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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一败涂地


  583、

  二阿哥福晋既如此说,金台便也带着这口信儿出宫回果毅公邸,向老福晋和福晋辉发那拉氏回禀去了。

  “二阿哥福晋都这么说了,想来是不要紧……”辉发那拉氏好歹松了一小口气,赶紧去劝慰老福晋。

  老福晋也只能重重叹口气道,“但愿吧……”

  不想次日皇上在斋宫之中便颁下旨意来,痛斥明安无耻。

  “明安本系世家旧族,向来在乾清门当差,行走尚勤,是以节次加恩,用为步军统领。原期于世族中成就一可用之材,以备任使,乃不料其执法营私,竟不能全朕用人颜面!”

  “然朕于明安,亦非无先见之明也。上年明安曾奏请开采煤窑铜苗等事,朕彼时即觉其沾沾言利;嗣因欲请独对,炫耀高兴,叠经降旨严饬,冀其悛改。”

  “明安于袁锡开圈斗鹑之案,竟公然得受贿赂。虽先侵后吐,实已枉法得赃。则伊任提督一年以来,似此不饬之事,谅复不少。犹幸及早发觉,不致久玷要任,此皆仰蒙皇考默示启佑,益深钦感。”

  “明安以提督大员,而卑鄙无耻若此,实系自取罪戾,不能承受朕恩!此而不严加惩办,何以儆贪黩而肃官方?明安,著革职拿问!”

  旨意传下来,明安一家全都哭倒在地。

  众人没有敢求皇上开恩的,心下最大的侥幸是明安暂且只是革职拿问——丢的便暂且只是步军统领这个差事,而没有关联到公爵之位和性命去。

  舒舒自比宫外更早得到了消息,她虽说心下也跟着“咚咚”急跳了几声,不过终究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回原地儿了。

  她吩咐四全出宫去传她的话。

  “……我都与你们说了,明大哥哥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五百两银子,况且明大哥哥早就吐出去了,这便有翻然悔过之实;再说还有祖宗们的功勋保着呢,你们自管放下心来就是。”

  “便是暂且丢了差事,不过只是个步军统领,又能至于怎么着呢?咱们家的男子,代代皆能出将入相,不过一个步军统领,丢了便丢了。只要我明大哥哥还是一等果毅继勇公,皇上便是革了我明大哥哥这个差事,随后不久也会再赏给另外一个差事就是。”

  舒舒想了想,抿嘴一笑补充道,“你叫他们想一想皇后的阿玛恭阿拉。左翼总兵的差事不是也革职了么?——革职留任啊,就算革职,还在原任上,统共不过是个名声上的区别,不必那么在乎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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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全给明安一家带来的舒舒的话儿,果然叫明安一家人都好受了许多。

  连老福晋都欣慰落泪道,“咱们十六房,继十七福晋薨逝了之后,多亏还有二阿哥福晋在宫里替咱们撑着……想来皇上便是不看在皇后的颜面上,却也一定会看在二阿哥福晋的颜面上……”

  一家人全都称是,齐齐向撷芳殿的方向行礼。

  辉发那拉氏扶着老福晋回去歇息,她自己转身回来招待四全。

  四全便道,“实则福晋主子还有几句话,只是不便当着老福晋和贵邸一家子人的面儿说,临来时便吩咐我单独说给福晋听就是。”

  辉发那拉氏抹着眼泪点头,“难道说我们家公爷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二阿哥福晋方才都只是把话往好了说,是不是?”

  四全便笑了,“哎哟,夫人您这便想多了。正好儿相反,福晋主子是想告诉您啊:皇后这回是动手又快又狠了些,不过她啊也就这么两手罢了。既然没抓住实际的罪过去,任她再是皇后,却也没辙了。”

  ……之前舒舒说这话儿的时候,那当真是满面的笑、满眼的不屑。

  “再怎么有手腕儿,再怎么高居中宫之位,可终究只是个小门小户的破落户里养出来的罢了,又见过什么世面去!以为这样就掐了我的七寸,就能断了我在前朝的臂膀去?可惜了了,她这回动手再快,也不过只是个风吹草动罢了。”

