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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急


  565、

  曹进喜眼珠儿一转,立时道,“奴才明白……只是奴才是去传皇上的旨意的,便是皇后主子的内旨,奴才也不便一并宣召了。不如,奴才以自己的口吻,便权当是擅自揣度皇后主子的心思了,将这话儿委婉地传下去,皇后主子看可否?”

  廿廿没说话,倒是月桂含笑道,“可不敢耽误曹爷的工夫了,我送曹爷出去吧。”

  月桂回来,轻声道,“奴才瞧着曹进喜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王进福和明公爷的事儿,他怕是当真不知道。”

  廿廿也是点点头。

  “……他从前是先帝爷跟前伺候的,是先帝爷选的他。这么想来,这个人必定有他过人之处。他若也跟王进福和明安是一路人,那他当年便也不该入了先帝爷的眼。”

  廿廿垂眸,“我原本担心,如今是皇上亲征,他怕是要仗着老资格,在皇上跟前儿都敢托大了。可是如今瞧着,兴许他自己心下的警惕还在,那便倒也是他自己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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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内阁、兵部对明安的议处也出了结果,他们都建议皇上应将明安按照违制例革职。

  皇上还是顾念在明安的果毅公的爵位乃是世袭,代表的是先祖的军功,这才加恩保留了他的公爵。

  其余步军统领、上驷院事务,革职;加恩暂且留任,以观后效。

  至于明安从前兼任的各项职务:正红旗蒙古都统,及三山、畅春园、火药局、崇文门税务、总理工程处、向导处等,全都尽行革退。

  明安登时慌了神,可他又不知道王进福在皇上跟前究竟说了什么、办了什么;更不知道王进福被交内务府处置之后,是否将他给连累了,他心急如焚,可是后脊梁却是一阵一阵的寒意,这便想法设法向养心殿里的太监打听当日王进福的情形。

  可惜,养心殿里的太监,哪一个不是早早就成了精的,要不怎么能被挑进养心殿伺候呢?

  这些人精儿们有王进福这活靶子戳在前头,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尤其是向明安泄露当日情形的——王进福好好儿的,还不是就为了帮明安多那两句嘴,这辈子算都断送了?!

  只是这些人精儿自然面儿上都不得罪明安,当面儿该行礼的行礼,该请安的请安,堆一眉眼的笑模样儿,说话恭敬而又谦和,只不过说出嘴的话都是绕着圈儿的罢了,总归是说来说去也没给出明安想要的答案来。

  明安急了,人家大不了一推六二五,全都说不知道罢了。

  明安也瞧出来自己在一般的太监这儿是找不着答案了,他也不敢轻易去找养心殿大总管魏青奇和九思去,这便寻思来去,只好来找曹进喜。

  他琢磨着曹进喜是王进福的首领,这事儿必定是知道的。再说了那日王进福的话里话外的,好像也透露出月桐那事儿仿佛是与曹进喜有些干系。故此这话儿便是旁人不跟他说,曹进喜总不至于跟没事儿人似的吧?

  可是他为难的是,他如今已经没了御前行走和乾清门行走这两个身份了,这便有事儿也只能到景运门外的外奏事处递奏折,然后在“奏事待漏值所”里候着,看皇上能不能翻他的牌子召见他。

  倘若皇上还是不翻他的牌子,那他就连景运门都进不去,就更何况是养心殿了。

  可是他心里也是明镜儿的,刚出这么档子事儿,皇上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那皇上就更不召见他了。于是一切都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再进不去景运门,就到不了养心殿,那就见不着曹进喜,问不到王进福的情况;而他越是见不到养心殿的人,就越发地没有进养心殿面见皇上的可能了……

  他在景运门外的“奏事待漏值所”里干等了几天,越发地没了意思。非但没有御前的太监出来见见他,甚至就连掌管外奏事处的御前大臣、侍卫们也都对他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这是都知道王进福的事儿,便都怕又受他牵连了。

  这日黄昏下班,正当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险些跟对面来人撞在了一块儿。

  还是对面那人赶紧先请安,“哟,这不是明公爷?晚辈给明公爷请安了。”

  明安抬眼一看,却是个俊秀的后生。明安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便也赶紧给回礼,“这不是睿邸二阿哥?”

