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9、别生一种忧愁
589、
廿廿炖冰糖燕窝用的时辰不短,待得回来,皇上那边儿终于忙完了。
大臣鱼贯而出,廿廿远远瞧着,还有她阿玛恭阿拉。
廿廿想了想,便没靠前,只是静静站在廊下,等大臣们都出了宫门,这才往里走。
曹进喜真是个眼力见儿的,赶忙上前来行礼,“皇后娘娘别担心,今儿没老侯爷的事儿。”
廿廿笑笑,“没事儿,我就是瞧着我阿玛跟大臣们一起走,我若这时候儿靠前,倒叫旁人跟着一起拘束了。”
廿廿亲自端着炖盅入内,瞧着皇上的脸色不大好,便将炖盅给皇上搁在手边儿的炕桌上。
“我记着,从前汗阿玛每天天不亮起来,还不到用早膳的时候儿,便总是先用一碗冰糖炖燕窝,才去恭读祖宗们的《实录》的。皇上这会子便是吃不下什么,好歹用这一碗这个,润润嗓子吧。皇上今儿陪着绵恺唱了那一出戏,嗓子必定也累了。”
听见廿廿说“陪着绵恺唱那一出戏”,皇帝便知道,廿廿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了。他终是释然一笑,端起了炖盅来。
廿廿坐下来,轻轻帮皇帝捏着肩,“……好端端过着节呢,是谁惹皇上不快了?”
皇帝叹了口气,“今日早膳间,大臣们俱递膳牌求见。爷在用膳前召见两起儿,用膳后召见十起儿。”
廿廿不由得道,“哟,这么多呀?大过节的,皇上还这么劳累,亏得后头皇上唱戏的时候儿中气还那么足,这要换了旁人,气都短了。”
皇帝拍拍廿廿的手,“今儿是求见的人多了些,爷便也总得分起儿召见。一起儿没完的,下一起儿自要等着。结果竟然就有人等的不耐烦了,还没等爷传召,竟然就离了圆明园,回了城了!”
“这些递牌子的大臣里头,唯有王杰、刘墉、纪昀几个,还有岳父大人,是按着规矩以次进见的;其余人即纷纷早散,殊属疏懒!”
廿廿在皇上背后轻垂眼帘,“……想必也是因为今儿过节吧?他们见皇上且没召见完呢,他们又知道皇上后头还要到园子里过节去,便忖着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先散了,各人也都急着回城去过节了吧?”
皇帝沉声叹气,“话儿是这么说,过节的心情爷何尝不能体谅?可是既然过节,若当真无要紧的事,又为何要递膳牌求见?既递了膳牌,又为何胆敢不等候召见,就自行离去了?”
廿廿认真想想,柔声道,“幸好我阿玛没早散了,要不我可要好好儿跟他闹一回去!”
听廿廿这样说,皇帝终于笑了,轻哼一声,“可不是,爷也又不能叫爷的皇后挨家到大臣家都去闹一回呀!”
廿廿从背后抱着皇帝,轻声道,“皇上该跟他们算的账,明儿自然要算,还得跟他们好好儿算清楚了,叫他们以后不敢了才成。该下部议的,下部议罪去,皇上自不能姑息他们去!”
“不过……今儿既然已经晚了,他们都跑回城里过节去了,皇上再自己个儿在这儿生闷气,那岂不是皇上就太吃亏了去?”
皇帝这才哼一声,伸手过来,将廿廿从背后拉过去,拥在膝上,“说的也是,凭什么他们热热闹闹过节去了,爷却自己个儿在这儿窝火呀?”
夫妻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谁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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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过完,皇上将端阳那日疏懒怠惰的几位大臣全都下了部议。
这内里就有刑部尚书德瑛这样的重臣。
廿廿明白,皇上这是下了狠心,非要革除这一股子用懒怠惰之风不可。
偏刚到五月初九日,睿亲王家传来噩耗——新袭爵的睿亲王宝恩,竟然就薨逝了。
宝恩比廿廿还小着两岁,是乾隆四十三年的生人,去年二月刚刚承袭了睿亲王的王爵,结果刚刚一年,竟然就撒手人寰了!
