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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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听说对于住院，唐晓艾没有丝毫的抗拒。程乔毓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写了那个字条，其实不是鼓励，是想刺激刺激她。但似乎，没有丝毫的作用。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唐家人似乎不意外，甚至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程东和程乔毓聊过。
后来他也接纳了，当然有个这样的过程的。是他太急了。
关心则乱，这回落到了他身上。
他也慢慢地接受了唐晓施去关照唐晓艾的模式。
自住院后的第二天与唐晓施通过电话，下午就有一箱新的日用品被送到了这里。唐晓艾住院时，时常会和唐晓施通电话。住院费、工作还有一些日常的事务，她都听说了。其实除了一周后，她发觉一些镇静效用的精神药物对她的身体状态有些影响之外，在这里住院的日子似乎是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了。
每当她感受到一些特别的眼神，她会思索，但心神康复科唐晓艾的几个字每每从她的眼前跳出来，她都会归于安宁。
不过其他的关于程乔毓的，她就不多想了。
其实她也感觉出来了，唐晓施被安排来和她联络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对这个姐姐越来越是应付和将她视为一个工具的存在。偶尔，她也会为失去一个姐姐而难过。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只觉得她是个陌生人。
程乔毓每天一上班，都会先到，从唐葆倩那里听闻一些消息。她从未问起过他。他总当她是内心受了很大的创伤后的冷情，有些急的，但是她在住院，他们不让他去看她，本来也是前上司，没什么关系的。那几天他心情不好，唐葆倩等过了好几天才告诉他，其实她住院时性格变了很多，也有些镇定药物的影响。并非那般。他突然关心她是什么样了。唐葆倩玩笑的说是，她有些过于平和了一些。到时间，他会去见她的。
从那天起，她的药物减了剂量。
唐晓艾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一些活力，也是两个多礼拜了，或许她快出院了。
电话里的唐晓施也语笑嫣然。
其实这阵子，唐晓施也像是个晴雨表一样。
她偶尔也会觉得她是个姐姐了。电话里有时也会说笑。
入院三周后的最后一天，是周末，程乔毓去了珩城城郊的那处精神卫生中心。主体住院楼后有一片待建的空地，原有的房屋已经被推翻了。进院区是需要登记的，唐晓施陪同。
唐晓艾吃完早饭，照旧躺在病房里看看新闻，这几天用药少了，她的确开始渐渐的有些厌倦了在这里的重复的千篇一律的生活。并不能沉下心。但也暂时不想远离。
这十年的日子算是什么呢？
偶尔她躺在床上，会这么想，就像是在精神病院里这样住十年吗？似乎这样住十年，都比那般有意义。至少是真实的。
“晓艾，不去外面活动活动？”一个护士给她在耳朵里贴了安神的中药贴，收着工作用的器材。
唐晓艾摇摇头。
电视机里的歌曲频道在唱的歌，是很多年前的歌，那年她高三时在校园里听着，在唱。现在呢？这一整段的十年的日子里就像是被许多人和一些事给调整好的多米诺骨牌，现在一瞬间全部倒了。也在清干净，那么还算什么？她住院的时间，常常在这么想。
十年前的歌。
和现在的歌。
歌是一样的？那她呢？
“去跳跳操吧。”女护士退开一步。
外面的餐厅活动室里的一个男医师在拿着话筒喊着：“请各位病友到餐厅参加体育锻炼，请各位不需要量血压的病友到餐厅跳操。”
唐晓艾仍懒懒地躺在床上，现在身上是唐晓施准备的衣服，运动衫和运动裤，帽子上还有一些卡通图案装饰。
“去吧，你也快出院了。”女护士道。
唐晓艾忽然一激灵，问道：“我可以多住一段时间吗？”又道，“再住一个疗程，半个。”
女护士稍稍回了身，“这要去问问你的主管大夫了。”
唐晓艾没有说话了。那些人都是很参考唐璋的意见的。护士出去了。隔着一条走廊，餐厅里的音响效果很好，唐晓艾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响了很多。忽然，一个13号床的大姐回来了，她姓岳，嗓门是很响的，能盖过一切，越过几个床位，直接拽着唐晓艾就要往外走，唐晓艾往回抽着手，“干什么啊？”那个大姐道：“你是双胞胎的吧？”唐晓艾一听，烦躁地蹙眉：“什么？”岳大姐直直地把她往外拖，“火都烧到家里房子上了，还不急的，过来看看。”她约某有一百七八十斤，唐晓艾是敌不过她的。
餐厅里的跳操的人不多，稀朗朗的，电视机上播着许多红衣服的跳操队：“第四套，体侧运动！”在窗边，岳大姐直接把她甩到窗边，唐晓艾揉着手，岳大姐道：“你看看。”唐晓艾一瞧，立刻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唐晓施在停车，下面是这幢住院楼后的小马路的，唐晓艾扭头就走，岳大姐立刻又拉住了她，“你再看看。”唐晓艾瞧她一眼，再回到原位，一刹那，是那片拆完了的工地上的一个男人，正直勾勾地朝她这里投着视线。是程乔毓。
程乔毓再看了一眼，低下头了，和过去的唐晓施碰面了。两人并排着，走在那里，像是在说些什么。唐晓施是学新闻的。唐晓艾几乎都能猜到了，她那副样子，一定是这里不懂那里也不懂，果然，程乔毓一直在说，她一直在点头。
