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总有新人换旧人
392、
侯佳氏和王佳氏斗嘴,自是常见,没什么稀奇。
可是这一回却因为侯佳氏偏偏先去问廿廿,倒引起了大家格外的留神。
众人散去,皇太妃只留下侯佳氏。
待得门内窗外都没有了人影,皇太子妃忽然扬手,“啪”地一声脆响,扇在了侯佳氏的颊上。
侯佳氏一惊,随即却也不敢坏了规矩,跪倒在地疼得哭了起来,“皇太子妃这是作甚?妾身又哪里做错,皇太子妃教训就是。妾身好歹是太子爷的庶福晋,皇太子妃便是要责罚,也该给妾身留下些体面。”
“体面?”皇太子妃冷笑着凝注侯佳氏,“你让我给你留体面,可是你何尝给我留过体面去?方才你故意问那侧福晋,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侯佳氏低低垂着头,手按着面颊,缓缓道,“妾身,也是在替皇太子妃娘娘,试探试探那侧福晋啊。妾身问她那书房的匾额,她若这几年已经参破了当年那事的内情,那她神色之间必定有反应;”
“反过来说,倘若她当着皇太子妃娘娘的面儿,面上半点没有异样,那自然是她依旧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的话,那皇太子妃娘娘岂不是可以安心了?”
皇太子妃咬牙切齿。她就知道,侯佳氏又要在这样要册封后院的时候儿,提起这件事来要挟她!
“……可是你这事,事先回过我么?你冷不丁这么提起来,你这就是自作主张!”
侯佳氏的眼泪点点收了,意态也更加放松下来,她甚至已经可以开始笑了,“妾身就是想着,这回搬家,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都难免给翻动起来。侧福晋虽说当年刚进撷芳殿的时候儿,还是个小女孩儿,可是如今,五年过去了,她已经长大了,还已经生育了一儿一女傍身。”
“她当年想不明白的事儿,不等于这五年来还想不明白;她当年就是赤手空拳,而如今身边儿有了刘佳氏和王佳氏两个帮手去,她们两个一个资历老,知道咱们家里更多的故事;一个脑子灵,自能为侧福晋出谋划策去。”
“有她们两个帮衬着,妾身就怕当年那事儿怕是已经瞒不住了……皇太子妃娘娘这边还好说,太子爷会顾着多年的情分,也会顾着二哥儿和四格格的亲情,不至于对皇太子妃娘娘如何……可是妾身,怕就要惨了。“
“妾身一害怕,这言行之间就没个准儿了。今儿原本也没想跟侧福晋说什么,可是谁知道呢,事到临头忽然这嘴就不听话了,冲口而出,就去问了侧福晋了……”
“妾身想来,也唯有妾身得了安心,这心里不再惊慌失措了,这嘴啊才能找回来把门儿的。有了把门儿的,妾身就又能从此守口如瓶,好好儿地再将当年的那个秘密,保守下一个五年去呢。”
皇太子妃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那你自己说,你究竟怎么着才能安心?”
侯佳氏依旧静静地低垂着头,只看着地面,无声地笑,“……这毓庆宫啊,就是好,这是太子宫,是‘宫’,不再是当年的‘殿’。阿哥爷的身份抬高了,嫡福晋也正式成了皇太子妃,一家人自都是水涨船高。”
“故此啊,妾身在这毓庆宫里住着,夜晚做的梦,也跟撷芳殿的时候儿,不一样了。从前在撷芳殿里,妾身做的梦,是皇子侧福晋;而到了毓庆宫这儿,妾身就梦见自己是封了妃了!”
听侯佳氏亲口将这话说出来,皇太子妃都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封妃?你别忘了,你是内管领下人,你看咱们大清后宫的历史上,哪里有内管领下的汉姓人,初封就是妃的?”
侯佳氏眯起眼来,“可是妾身好歹为太子爷诞育过格格。”
皇太子妃哼了一声,“便是诞育过孩子,可也终究只是个格格。无子而封妃,那可是旷世的殊恩!”
