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七十三章

李询略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正身坐好，此时白灵已然奏起曲子的高潮之处，声声凿凿，曲调高昂，在她表演了反手弹琵琶之技法后，白灵十指猛然顿在琵琶四弦之上，一曲戛然而止。看起来她对自己的表演也颇为满意，对着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太爷率先开口夸赞：“灵儿这琵琶有所精进，虽是一首助兴的曲子，但这曲中高亢如述青云之志，低鸣如捻耳鬓轻语，甚是不错，老夫先饮一杯。”

        听罢众人相继将杯中酒饮下，赵青也出言称赞：“今日听了白大小姐此曲，以后再出游闲逛之时此曲必然萦绕在耳边不敢散去啊···”见白灵起身走来，她又对着老太爷试探道：“吕老太爷，我刚才瞧见您外孙女这曲子高音之处竟能将头上这牌匾震的有些晃动呢···”

        白灵听了一圈的赞美之词有些骄傲道：“别说这牌匾，我要使出全身力气表演，估计这厅内古籍里的蠹（du）虫都会被震出来了···”

        “长辈面前灵儿此话就有些自满了，该罚酒一杯。”白将军一脸宠溺的说道。

        众人皆笑时只有高云一直盯着那牌匾看，边看还边用手指比划那匾上的字，坐在他正对面的寒塘见终于有了取笑他的机会，开口讥笑：“怎么，高云壮士，不认字是吧？”

        没想到高云仗着宴席之上寒塘不敢放肆，反击道：“寒门主一介江湖中人，居然能认得？那请寒门主给在下解释一下，那四个字叫什么来着，不吝赐教，对，不吝赐教···”

        寒塘抬头看了看他只想着讽刺，哪曾想自己竟也不认得那二字，当下十分吃瘪，坐在他旁边的吕夫人出言解围道：“圵芐（danghu）二字确实生僻，常人不认识并不为过，此匾乃是这宅子的原主人孙状元所题，圵意高田，芐指医者常用的地黄药草，表面意思为高田上的药草。根据他的为人名声，我猜测他题此二字意为提醒自己即使身在高田也要能做常人之事、食常人之苦、渡常人之困、享常人之乐。”

        老太爷抚须点头显然对吕夫人的见解十分赞同：“孙大人确有才华，老夫也是见此二字与我吕氏家业颇有渊源才将此匾留了下来。李询和赵青对视一眼，而高云刚开始是一脸茫然，但在听到“地黄”一词立刻坐直了身体，等着开口···

        待老太爷话音刚落，他沉着嗓子揶揄道：“寒门主，可知这地黄为何物？”寒塘心知这小子就是故意为难他，只能握拳朝高云发狠威胁，高云一脸得意的卖弄道：“这地黄是寻常药材，三岁小儿都知道，正所谓”中虚燥热，须地黄者；常虑大寒，若与生干”懂了吧？不懂的话，本神医再···咳咳··咳咳，寒塘，你敢在宴席上动手···咳咳···”

        寒塘本就与高云不对付，他行事乖张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他看不上眼的男子如此羞辱，在高云得瑟的自称神医之时，他忍无可忍的捏起面前盘子里的菰片朝高云开开合合的嘴巴投了过去，很明显，那菰片应该是正中靶心···

        如此玩笑嬉闹之后，席上气氛甚是融洽，吕老太爷因上了年纪又恐自己坐这妨碍年轻人交流欲起身离席，李询察觉道先开口问道：“老太爷，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您赐教。”

        “哦？”老太爷脸上略有疑问，李询示意白灵将高云之前写的药方拿给老太爷看，只见他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拿药方的左手略一颤抖，这个动作远处的人没看到，但李询看的清楚。老太爷面似镇定的将药方换到右手拿着，他认真的看着，嘴中还念叨那药方上所提到的药材及用量，他看的非常仔细以至于下首的高云忍不住离开座位走到台阶下等着。

