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真怕他滋我一脸坏水

g省六月份的夏天让人心烦气躁，我坐在车里，看着对面酒店的门口，从下午三点钟到现在，进酒店的人有十九个，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我也不清楚自己当下的心情，就像法庭上等着判决的犯人，我对结果心知肚明，却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在现实和自己虚构的幻想中反复挣扎，拉锯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折磨得心态几近崩溃，有时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有时又想着进度条永远拉不到这一天。

        在第二十个人走进酒店的门口时，我从储物柜拿出了一包烟，抖着手点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戒烟太久，连点烟都不利索，说起来上一次抽烟都是九年前了，当时还在读书，那个人用认真得过分的语气跟我说：“别抽烟了，吸烟有害健康，不仅是你的健康，还有我的。”这句话他跟我说了不止一次，最后我也还是戒了，说真的，我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健康，但是我在乎他的。现在想想那时候是真他妈的年轻，也是真他妈的傻。

        我夹着烟缓缓地吸了一口，久违的尼古丁稍稍安抚了躁动的情绪，令人意外的是这么久没有抽烟了，重新抽烟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所以你看，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好的不学，坏的不用学，刻骨子里了。

        抽了两口烟，我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身影，我们在一起九年，我熟悉他的举手投足，哪怕隔着大马路和穿梭的车流，隔着重重烟雾还有不太干净的挡风玻璃，我还是能认出这个人。

        但是这个我那么熟悉的，爱了九年的人，就在我的眼前，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甚至还转头对着他笑。

        看着他们走进酒店，我抽完了手上的烟，在车载垃圾桶里按熄了烟头。又抖了抖烟盒，重新拿出一根烟点着。也不急着现在上去抓奸，毕竟可能衣服都还没脱呢，现在上去他们可不够难堪。

        我把车窗降下来，慢悠悠地有一口每一口地抽着烟，脑子里想的全是我俩刚在一起时的傻逼样儿，那些海誓山盟和甜言蜜语此刻都成了糖衣炮弹，一遍又一遍地轰炸着我的神经，不断提醒着我当初有多傻。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应该差不多了。关车窗、熄火、拿起手机和钥匙，打开车门下车、锁车。我觉得我还是挺有理智的，一点也不像准备抓奸的正宫，当然也有可能得益于我这几个月以来的心理准备和我那个乐于助人的学生。

        -

        三个月前，李原在一节化学课后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说：“老师，我有事儿和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点不想配合他卖关子，于是说：“有问题直接问，有事直接说，我现在就有空。”

        我说完之后他笑得更欢了，甚至露出了虎牙，然后又说：“这可关系到你下半生的幸福呀老师，你可上点心吧。”

        “”当事人表示非常无语。

        想着下节课还要去下个班级上课，中间十分钟休息都不够我喝个水，于是我就跟他说了句有事去办公室找我。

        这个学生向来我行我素，很多老师都拿他没办法，当然也包括我。高二理科班一个星期五节化学课，这个学期我接手这个班的化学课，这个李原就经常趴着睡觉，课也不听，作业要么不交要么抄。

        刚开始我还很真诚地找他聊天，问他为什么这个态度，是不想学还是学不会，他吊儿郎当地给我来了一句：“老师，我都会呀。”

        后来的月考的时候我特地翻了他的试卷出来看，成绩中规中矩，基础的确实都可以答对，但是延伸的就不行了，我尽职尽责地又找了他一次，并且尽量和蔼可亲地问他：“这是都会？这里我上课有讲过，有听课的话怎么都能写一点，你这里完全就空白是什么意思呢李原同学？”

        李原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听课，我会的那些都是自己看书学的，这个书上也没说啊。”

        为什么不听课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断说服自己，这个学生可能还在叛逆期，不能跟小毛孩一般见识，我自己当年更过分的都做过呢，冷静冷静。

        我继续微笑着和蔼可亲地跟他说：“你自学都有这个分数，说明你底子不差，你上课别睡觉认真一点，肯定有更好的成绩，你说呢？”

        “是的，我知道我听课肯定有更好的成绩，但是我很困啊老师。”说完他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又问：“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这次没有回应了，直接沉默。

        好了，这天聊不下去了，让他回教室之后我直接找了他的班主任。

        黄老师头痛地说：“陈老师，不止你反映这个问题啊，其他科任老师也这样说，我也家访过了，他家里只有他奶奶，老人家听力不太好，说了半天都不知道我说什么，父母也也去世了，唉，我也不知道能找谁治他。”

        我听完愣了愣，没想到他家里是这种情况，“他说白天困，是晚上要打工？”

        黄老师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不是的，他父亲生前是消防员，在他小学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就走了，他妈妈过了不久就自杀了，他就跟着他奶奶长大，当时他爸爸走的时候单位有赔偿，单位领导也沟通好了他读全日制高中大学可以免学费和学杂费，他父母生前都有买保险，他奶奶也有退休金，这些钱杂七杂八加起来够他和奶奶生活的。而且我也问过他奶奶，他晚上也没有出去打工什么的，晚上晚自习下课就回家，他奶奶也等他一起睡。唉，他这种情况我也不好多说，现在他成绩中规中矩，保持的话去个普通二本应该也可以，这孩子资质真的不错，挺聪明的，就是上课睡觉，态度不行，最近好像有人还看到他和一群社会青年接触，唉，我还是要再找他聊聊，不可以糟蹋这好苗子了。”

        每个家庭都有难言之隐，每个人过的都不容易，我对他的境况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我也没办法对一个有极大上升空间的学生视而不见。于是之后的每一次化学课只要有提问环节都有李原同学的一席之地。每次他站起来回答完问题都会清醒着听一下课，这样就够了，能听多少听多少吧。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从后面的考试来看有一些课外拓展的题目他也确实能做出来了，化学成绩也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提升，就这样稳步前进也好，不能着急。

        当他笑眯眯过来跟我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的时候，我满脑子疑问，这学生应该不怎么喜欢我才对啊，不会是憋了什么坏水吧，以至于我都不敢私下见他，怕他滋我一脸。

        但事实证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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