  因了这庆幸,晚上绵宁回来,她格外柔情蜜意,揽着绵宁的手臂说话儿。

  绵宁皱了皱眉,将手臂抽开。

  “……你养着身子才要紧。我今晚儿去书房,你稳稳当当睡下。”

  舒舒虽有些不愿意,可是既然阿哥爷都听到了“养身子”,她便也不好再坚持了。

  “阿哥爷不去侧福晋和那格格、赵格格们那边儿去?”她故意眉眼轻飞,用眼角瞟了绵宁一眼。

  绵宁皱皱眉,“不去了。过几日是皇玛母的忌辰,汗阿玛派我到裕陵去致祭。”

  正月二十九是孝仪纯皇后的忌辰。

  舒舒噘着嘴想了想,用胳膊肘儿捅了捅绵宁,“……阿哥爷好像也有日子没去那拉氏那边儿了。我现在养着身子,不便伺候阿哥爷,我便想着那拉氏一向颇得阿哥爷的喜欢,那阿哥爷不如去看看那拉氏。”

  舒舒这想的是明安的福晋终归是星楼的堂姐,这会子她需要与明安福晋站在一起,便也需要适时向星楼示一示好。

  绵宁不由得挑眉盯住舒舒,良久便也缓缓道,“……怎么,又是你那明大嫂子托人给你捎话儿了?”

  舒舒登时脸红,赶紧道,“……瞧阿哥爷您说的!难道您从前不是很喜欢那拉氏么?再者我现在不便伺候阿哥爷啊。”

  绵宁起身,“……那我今晚去赵氏那歇着就是。”

  舒舒尴尬不已,赶紧伸手拽住绵宁的手臂,“阿哥爷……好了好了,是我想着如今我明大哥哥那边儿正受苦呢,我明大嫂子也怪可怜见儿的,这便一见咱们家的那拉氏,我心下就忍不住怜惜了。”

  舒舒说着,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抬眸凝住了绵宁,“……此事万幸是我明大哥哥事先听说了外头的动静不对劲。可我倒好奇他是从哪儿得来这个消息的呢?”

  “自然不是皇上,也不是他平素熟悉的那些人……”

  舒舒顿了顿,手紧紧握住绵宁的手,“是阿哥爷您吧?”

  皇后这次下手这样快,这样狠,能够事先给明安递出风声去的,不但得是宫廷核心中的人物,更得是对皇后的性子、手腕极为熟悉之人才行!

  而皇上带着王公大臣们出京去了,留在京里的人里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个?

  ——因大年初一前两日,绵宁要为孝淑皇后行岁暮祭礼,故此皇上去谒陵,绵宁便没跟着去,而是留在了京中。

  舒舒心下思来想去,便将这个人锁定在了自家阿哥爷这儿。

  绵宁皱了皱眉,却是甩开了手臂,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尽管如此,舒舒却还是笑了,心底下真格儿地甜了又甜。

  在皇后与她之间……阿哥爷终于肯选她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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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宁奉旨出京赴裕陵去了。

  舒舒这边儿便安下心来继续“养着身子”。原本以为明安那边的事儿已经尘埃落定,就等着刑部那边儿放人了。

  稍微让舒舒心里有些膈应的是皇上选了人来继任步军统领。

  虽说明安既然已经革职,那必定得有人来继任。可是怎么那么巧,皇上选的这个继任之人,偏偏是主办明安这个案子的刑部尚书、蓝旗宗室禄康!

  官场中人,谁没有私心呢。一个要继任步军统领的,既然手里正掐着前任的案子呢,还不趁机多用点劲儿,以便叫自己履新之后,名声迅速就盖过前任去了?

  不过再转念一想,也幸好这禄康是宗室——步军统领终究是管着京师治安的,皇上不用外臣了,便用自家人,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禄康继任步军统领两日,军机处和刑部便呈上了对明安治罪的建议!

  军机大臣与刑部,共同向皇上建言,将明安发配到乌鲁木齐!

  得了信儿的舒舒恨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只是没想到,这堂堂宗室,竟也如此落井下石!”

  四全悄然瞟一眼舒舒。

  舒舒便眯眼望过来,“怎么着,还有事儿?”