廿廿早起梳头,心事便也与这长长的发丝一样,一时捋不出个头绪来。
——眼见着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就这样忽然殁了,叫廿廿心下触动颇大。
她放下木梳,想了一会子,吩咐道,“四喜,你待会儿亲自出宫去,代我去睿亲王府致奠。”
这都是寻常的规矩,四喜实则已经预备好了。
廿廿想了想又道,“……回头见了禧恩,叫他忙完了宝恩的丧仪,寻了空来给我请安。”
四喜略作思忖,便领命而去。
月桂也是轻叹口气,“小睿亲王这就薨逝了,那以后睿亲王府能顶门立户的,暂且还当真就是这位禧二爷了。”
廿廿点点头,心下自也为三妹悬心。
“端哥儿是老四,虽是嫡出,终究此时年纪尚小,睿王府里能顶门立户的,自然还是他上头两个哥哥。”
“睿亲王家二哥儿和三哥儿两个相比较起来,那三哥儿约略莽撞些,禧恩虽说心下颇有城府,但是好在做事少年老成,尚且稳妥。”
月桂点头,“在四姑爷长成之前,睿亲王府还当真要指望这位禧二爷了。”
月桂觑着廿廿的神情,“主子这是要……抬举禧二爷?”
廿廿想了想,“先给他几件差事办办看,一切端的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宝恩过了头七,禧恩便赶忙进宫来给廿廿行礼。
“……若妹妹一切都好,还请皇后主子放心。”
廿廿也叹口气,“以后我这妹妹都托给你了。”
说来也是难过,祗若的婚事已经定了,但是老睿亲王淳颖的孝期还没完呢,这就又赶上小睿亲王的了,祗若的婚礼自然还得再往后推。
这情形,倒与宫里的相似,都是连着两个孝期去。
不过所幸端恩年岁还小,廿廿原本也愿意等端恩再大一点儿,再叫祗若正式完婚。要不然两个小孩儿凑在一处,端恩比若若还小两岁,这便怎么都不像夫妻的样儿了。
只是若若的名分终究已经定了,再说宝恩又是老福晋富察氏所出的,与端恩是一奶同胞,故此宝恩薨逝,廿廿也应该暂时住进睿亲王府去,陪伴老福晋和宝恩福晋去。
老福晋和宝恩福晋这会子自然都是心力交瘁,便都不能持家。可是如今睿亲王家这几位阿哥,除了宝恩已经成婚之外,其余几位一水儿的还都没成婚呢,竟没有个儿媳妇能出来主事的。
廿廿明白,若若虽还没正式过门儿,但是这回却难免要先进门儿去当一回家。
凭若若的性情和本事,这自吓不到若若去。只是那终究是睿亲王府,盘根错节的干系多,如果没有禧恩的支持,若若进去便是强出头,凡事也都是难办的。
禧恩赶忙跪倒在地,碰头道,“皇后主子托付,奴才安敢不誓效犬马之功!”
廿廿点点头,“眼巴前儿倒有个事儿,我想交给你去办。”
禧恩心下一喜。等了这么久,曾经在明安和王进福的事儿上出了那么多力,为的就是今天啊。
如今大哥薨逝了,四弟还小,睿亲王府需要他来顶门立户,皇后主子便也终于肯给他报效的机会了。
正所谓世行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终究叫他给等到了!
廿廿手指肚儿在炕桌上画了画,“……你现在的差事,还在外奏事处?”
禧恩忙道,“正是。”
廿廿点点头,“那这差事就合该是给你来办:从今儿起,除了军机处行走的大臣之外,但凡要在外奏事处递进膳牌的,你都给我看住喽。不等皇上传召,或者叫散,便一个都不准离开值房,自行散去。”
禧恩眼珠儿一转,便想到了皇上叫将德瑛等人下部议处的旨意去,旋即明白,赶忙跪倒接旨,“奴才谨遵皇后主子谕旨!”
