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章

珩建院，夜里九点，唐晓艾检查完所有有关清元县明日开标项目的投标资料和原件资料，全部整理好，摆在办公室里的一张桌子上。

        本来是马上就走了，后来一瞥，看见什么异样的，是边上的一盆绿萝上面还有一个文件夹。她取下来时本想问问是谁的，但已经没多少人在办公室里，有几个还在的员工，也不是她的。唐晓艾就把那个文件夹给摆在了绿萝的边上。

        一般这个时候，她会选择坐公交车，不是晚高峰了，比起地铁那种交通工具，公交车可以看一看城市的夜景。这是加班到唯一好处。六月了，路上有很多人在路跑、散步。

        夜里看不见那些路边的乔木。

        只有一些高楼灯火。

        唐晓艾在李村公交车站等着。

        这一路，从李村商务中心出发的经过秀苑的公交，要完整的绕这一带一圈，再开往老城方向。一路上，她会看到许多灯火通明的办公大厦。有全国知名打车软件的、电商集团、百货公司城西分大楼，以前都会是一种为那里面的加班族感到疲惫的心情。但是今天他却突然感觉到那些灯光似乎都是因为里面的人在工作而充满了一种朝气。

        公车经过鸳湖一带时，她的心里又非常的宁和，想来如果很多人加班结束再路过这个这一座湖的时候，如果是充满意义的加班，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

        秀苑门口，十点，有一些人正是散步完晚练回来。她从公交车下来，隔着马路就是一处大型超市。也有许多从超市采购完的的人回了小区，她转过身就是秀苑的西门，忽然，眼睛一定。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是进了秀苑。驾驶座上的人时隐时现。像是程所长。她还没看清，那辆车已经进入小区。

        她应该是看错了，走进社区。

        那辆白色比亚迪停在15幢楼下的车位里。

        程乔毓靠在座椅上。

        他其实是才参加完一场饭局回来。有些疲惫，想到以后都是要过这样的日子，闻了闻身上的烟酒气，再抬眼时，眼前小区街道里的路灯下，恍惚间，他谁也没看见。

        就在他下车朝自己住的那栋楼转身的时候。那边的一幢住宅楼，突然亮了一盏灯，唐晓艾在厨房里，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她擦擦鼻子，接着，在切一只菜瓜的时候，瓜一滚，切到指腹。肌肤和肉一分为二，血涌出来。滴在砧板。

        程乔毓打开了家里的灯，去卫生间洗手。

        唐晓艾整理了一下琉璃台，去客厅。

        他发现手上有好几个包，一吓，再一定，并没有喝酒，是那种蚊子咬的包，继续洗手，越来越痒了，这种感受——应该是才叮上的——耳边突然听见了一些嗡嗡声。再一看，屋子里的窗户都是开了一天了。

        唐晓艾在客厅里找创可贴。

        程乔毓擦了擦手，去外面拿了钥匙就下楼。对面的李院长真在开着门扫地，一点也没看见他的。

        7幢，唐晓艾没找着创可贴，拿了餐巾纸先包着手，下楼。

        他在小店。

        “老板，杀虫剂一瓶，还有蚊香，打火机。”

        穿背心和裤衩都老板坐在店外的一张折叠桌上，和家人露天吃着饭。

        “啥牌的。”

        “枪手的吧，其他的随便。”

        “稍等。”

        唐晓艾穿过小区里的那片保健器械区，去门口的小店。门口的折叠饭桌有些裆人，一个妇女在端着饭碗和人说着：“生了两个女儿，她爹天天在家里喝闷酒，哭，这辈子完了。”进店前，她朝门外扭头看了一眼。

        程乔毓在柜台前等，也听见了，也朝那看，唐晓艾淡淡地看了一眼，再回头，眼里光韵一晃，“程所长。”她很意外，他面色平静，但心里在镇定着。

        “哦，唐工。”他说。

        “您，”她看不是下午在上班的衣服了，试探道，“您住在这？”

        程乔毓沉吟着，抱着胳膊，点了点头，“是，我就住在李院长隔壁。”

        唐晓艾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接话，想到什么，“是和施工方见完面了吧？”

        程乔毓笑道：“对。”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都撇开眼。

        老板过来，“喏。”

        嚓的一声，他撇过脸，在那很浅的笑，看看柜台上摆着的杀虫剂，“十八块，八块，两块，总共二十八。”

        “好的。”他掏钱包。

        唐晓艾捏着手指，若有所思的，“老珩建院的大楼就在边上，李院长是一直住在这里，我也是。”