  来人正是睿亲王家的二阿哥禧恩。

  禧恩眸光清澈,含笑点头,“正是晚辈禧恩。”

  因着廿廿三妹祗若许配给睿亲王家四阿哥端恩的缘故,禧恩这在明安面前便也自称一声“晚辈”,算是认了姻亲。

  明安左右瞧瞧,一众大臣都是下班往外走,偏这位禧恩阿哥是逆着往里来。

  “都这会子了,禧恩阿哥这是往哪儿去?”

  明安说话是端着长辈架儿的,可是目光还是不由得落在人家禧恩的头品顶戴上,还有脑袋后头的花翎。虽说是个庶子,可终究是亲王家的庶子,这一身的皇家气度,终究不是个大臣能比得了的啊。

  禧恩谦逊而笑,“蒙皇上圣恩,晚辈得了头品侍卫,皇上叫奴才先到外奏事处历练历练,恰好儿今晚上是晚辈当班,故此这会子才要往里走。”

  明安张了张嘴,“禧恩阿哥如今在景运门外当差?”

  禧恩含笑道,“皇上前儿还恩赏了晚辈乾清门行走,故此晚辈时而也到乾清门上去当差。”

  明安牙床子都酸了。乾清门行走的自然有数儿,禧恩新得的这个恩典,怕就是他自己刚退下来的那个缺!

  “啊,挺好,真挺好。”明安咂咂牙花子,有些狼狈地就赶紧想走。

  禧恩却依旧笑意殷殷的,“明公爷这是打哪儿来?我前儿还跟四弟说,哪天得空,我要陪四弟一起到明公爷府上请安呢。”

  明安找了好几天门路,这便碰上个在外奏事处当差不说,还能一直走到乾清门去的头品侍卫,还是皇室宗亲的,原本真是老天帮他。可是他却不想求着这个禧恩阿哥办事。

  一来禧恩太年轻,现在还只是十八岁的毛头孩子;二来他跟人家睿王家的姻亲关系,还不是皇后娘娘三妹祗若那儿来的嘛,他若用了这层关系,他自己都觉着尴尬。

  不过眼前这位禧恩阿哥这么客气,倒叫他心下重又掂对一番,还是想着,有这么个门路,好歹比没有门路强!

  他便一横心,“其实……我是想见见奏事太监曹进喜曹爷。”

  禧恩听着,带着微笑,缓缓点点头,“我昨儿还见了曹爷。我们外奏事处有事儿,也得是进内到乾清门,再转交给内奏事处,最后由奏事太监到御前去回话,故此差事上都是我与曹爷交接的。”

  明安心下豁然一亮,“不知禧恩阿哥能否替我传个话儿?”

  禧恩想了想,便也点头,“成!我若见了曹爷,定将明公爷的心思传过去。”

  明安大喜过望,也顾不上什么自己是不是长辈了,赶紧给禧恩长揖到地。

  明安乐呵呵地走了,少年禧恩立在紫禁城的暮色里,回望明安背影,红唇含笑,眸色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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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睿亲王家的禧恩阿哥还真办事儿,两日后明安终于见着了曹进喜。

  曹进喜是来外奏事处转达皇上旨意,由外奏事处传宗人府去,办完了差事,这才“偶一回头”瞧见了明安,这便行礼请安,“哟,原来明公爷还在等呢。”

  一个“等”字儿说的明安心底下挺难受的,可是面儿上却还得笑眯眯地迎着,“是啊,就等着见您呢。见着您了,那便说不定是皇上叫我进内呢。”

  曹进喜面上堆着笑,这话却透着疏离,“明公爷说笑了。我这是出来转达旨意的,倒叫明公爷失望了。”

  两人说着话儿,明安设法将曹进喜往外引,找没人的地方儿说悄悄话去。

  “好容易见着曹爷您,我这儿正有几句话想得曹爷一句明白话儿……”明安着急忙慌地开口。

  却还没等明安说完,曹进喜却给岔开了,反倒向明安拱手,“还要给明公爷道喜。我刚刚儿来传的旨意,就是皇上进封绵偲绵九爷为镇国公了。绵九爷的福晋乃是明公爷的自家人,我这便也向明公爷道喜了。”

  明安愣了愣,“哦?绵九爷?”