        “你这药方是从何处得来？”老太爷一脸谨慎问道。

        “偶然得之。”李询听老太爷问立即回道，说完向白灵寒塘高云略一点头，他并非是不信任老太爷，而是不想此事背后牵扯到吕家，白灵明白，寒塘也明白，只有高云，愣在那里猜想是不是小王爷不把吕家当自己人···

        老太爷看了很久，像是不得不回应一般勉强说道：“此药方乃还生药方。”

        “还生？！药方？”高云像见了鬼似的细声高喊，他见自己暴露了命门又假装咳嗽的躲到白灵旁边，而在下首坐着的众人听到老太爷这么说皆起身走到台阶处凝神静听。

        “老夫曾高价买下一本残页古籍医书名《青囊历》，此书原是一位稀世名医所撰写，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几经转手，那古籍也只剩一些残页，我记得应该就放在那些书架之上。”老太爷指着厅中两排书架说道，“我记得有一页上记录了一个还生药方，那里面的用药和你这药方上的有些类似，虽用药相似若用量不同药方的药效也会有变。你们可在书架上找找那本古籍，其中几味药材极难寻到，老夫此生也未能得见。作为医者深知人老病死乃自然定数，这药方名为还生，但凡人如何能通过服下汤药再造躯体延寿，况且这还生像是死而复生之意，这更是有违常理，老夫以为不可尽信。灵儿若是找到那古籍再拿来给我看看，老夫年纪大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还望小王爷能尽兴。”听到这里，吕氏二兄弟则上前走到老太爷身侧向李询致意。

        “多谢老太爷，您请慢走。”李询和几名年轻人起身目送老太爷离去，白将军和吕夫人也以药馆琐事为由先行离席。

        本来吕夫人为他们安排的胡姬表演也因为药方一事作罢，剩下几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厅中那两排满满的书架上。最兴奋当属高云，因他做过各种生意颇有些商业头脑，此刻他正琢磨着，如何拿这些典籍为白神医家开拓开拓家业，比方开几个书坊之类···

        虽他与寒塘互相看不对眼，但此时心中所想竟惊人的一致。寒塘摩挲着下巴想着，江明儿作为他的心腹自然也明白过来，原是那西京王府也没有吕氏那么多的藏书，若是手抄一些运回去，再让小王爷打点下那朝中印书局，书坊这买卖可是名利双收啊···

        与这三人不同，李询赵青白灵则是纯粹的要找到老太爷所说的古籍残页，于是，怀着两种目的六人兴致勃勃的开始翻阅书架。

        吕府最后面也是最隐蔽的院子书房内，吕老太爷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虽是书房但房内并无藏书，而是和医馆后院一般立着一排药架，偌大的书桌上满是装着药粉的瓦罐，中间放着瓷碾和药臼。

        门外响起敲门声，吕荣推门进来垂首道：“父亲，灵儿他们还在找医书。”

        老太爷听此睁开双眼一脸倦色，许久他才出声：“我本就不想瞒她，找到还生药方你把雪莲交给灵儿，剩下的事就让年轻人去寻找答案吧。”

        “父亲，当年您也是为了救小妹无奈所为，我与二弟不觉您有错。”吕荣沉声道，吕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为救一人而令万人蒙难，此非过错，是罪恶。”

        吕荣摇头道：“世人评判世事，有高声赞扬，有交口传恶，但若世人为局中人则缄默闭口。父亲自那事之后就专心医道，每月修缮寺庙、设义诊、粥铺，助人医人无数···”

        “佛经有因果之说，老夫记得有位西域高僧也曾注云“诸法由因缘而起，力强为因，力弱为缘”，当年救雍儿爱子之心为因，识人而不察为缘，因缘之下恶果已成。就算做再多的善事，也是修补恶果而非积种善因。灵儿先前去回纥，老夫本以为能了结那人算是终结旧事，谁曾想缺连累她受此一难。说有些事情即使再想弥补，终不能将过去抹去，今日小王爷与王妃所为所言皆以疑心使然，终有一天真相会摊在他们面前，是非过错就让年轻人去评判吧。”老太爷一声长叹之后不再说话，吕荣见此转身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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