        程乔毓道：“我就住在他隔壁。”

        唐晓艾道：“哦。”

        程乔毓递着钱道：“我不喜欢住离单位太近的地方。”又道，“因为这样很容易被叫去加班不是吗？”

        唐晓艾是听出来了一些了，“您和李院长是挺熟的。”

        他付着钱说，“你买什么？”

        她道，“创可贴。”

        他听着朝她的手看了看，说：“手割破了？这么不小心？”

        她笑道：“切瓜，吃瓜，太急了，还没吃着，这样了。”摇了摇那个手指。在他眼前，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会议上写笔记的样子。

        “哦。”

        老板这会儿看着他俩，精神些了，左右来回扫了扫，扭身在边上找着创可贴，柜面上放着一张二十块和十块的钞票，“一起付吗？”

        唐晓艾张了张口，“不，”

        “一起付吧。”程乔毓说，朝她一看，“够吗？”

        她道：“够。”

        老板看着他们，笑了一下，把两个创可贴递给唐晓艾，又一声，“喏。”她接过，一个瞬间，有些空了空神。

        他拿着一瓶一塑料袋的驱蚊用品，道，“再见。”

        她在撕着创可贴道：“再见。”

        老板打开收音机，收着钞票，卡到卡扣下，摇摇头，嘴角是笑着。

        回到住所，满屋喷了淡蓝绿色的那瓶枪手牌杀虫剂，都是烟雾，留了一间卧室没喷，夜里可以点蚊香，他之前有备了花露水，已经用完了三分之一了。打开窗，他还是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更清冽，客厅里是有许多的杀虫剂的烟雾涌了进来，纵然很淡了，但与外面的空气一比，刺鼻感还是很明显。

        再往楼下看着，这应该不算是偷窥了。谁站在这都能看见，她也拉开窗帘的。他这样想。唐晓艾在窗前，绑着创可贴的手在拿着果叉，像是在吃一盘泛青色的瓜。

        吃得有些呆。

        他在看她。

        之前她是说在切瓜吃。手上贴着创可贴，她吃得很专注，一边吃，一边在想一些事——没有他刚才小店里碰见过她——她还是会吃得那么专注。他知道，但是她不会在那出神。

        嗡嗡的，这卧室里也有些蚊子，程乔毓拍了拍胳膊，忽而一想，掏出手机，微笑着打了电话。

        唐晓艾接了。

        “喂？”她吞着一块水果说。

        程乔毓道：“你家里那边蚊子多吗？”

        她反应了一下，看了看手机，“程所长？”

        程乔毓一笑道：“之前切的水果，很好吃吗？”

        她张望了一番。

        他笑道：“你听起来是在吃东西。”

        她道：“哦，还可以。”他没说话，她补充了一句道，“在外面的小蔬果直销店买的。”

        他道：“我不怎么吃瓜，比较麻烦。”

        她点了点头，其实有些想问怎么突然来电，”清元县那个项目的标书，我已经，”

        他打断道：“我是想问问你觉得这里蚊子多不多。”

        她眨了眨眼，朝外面看了看，道：“杀虫剂不好用吗？”

        他摇头：“还行，不过——好像有些太多了，总不能一直喷着，不开窗吧？”又道，“我还是在八楼，挺高的。”

        她笑道：“蚊子不就是会飞的吗？”起身，在屋里走了走，最近蚊子是有些多，不然她这里是一室幽香，“其实都差不多的，楼层高低，我们这环境比较好吧。”

        “是环境不好吧？”他说。

        又是那种感觉了，在一开始，有些奇奇怪怪的又很适合的话，她道：“我觉得——”

        “卫生有点差，”他看了看那楼下的草坪，塑料还在，有些软化变形了，“蚊子蟑螂不是最喜欢的吗？”

        她踱步着，“你可以买买紫外线电蚊灯。”

        “我不喜欢那种光。”他道。

        她翻着书道，“白天点着。”

        他笑了一下。

        “自然光里也有紫外线，为什么蚊子不怕？”他突然问。

        她算是应付的说了，“也许自然光里没有紫外线，蚊子会越来越多呢？”

        他沉吟着点了点头，“是个说法。”

        她看着一书柜的书，“环境会越来越坏——”

        他道：“现在的环境还好。”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程所长。”

        他道：“怎么了？”

        她说：“清元的蚊子应该很少吧？”

        他道：“不知道，好久没去了。”

        唐晓艾笑了笑，看了一下时间，道：“那明早见，程所长。”