侯佳氏咬了咬牙,“……如今咱们后宅里,皇太子妃、侧福晋和刘佳氏之下,妾身便为第四位。天子有皇后、皇贵妃、贵妃各一人,之下便是四妃。若按循序渐进,妾身排位第四,怎么也该封到妃位了!”
侯佳氏说着,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见泪痕,唯有一向的娇艳,“况且,若不是难办的事,妾身又怎么会来求皇太子妃施恩?”
“话又说回来,皇太子妃两个月后又将是何等身份?正宫皇后,一国之母啊!便是从前以皇子嫡福晋的身份,说不出的话、办不了的事,可一旦成为正宫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办不了的去?”
“况且这又不是前朝国政,总是后宫事务,太子爷一向将所有的家务事都托付给皇太子妃娘娘的……只要皇太子妃娘娘坚持,太子爷也总会点头的。毕竟,太子爷刚登大宝之时,可不能闹出什么两宫失和的风言风语不是?”
皇太子妃深深吸气,眯眼盯着侯佳氏,“……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这些年,你是怎么得的庶福晋称号,你自己心下应该清楚!”
“只是凭你内管领下人,初封为妃太难。你且别急,我几年之内,总归少不了你妃位去。只是你要等进封,不能初封。”
侯佳氏便笑起来,“我朝规矩,初封的位分,与进封的位分,即便名号相同,实则所享受的待遇皆为不同。这道理便如同在阿哥所中,皇上亲赐的侧福晋,与官女子超拔的侧福晋,根本是两回事;以及皇上亲赐的官女子所得的格格名号,与使女超拔的格格也是两回事一样……”
“所以啊,妾身想要的偏就是初封的名号呢。况且妾身方才也说了,妾身在家中排位第四,又生育过,理应初封为妃……妾身,不算难为皇太子妃娘娘。”
侯佳氏脸上早已没有了泪痕,可是还故意举袖按了按眼窝,“想想人家侧福晋,身边儿一个刘佳氏,一个王佳氏,侧福晋已经帮刘佳氏得了侧福晋的名号去了;”
“王佳氏就算身份低微,可是也抚养过她亲生的格格去,若五格格、七格格这会子没死,那王佳氏来日免不得因为两位格格而得高位去——便如当年的庆贵妃,明明自己也从未生养,却因抚养了咱们家太子爷,得封贵妃啊!”
“娘娘,侧福晋尚且如此眷顾左右,妾身这一点点的梦,算不得什么难吧?”
侯佳氏说着又抚着面颊,刻意轻轻抽噎了两声,“毕竟,如今后院里肯叫太子妃娘娘甩一巴掌出气的,也就剩下妾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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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佳氏走的时候儿,已经是满面含笑了。
“贪得无厌!”待得侯佳氏离去,皇太子妃气得重重拍桌。
含月看皇太子妃一眼,小声道,“她既如此三番四次的……有这一回,必定还有下一回。留着她,始终都是主子心头之患。”
皇太子妃眯起眼来,转头望窗外。
侯佳氏住围房,出了东顺山殿,还要再拐个弯儿。
恰在墙角处,听见有两个年轻的小孩儿在说话。
一个伶牙俐齿的脆生生的说,“对了你说,那‘味余书室’是什么意思呀?太子爷为何就叫挂在原本是太子妃娘娘住的东耳房了?”
接下来续话的,也是个童声,听起来当是个小太监。
“……姐姐问我,我进宫也晚,倒也不知道缘故。姐姐冰雪聪明,况姐姐甚得太子妃娘娘的看重,故此我还想问问姐姐是怎么猜想呢。”
侯佳氏不由得停步回身,与星链对了个眼神。
这把嗓音,她也听出来的。那日刚挪进毓庆宫的时候儿,这把子嗓音很是招了些风头,她在畔哪儿能没瞧见。
星链也点点头,示意她也确定就是那天的那个小女孩儿。
侯佳氏勾了勾唇角,在墙角边站定,是笃定要听听这个小女孩儿是怎么说的。
“……味余,嗯,我想想,是不是就是‘余味’,就像鸡肋似的,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呀?”
侯佳氏都好悬没笑出声儿来。
也是,这字面的意思,对于两个小孩儿来说,能想到的可不就是这样儿了?