廿廿便又嘱咐道,“也别太生硬。你一来是睿亲王之子,天家贵胄,身份够;而来年轻,便是说两句软和话,也都自然……对他们那些大臣啊,有时候儿你得该硬的时候儿硬,该软的时候儿就得暂且软和软和。”
禧恩含笑道,“多谢皇后主子提点,奴才都记下了。”
禧恩退去,月桂帮廿廿褪下大衣裳,便也含笑道,“皇上还不知道呢,主子已是将皇上的那个心结也给解开了去。从今往后啊,有禧二爷盯着,便不会再出大臣还没等召见,就自行散去的事儿了。”
“若皇上赶明儿知道了内情,那禧二爷自是大功一件。便皇上不明着褒奖,可皇上心下却自会感念的。”
廿廿笑笑,“可其实这个差事倒不好办。禧恩虽是宗室,却终究是个庶出的,到现在还没授爵呢,故此在那些年岁大、也爱摆谱儿的大臣眼里,是不大当回事儿的。禧恩若想强硬的时候儿,难免会遇到大臣们更强硬的阻力去,这个腰杆儿啊,不是那么容易挺直的。”
“而若是太软和了呢,又难免是有损睿亲王家的脸面……这软硬之间,该如何调度,端的考验他的本事。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呢。”
月桂便也转眸想了想,随即便笑了,“若这差事能办的明白,那以后在宫中凡事他就都能把得稳分寸了。到时候儿主子自可放心用他。”
廿廿点点头,“我原本曾经迟疑用不用他……若不是此时连宝恩都年纪轻轻就薨逝了,禧恩还未必有出头之时。兴许,这是上天在帮他,给他机会出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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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宝恩薨逝还不满一个月,皇上便下旨,叫祗若的小夫君、四阿哥端恩袭爵了。
如今端恩是小睿亲王,祗若既然还没正式行婚礼呢,那等祗若正式嫁进门的时候,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睿亲王嫡福晋了。
这身份无形之中便是长起来好几级——原本端恩只是老睿亲王之子、小睿亲王之弟,是没机会承袭睿亲王爵位的,将来等二十岁后考封,也就只能是个不入八分辅国公。
而如今却是响当当的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啊!
廿廿虽说替若若高兴,可是一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若若这一来,就更得名正言顺地管起睿亲王府的家事来了。
可是摆在若若面前的,除了上头有老福晋这个婆母,便又多了宝恩福晋这位寡嫂;而下头,还有好几个小叔子,以及小叔子们的生母……这睿亲王府里的关系可够错综复杂的,摆弄起来殊为不易。
月桂赶忙轻声劝,“主子别忧愁,三格格的性子本来就像主子,不过一个王府的家事而已,三格格必定能料理清楚。”
廿廿吸了吸鼻子,“我自相信她有这个本事,我只是,只是想着她原本该新婚燕尔之际,只卿卿我我就好,却要费心去管这么一大家子的罗乱,便将新婚的高兴劲儿都给冲淡了去。”
廿廿托腮想了一会子,“……我当初喜欢端哥儿,其实也是看中他只是个亲王嫡子的身份,却不用顶门立户的,叫若若嫁过去只要清闲富贵就好。却哪儿成想,宝恩这孩子竟身子这么弱。”
月桂垂首想了一回,便也轻声道,“主子快别难受了,待会儿三阿哥就散学了,要来请安呢。”
月桂明白,主子这会子说的是端恩,实则又何尝不会想到三阿哥去?三阿哥眼见着也一年一年的大了,小的时候儿尽可无忧无虑去,可是如今渐渐大了,便叫主子更为放心不下了。
便是端阳那日在“万方安和”看戏,月桂在旁给四喜和月桐两个小孩儿断官司,结果转身回来,说巧不巧正抬头瞧见二阿哥一脸阴郁的模样儿离席而去……
月桂忙闪身躲了起来,没叫二阿哥给看见。可是二阿哥面上的阴郁,却也是叫月桂觉着陌生的。
从前二阿哥来主子面前,便是对着他们,也都是满面的谦和温煦,从没有见过是这样的。
月桂知道,二阿哥怕是因为眼睁睁看着皇上揽着三阿哥的肩头,护着三阿哥在众人面前一同唱戏……看着汗阿玛那么护着弟弟,而他已经没有了额娘的护持,心下这便难受了,多少生了哀怨也说不定。
月桂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决定暂且不将这话告诉给主子听,也免得主子跟着又生了一重忧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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