        程乔毓应了一声，从窗前离开，“明天见。”

        写字桌上的菜瓜还有几块，唐晓艾有一个瞬间突然不怎么想吃，但是再下一个瞬间，她又想吃了。拿果叉插着——突然放下了，拿没带创可贴的手捏瓜，尝了一口，似乎比之前的甘甜。但又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药膏味——那是创可贴的气味。她发现了。

        卧室里渗透了许多的枪手杀虫剂的气味，他去起居室，其实这些气味已经开始稀释了，他看了看手机——之前的电话打了十分钟，门缝里、窗缝里透着气，也淡了很多了。程乔毓推开窗，忽然感到一阵难受——这些刺鼻的气味应该已经融入到这片空气里了。蚊子是没事，但那些树叶的叶孔里吸进去又吐出来，非常细微的变化——难怪他说觉得大城市里的植物和其他地方——比如那天的元嘉楠江边有已经是非常明显的细微不同——不仅仅是在城市的环境里的差别而已。

        移到楠江边的，肯定和现在大相径庭。

        打开窗，空气还是有些含混，他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是沙发边的藤编筐子。他都快忘了。现在这些应该没用了。他双手提起来，把里面的东西扔了，再把筐子给擦了擦，上面积灰。应该也有一些是藤条腐化的，因为是闻到了一股藤蔓的气味。他突然眨了眨眼，和一些木头味相似的。像是沉睡了的一种气味。

        夜里，唐晓艾擦了许多花露水，睡着了。

        程乔毓是在屋子里辨着一些气味，老房子里很多老木头家具，这和什么油漆或者是种种都有些不同。闻久了，他能感受到心里有些东西在变化。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珩城下了一场牛背雨。

        秀苑在下，珩建院那边也差不多大，据说是鸳湖那个区是有些晴朗的。许多从那边来上班的同事都有些不适应，忘了伞。出门太急。

        一辆黑色商务车已经停在大门口的檐下，许多人赶过来，脚步凌乱，雨滴四溅。陈总和程乔毓都站在那，前者还在一边吃早饭，拉了拉程乔毓，好避开那些雨。

        唐晓艾是吃完了早饭来的，于司机已经在车上，一见她就打招呼道：“小唐，早啊。”

        程乔毓是清楚，他不太呆在院里，平时都是在外跑。但设计院里的事情他肯定也是知道的。现在他是心情好。

        “于叔。”唐晓艾是想赶紧去上班打卡取东西的，他们算到的早的，她称呼道，“陈总，程所。”

        陈总吃着早饭，道：“是去搬东西吧？”

        “嗯。”唐晓艾道。

        安静了一会儿，她正想说着上楼告别了。

        “老于啊。”陈总开口道，“你跟着去帮忙抬抬，这次的很重，东西多。”

        程乔毓听着，什么都没说，唐晓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那回，就是昨天的，忙道，“陈总，我自己就可以了吧。”

        于司机笑了笑，道：“小唐很能干的。”

        陈总一听，淡笑了一下。昨天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唐晓艾是察觉到了什么，程乔毓看陈总想应，立刻回道：“那你快去吧。”

        “是。”她是大步跑了进去，但几乎没什么脚步声。

        雨在下，出来时，仍旧没什么脚步声。那会儿程乔毓已经坐在黑色商务车里了，陈总在丢早饭的塑料袋，避是跑到前台那边丢在她的垃圾桶里。和唐晓艾一起出来，他说，“我帮你吧？”唐晓艾摇头道：“不用了。”陈总注意到她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了后备箱垫时候，他帮她搭了一把手。

        原件很多，加起来就很重，唐晓艾抱着上车，有些淋了雨，她擦了擦。这车子里有杀虫剂的气味。她闻见，程乔毓就坐在边上，她又慢慢地擦了擦图文店袋子上的雨水。

        “出发吧。”陈总在副驾座上说，关上车门。

        “原件放后面。”程乔毓道。

        唐晓艾哦了一声。

        最后的两个位子空着。他说完就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她轻轻地放到了后面。之前去元嘉是一路天渐渐亮，现在去清元，是经过了鸳湖就是晴天，再往南，外面的阳光是越来越晒。唐晓艾看着，阳光也映上了她的脸。

        清元在珩省最南部，与邻省相近，经济不算发达，农业为主，风景环境是极其的好。只是不出名。也没什么景点和景区。

        唐晓艾忽然感觉到什么，这一路，他都没把窗户打开，早已经不下雨了。

        前面的也没打开。

        不过，她闻到杀虫剂的味道是越来越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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