“小唐。”岳大姐在边上说。
唐晓艾已经猜到这个邻床是和唐家人至少是认识的，“什么事？”天气很好，和那天入院的时候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当她此刻的心情生出来时，她或许明白了，他方才的眼神是对她的不满。那几个字里的祝福里的安宁，绝不是现在的——他知道她现在有些萎靡。但她似乎没办法。尤其看到唐晓施和他走在一起。这似乎也不是因为那件事。她很神采奕奕，这十年，她呢？她现在都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喜欢她的。现在她感到姐姐没有那么好，但其实也很出色。
“我手机借你吧。”岳大姐说，“护士看不见的，这边餐厅里。”朝那边带操的男医师努努嘴，“他也不会管的。”
唐晓艾哼笑了一声：“我估计是向他们借都可以了，现在。”摸了摸窗台，道，“反正我也快要出院了。”
岳大姐瞧着，握住了自己的手机。
“第六套，跳跃运动！”
餐厅里顿时都是些凌乱的脚步，岳大姐见状就要走了，唐晓艾也跟着，可是忽然，眼睛一抬，外面的天空下，就是望山了，这里就是离望山的市区很近的，现在他们在一处工地走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岳大姐。”
岳大姐也停了下来。
唐晓艾犹豫了一会儿，往那边看，蓝天下是一片工地的，“手机借我一下，大姐。”
“哦，好的。”岳大姐忙递过。脸上不笑。
唐晓艾接过时，一愣，才发现记得程乔毓的电话号码，当时被他拉黑，后面加了几回微信，已经背下来了。
拨通了，唐晓艾又回到了窗边，就那么定定看着楼下。唐晓施是还好，那毕竟是她姐姐，也对不起她过。他凭什么这样对她，知道她看到会不高兴的。
程乔毓拿出手机，是有些察觉到什么。唐晓艾看见了。
“喂？哪位？”他说。
唐晓艾看着他走在她边上，接到自己的电话，岳大姐在边上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别开脸，轻笑。
“你这样不过分吗？”她说。
程乔毓笑了一下，和唐晓施打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往边上走，“是你，这谁的手机。”唐晓艾道：“病友。”程乔毓沉吟了一声，“病友。”踱步着，抬头道，“那现在你觉得好点了吗？”他没有往楼上看，肯定在那一扇窗户后。他做出一副，不避开唐晓施，她就要明白他是在接谁的电话的样子。
唐晓艾没有回答。
程乔毓道：“我很过分吗？”又道，“这样问一问都不行？”
“我是说，你这么耍她。”唐晓艾有些气的说。
程乔毓站在一处空地处，脚上踩着一块大石块，半晌，方道：“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坏人的吧？”
唐晓艾默然片刻。
程乔毓道，“该出院了，晓艾。”
唐晓艾站在这餐厅活动室的窗后，鼻子里还是能闻到一些消毒水的味道，隔得那么远，她还是能只看见他的背影，和许多时候一样的，就像一开始在珩建院里的地下车库里。那时，他刚来。她跟在他后头。
“这三个礼拜，你还好吗？”他问。
“还好。”她道。
两人沉默了很久，唐晓艾看得见，程乔毓在楼下做出的一副样子是苦于公事的，该是接听了一个工作电话的样子，刚好也在一片才拆了个干净的工地上。唐晓施就等在边上。
“是什么感觉？”程乔毓问。
唐晓艾道：“什么什么感觉？”
程乔毓道：“每天都在那里想什么呢？”又道，“生活比原来还单调，总会想些什么的吧？”
唐晓艾沉默了一会儿。
程乔毓道：“每天那么过，是什么感觉？”
“我二十六岁，”唐晓艾转过身，背靠着窗，朝着餐厅里，忽而觉得，她比他们还没有生气，道，“又好像我其实已经八十岁了，一切已经结束，但是，又好像我才一岁一样，什么都没有。”
程乔毓听出她像是转了身了，回眸看了一眼。
唐晓艾也听出什么，那种安静，“所以，你是谁呢？”
程乔毓轻轻地笑了一下，“你不孝。”
唐晓艾笑了一声，道：“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何来不孝之说。”
程乔毓的心是感到了一阵无解，但是顷刻间，视线里朝着唐晓施一投，再——他没有往上，“你还记得你姐姐的。”
唐晓艾道，“嗯。”
“她可以说只是对你不是很好。”程乔毓道。说着，朝唐晓施过去了。
唐晓艾道，“其实她也还好。”说着转过了身。
程乔毓走到唐晓施边上，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抬起眼，这个瞬间，她是不会注意到的，“那就更别让我做坏人。”
唐晓艾看着眼前精神病院里的餐厅，走廊。
“也别让其他人做坏人。”程乔毓道。
唐晓艾望着下面，“我本来想说，又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程乔毓松开了唐晓施，两人继续走在工地上。
“出院吧。”他几乎是唇齿相碰，声音极小，“不然真的是你的不是了。”
就像阳光，小到看不见，小到处处都是。
她没有回答。
他道：“也差不多了，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晓艾。”又道，“你当我最初为什么要去你的单位找你呢。”
她低下头，背后是精神病院里的人杂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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