  四全叹口气道,“奴才听闻,这宗室禄康因这回的差事办得好……皇上赏赐南海淀的寓屋一所……”

  舒舒倏然闭上双眼。

  “办得好?皇上还觉着禄康的差事办得好?好在哪儿啊?好在想将我明大哥哥落井下石、赶尽杀绝么?我明大哥哥他,根本一两银子都没拿,凭什么还要发配到乌鲁木齐去?!”

  四全一时也没了主意,低声道,“……不如,送信儿给阿哥爷,叫阿哥爷赶紧回京来替明公爷做主?”

  舒舒闭上眼想了半晌。

  她可以相信阿哥爷会在事发之前,提前给明安透点口风儿,叫明安做些预防的手段……但是她绝不敢相信阿哥爷会在事情已经闹到如此地步之后,还会替明安做什么主去!

  阿哥爷虽说是皇子,可是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去违反皇上的心意。

  也就是说,阿哥爷这个皇子啊,他得先保全他自己……终究,他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嫡皇子了!

  舒舒便疲惫地摇摇头,“不必了。阿哥爷子在路上本来就车马劳顿的,这会子送信儿过去,也只是给阿哥爷添烦恼。再说阿哥爷不几日就能回来了,等阿哥爷回来再说吧。”

  此时才忽然觉得心生悲凉。

  女人啊,都说嫁夫随夫,出嫁之后便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寄托在了夫君的身上。可是当你的母家真的有事儿的时候,尽管你的夫君贵为嫡皇子、事实上的皇长子,可是你却压根儿就不敢指望他能帮帮你的母家……

  虽然,你为了替他筹划,将你自己个儿、将你母家所有的人脉都搭上了。可是一旦你母家有事,你的夫君只会第一个将你的母家推得远远的。

  她忍不住想起乾隆爷对孝仪纯皇后的母家,生生将一家子辛者库下的汉姓人,一步一步地抬到了正黄旗包衣、正黄旗正身,再抬到镶黄旗满洲!

  还有皇上对当今皇后的母家……一个连方子都买不起的破落户儿家,一个自大清建立二百年来几乎没有军功、没有爵位、也没有什么高官的房头,生生变成了皇后丹阐承恩公家,让她那个对带兵没什么经验的阿玛当了京营的左翼总兵!

  舒舒想笑,可是一转眸之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却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夫君,夫妻……终究能不能一世扶持,相依为命啊?

  若夫君都不能信,那她这一辈子,又该依靠何人?

  ——孩子,是孩子吧?她现在比所有的时候,都更迫切地希望要得到一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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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即便舒舒已然这般,可是她的心痛还没到尽头。

  又次日,皇上再下旨意。

  皇上竟然觉着将明安给发配到乌鲁木齐都是便宜他了!

  皇上下旨,将明安发配到伊犁……效力赎罪。

  更要命的是,皇上终究还是狠了心,下旨革去明安的一等果毅继勇公的爵位!

  革职、革爵,发配伊犁……根本一两银子都没收,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舒舒终究眼前一片漆黑,旋即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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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后殿。

  廿廿正陪着皇上看李朝进贡来的贡品。

  廿廿是正宫皇后,李朝的贡品里有单独一份儿是进献给皇后的,内里主要是高丽人参、各种彩花席、东珠、白纻布等。

  旁的倒罢了,那些人参、东珠的,自都比不上宫中早有的。唯独那些彩花席,因工艺是他们那边儿独有的,花纹倒也别致,廿廿便一件一件与皇上一起看过。

  就在此时,忽然外头鄂罗哩略带慌张地奔进来,跪奏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撷芳殿方才送来信儿,说二阿哥福晋方才晕倒了!”

  廿廿急忙起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会子二阿哥不在京中,她的身子可怎么得了?”

  皇帝微微皱眉,“想来怕是知道了明安的事儿了。”

  廿廿点点头,“我亲自去吧,叫上太医院的御医们,多去几个,一起看看去。”

  皇帝便也点头,“也好。唯有你亲自过去,爷才放心。”

  月桂和月桐便赶紧给廿廿取来披风和手炉等,廿廿回眸,正好瞧见炕上摊开的一块彩花席——那席子上的图案,正也是百子图。

  廿廿便伸手拿了起来,带着它,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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