他只看一眼便能学会，剑道天赋实属罕见。

宇文轲第一次出现在天下人视线中，便是挑战剑圣首徒柳渐离，那年他不过十八，却已是不惑境巅峰。那一战经过世人所知不多，但最终结果却是天下皆知。

双方两败俱伤，宇文轲一招惜败柳渐离，因此他的名次排在了柳渐离之下。

虽然惜败，但世人都被其强大战力所惊讶，要知道，柳渐离可是剑圣首徒，天资韧性皆为上上之选，能与其比肩之人世上绝不超过五人。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剑圣对宇文轲的一句点评：先天剑意，万物可为剑，有趣。

经此一役，宇文轲名声大噪。

此时，宇文轲笑看着陈平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观主离世的消息了。”

陈平没有继续装疯卖傻，因为他知道在宇文轲面前毫无意义，更因为他累了。他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请宇文哥哥帮我保守秘密。”

宇文轲点点头，笑道：“我来不是为了揭穿你，而是想验证下自己的猜测，若非我天生有较强的直觉，恐怕也无法发现，你能将情感掩藏如此之深，实属不易。”

“又有什么用呢？我还不一样是一个废物吗？”陈平躺回床上，双眼无神。

“为何这么说？”

“我知道父亲是被人杀死的，而我却只能在这装疯卖傻，连替他报仇都做不到，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若观主本就不希望你替他报仇呢？”

陈平沉默良久，开口道：“可是我想要为他报仇，也为我自己。”

听到这样的回答，宇文轲低声叹气道：“是么？那如果我说你有机会为观主报仇呢？”

陈平猛然坐起身，急切道：“宇文哥哥愿意为我父亲报仇？”

不料宇文轲摇摇头说道：“不是我。”

陈平听到否定的答案，一时间感到失望至极。  

“而是你自己。”宇文轲继续道。

“我？”陈平愣住，随即自嘲道：“我这个废物能做什么？我连是谁杀了父亲都不知道。”

“我只问你，你愿意为你父亲报仇吗？别急着回答，你先考虑清楚，能杀死观主之人，实力之强大毋庸置疑，或许你这辈子都无法成功，而更大的可能是会死在复仇的路上，这样你也坚持吗？”宇文轲没有理会陈平的自我否定。

陈平眼神坚定，没有任何犹豫道：“当然！”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宇文轲并未感到任何欣慰，反而收敛了最开始的笑容，因为此时，他才将陈平当作平等之人对待。

宇文轲淡淡道：“很好。想要报仇，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忍受得了孤独，忍受得了痛苦吗？”

“我连生不如死都能忍受，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练剑，直到你能杀死你的仇人为止，当然，这一天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至于是谁杀了观主，我现在还不能说，否则会对你产生极大的影响。”宇文轲淡淡道，但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绝对的自信。

“我，可以吗？”陈平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不可置信。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与仇恨中，就再也不要问出刚才的问题。”宇文轲正色道，“一个人尤其剑客，如果对自己都产生怀疑，那么他就失去了攀登巅峰的资格。”

陈平看着宇文轲黑白分明的双瞳，颤抖的双手最终化为平静，正如他此时的内心一般。

“我明白了。”陈平平静道。

宇文轲微微一笑。

有意思，他心想。随后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每晚子时，剑崖，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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