那小女孩儿还有些狐疑,“哎?好像不对劲儿哎……太子爷总不会说太子妃娘娘如同鸡肋,更不至于说他那些圣贤书吧?”
“你们浑说什么呢?”传来另外一个嗓音,听起来是望月的。
虽是头等女子,可是显见那小女孩儿却也不怕,反倒笑嘻嘻地问,“我没浑说呀,望月姐姐是说我猜错了么?那望月姐姐与我们讲说讲说呀?”
侯佳氏便又是微微挑眉。
这宫里的小女孩儿,哪个不敬称望月一声“姑姑”呢,偏这位只称“姐姐”罢了。
望月叹口气道,“这是当年太子爷跟太子妃娘娘刚成婚,从东二所挪到撷芳殿中所的时候儿,太子爷要给外书房加一个匾额,这便请教于太子爷的老师朱珪大人。“
“朱珪大人说:‘勤学者有余,怠者不足。’太子爷说‘有余可味’,故此才定了书房的名儿叫这‘味余书室’。”
望月说着叹口气,“荣姐儿,日后可莫再浑说什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仔细主子听了不高兴。”
墙角这边,侯佳氏微微挑了挑眉。
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刚到主子面前出了头,可是望月却也喊“荣姐儿”,甚至便也只说了“浑说”二字,算作批评,却没呵斥。
这要是换了别的小女孩儿,别说望月一定会骂,甚至说不定早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少时那头的人都各自派了差事,散了,侯佳氏这才带着星链,不急不慌地走回自己所居的东围房去。
“方才他们那话儿你也听见了,你觉着这个荣姐儿,太子妃是拿来派什么使的?”侯佳氏问星链。
星链含笑道,“那日奴才瞧见那女孩儿有想出头的意思,当晚开始奴才就留意她了。奴才私下里跟与她曾经一起粗使的几个小女孩儿也都探过口风了,原来太子妃娘娘房里的人啊,都觉着她有可能是太子妃娘娘给二哥儿选的人。”
侯佳氏也是挑眉,恍然大悟,“也是,这个年岁,倒是与二哥儿相当。”
都是既如此说,倒叫侯佳氏也暂且放下一头心来。
实则她心下也是悬着两个月后的后宫册封。
毕竟天子后宫,跟皇子的后宅是两回事。一个皇子的后宅里,可以就她们这五个女人;可是天子的后宫,哪儿能就这么几个人去?
按着历代皇上的惯例,太子爷登基之时,除了册封她们五个,还得再加上几个;而且最迟在嘉庆二年,就得再挑选八旗秀女,以冲后宫了。
总归,各个位分上都得有人才行。
所以她才这么着急,这么急着赶紧自己先占上一个妃位去,以免将来又进来名门闺秀,是她比不了的母家门第,那她将来就更难熬了。
再说……自打她的六格格夭折之后,太子爷已经有多久没有进她的门儿了?
她便是问了,太子爷也说她是跟太子妃娘娘一样,因生育而伤了身子,气亏血虚的,理应将养着。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将养”到何时,她如今便是不想承认,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好时候儿——已经过去了。
便是她依旧还是年轻的,这张脸依旧是娇艳的,可是太子爷却已经转了性子、散了兴致。
故此她明白,若是来日还想依靠宠爱,或者子嗣在博得晋位,是越来越难了;唯有争取这一次的初封,一次性占住了妃位,才能对抗得了未来的那些不能预测去。
故此现在家里出现任何一个新人,只要是相貌出挑一点儿的,她都得谨慎防着。
可既然这个荣姐儿可能是皇太子妃挑给二哥儿的,那倒罢了,她暂且可以放下这份儿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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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太子陪乾隆爷从太庙回来,进内换过了衣裳,先进“味余书室”忙公事。
因味余书室就在眼前,皇太子妃抬步就能走进,这便心下更觉夫妻亲近了。
这般想来,心下的怨气便也散了,转而欢喜起来。
“太子爷刚从太庙行礼回来,也不歇歇?”
皇太子妃挑帘子就走进来,皇太子正奋笔疾书,冷不丁被打断,抬眸望向皇太子妃来。
那目光里,有刹那的疏离和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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