  绵字辈的阿哥里头,曾经这位绵九爷最不受待见。可是说也古怪了,当今圣上亲政之后,这位绵九爷的待遇却整个儿给地覆天翻了。

  前年才封的镇国将军,这还不满两年呢,直接进镇国公了——这中间儿还隔着个辅国公的爵位呢,结果直接就给跳过去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绵偲的境遇好起来,那雅馨就也自然跟着好起来。明安这便叹了口气,“那就好,呵呵。”

  十六房的,他刚被皇上给革了职务,可是好歹还有个十六房的女儿家得了皇上的恩典,里外里也能均衡均衡就好。

  曹进喜也嘿嘿一笑,“明公爷家钮祜禄氏一门煊赫,不仅仅是子侄都在前朝受重用,便是钮祜禄氏所出的格格们,如今也都是后宫各院的主母,当真是前朝后宫,无第二家了。”

  明安尴尬地咧咧嘴,权当是乐了。

  ——满门煊赫,可偏偏他这个当大宗公爷的,短短一年不到,就被踢出御前行走、乾清门行走,连景运门都进不去了。

  “我说曹爷,您究竟知不知道王进福王爷的事儿?他究竟在皇上跟前怎么替我回的话儿,惹了皇上那么大的脾气?他那日究竟说我什么了?”明安可没耐心烦儿听家族煊赫的话去,只顾着自己的事儿。

  家族越是兴旺,他自己要是落魄,就更担不起这大宗公爷的爵位了不是?一大家子的人,现在个个儿看着他都像个笑话儿似的!

  曹进喜微微皱了皱眉,“……是王进福自己忘了规矩,在皇上面前多嘴,反倒连累了明公爷不是?”

  明安一愣,赶忙摆手,“哎,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爷也是帮我的忙,我哪儿能那么说王爷?我现在只是,见不着王爷不是,我就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怎么跟皇上说的呀。”

  曹进喜便笑了,“明公爷若想见王进福,其实不难。王进福就在内务府关着呢,凭明公爷您的身份——您是皇后主子母家的当家人啊,您想进内务府见个人,内务府上下谁还不给明公爷您个面子?”

  明安一愣,随即尴尬地摆摆手,“哎……我这不是,这不是……”

  他哪好意思当着曹进喜的面儿说他在皇后娘娘面前根本得不着烟儿抽啊!甚或,他自己个儿心下也明白,皇后娘娘心下怕是早已隔绝了他了。

  曹进喜不知道明安心里想什么呢,瞧他这么费劲,便笑了,“是明公爷还是不想见王进福吧?也是,现在人人都知道王进福是因为替明公爷说话而获的罪,明公爷要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见王进福,那自是又将您自己个儿给装里头了。”

  明安额头青筋都跳出来了,“曹爷您真别这么说!我真不是那么个卸磨杀驴的主儿!”

  曹进喜霍地挑眉,“哦?原来在明公爷心目中,王进福他只是一头驴子的价儿?!”

  明安这个泄气,“哎哟我说曹爷啊,我真不是……”

  明安下意识就去扯曹进喜的袖子,曹进喜却冷冷地将衣袖抽了出来,“明公爷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高攀得起的。再说明公爷怕是也还没忘呢,我啊当初也曾因为替十七王爷回话,也是多嘴了,曾叫皇上都给罚过一回了。”

  “我可长记性,我没王进福那么勇敢,我可再不敢在皇上跟前多半句嘴;更不敢在外头跟人多嚼一下儿舌头了……明公爷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想这辈子好歹活到头儿呢。”

  曹进喜说着,又向明安行个礼,“不光是我,便连我们内奏事处的人,还都求明公爷放过了吧。王进福那是个活靶子,我们几个真没王进福那个勇气,可都不敢再与明公爷多嘴了去。”

  曹进喜谦恭地说完,就要走,“皇上跟前还有差事,耽搁不得,还请明公爷留步,我先回去了。”

  明安懊恼地一甩袖子,“……曹爷难道就没想想,这里头还有曹爷您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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