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他属狼的
回到成衣店照身量定了几套冬衣,定好取衣的时日,二人返程回了天汀洲。
竹苑前树下,坐着捣药的周江南不知在和霍洵说什么,神色兴奋用手比划,见沈越山拎着容荒回来,高兴得招招手道:“沈长老,大师兄找您。”
“先前沈长老送过去的傀儡纸人已经分发给了门下弟子,纸人灵活好驱使,平时帮着耕田,采茶,喂灵兽不成问题,在门中帮了不少忙。”
霍洵正色道:“故此弟子们想来拜见长老,掌门说长老喜欢清净,便未让他们贸然打搅,叫我来问问长老的意思。”
原来因为纸人。
沈越山了然,轻笑道:“心意领了,不必刻意来见。”
顿了顿,他嘱咐道:“纸人毕竟纸人,用纸所造并非无所不能,若使用太过频繁会造成一些损伤,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将修补办法镌写出来,你拿回去给他们学一学。”
沈越山走近屋内,不多时便拿着两根竹简走出递给霍洵。
“上面有修补纸人的办法,还有一些小伎俩,写了聚灵阵和指路符如何融合使用的方式,不必动用自身灵力便可御剑。”
刚刚听过周江南仔细描述的霍洵顿时明白,眼神大亮接过竹简道:“多谢沈长老不吝赐教!”
无念宗多半弟子闲散度日,不久之后要去天府大会,庚辰仙宗距离此地路途遥远,恐怕多数弟子灵力跟不上,学了这个办法自然也就不用担忧有人因灵力不足而中途掉队。
周江南在旁边盯着竹简,想学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胸腔有气流涌动,沈越山眉头微动,压下翻涌的鬼息,淡淡道:“都去学吧,若有不懂在问。”
“是。”
霍洵见沈越山面露倦色,知趣不在叨扰,拜别过后御剑往海谷主位苍谷峰行去,周江南也紧随跟去了。
竹苑只剩沈越山与容荒二人。
“天色不早,该歇息了。”沈越山对容荒叮嘱了两句后,便往屋内走。
还未走几步,他乍然间脸色突变,一只手扶上门沿,低头捂唇猛然咳了几声,身躯微微佝偻向前。
一旁的容荒看到沈越山捂住唇鼻修长的手指缝里流出鲜血,眼尾因用力咳嗽缺氧漫上红晕,低垂长睫遮掩下的眼眸里泛出点点水光,随着咳声指间漫出的血变多,与病态白皙的肤色形成极为强烈刺目的反差。
就像腕骨系着的那条猩红细绳,尾端银铃因沈越山动作在半空无声轻晃,是存在他身上唯一点缀的色彩。
望着沈越山唇边的鲜血,容荒眼神顿暗,不知为何心底生出几分暴虐之意,想把那点碍眼的血抹去。
吐血这种事沈越山早已习惯,咳完他便摸出帕子擦手,这回血咳得比较多,一只手上几乎全是,有些难擦,他站不住太久,便坐到木椅上慢慢擦,感受到身躯上的痛感,他忍耐般阖了阖眸。
忽地唇边贴来一块软布,沈越山睁开眼。
只见容荒高高举起手,手里拿着一块方帕,在帮他擦拭唇边残留的血迹,因身高不够还微微垫脚,稚气的脸庞沉着,盯着他的下巴眼神幽暗。
因离得近,沈越山能清楚看到孩子的墨色眸底倒映出一点猩红,他有些欣慰:“看来你还是会照顾义父的。”
如此一来就不必刻意去教养他如何孝顺长辈。
近距离闻到沈越山身上与凛凛冷香混合的血腥味,容荒长眸轻眯,压抑着不增反涨的戾气,笑道:“义父,多活两天。”
血,当然要他亲手弄出来的才够漂亮。
沈越山心里清楚,容荒这小子养不熟,这话多半不是在关心他身体,想了想还是摸了摸容荒发顶,安抚道:“没事,暂时死不了。”
最多休养几日。
不过他休养的这段时日,要给容荒找些事做。
思来想去,沈越山终于想起后院那方,曾被他精心照顾,画灵阵细养,难得开花但被压得死伤惨重的兰草和蓝铃。
他眼眸轻眯。
“……”
倏忽之间,容荒感到四周仿佛有无尽寒意包裹袭来。
日升朝落,一天一天平静渡日,转眼已过去大半个月。
距离天府大会开始还有七日。
临近十一月底,已过立冬,风比前两个月更加凛冽,昨夜飘过小雪落地便化了,早上全都结成厚厚的霜。
天色阴沉好几日,今日正午刚过,总算拨云见日难得出了太阳,晒下来勉强还算温暖。
天气太冷,沈越山披了厚厚的狐氅,让周江南抬了躺椅到后院,便躲在后院去晒太阳暖一暖身子。
他靠在躺椅上,身上盖了毛毯,双手不急不缓叠着纸人,嗓音淡淡对不远处的容荒道:“不许偷偷把草折断。”
不远处,容荒背对沈越山蹲着,面色冷沉一只手拿着把小锄头,另一只手里还留着一截被掐下来的蓝铃草叶。
浑身都写满了倔强但乖巧。
他面前一大片空地,地上稀稀疏疏种了些刚埋下去的兰草,堆在一边还有一摞兰草与蓝铃的幼苗。
对于沈越山的话,容荒充耳不闻,在地上刨了个坑,把断了的蓝铃草往里头埋,种完又揪走一片叶子。
沈越山把叠好的纸人放进框里,眼皮抬都未抬,语气未变道:“断一根草,多种半个时辰,你可以继续试试。”
余光可以看到容荒的身影顿了顿,随后继续挖种起了兰草,不过之后并没有故意使坏掐断一截种下的兰草。
沈越山摇头揉了揉眉心,养孩子真是劳心费力,尤其容荒的凶性如此之大,想到半个月前的事他颇感头疼……罢了,只要懂得在他面前卖乖就是好义子。
这会儿周江南端着煎好的灵药过来,和他一道过来的还有屈行一和霍洵。
屈行一进到后院,远远见到沈越山就开始嚎:“这段时日可累死我了,总算得空能来坐一坐了。”
他从玄戒里搬出两条凳子放到沈越山边上,和霍洵一人一边坐下。
屈行一注意到边上蹲着种草的容荒,问道:“……这是做什么?”
“先前沈长老捡到小师叔的时候,小师叔就掉在这块地上。”
周江南解释道:“原本这块地方丰养了许多兰草,沈长老悉心照料了近半年,好不容易等到蓝铃开花,没想到让小师叔给压坏了大半。”
“半个月前沈长老清理了被压坏的兰草,让小师叔重新种些苗把空缺补上,谁料想小师叔却故意使坏把那点剩下的兰草也给拔了,还把蓝铃开的花全掐了。”
“……”
如此胆大的行径,霍洵听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多看了眼那个蹲着挖坑种苗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当时在后厨与这孩子对视时的心悸,能有那样戾气的眼神,做这种事好像也算情理之中?
屈行一倒是听得乐子,问道:“然后呢?”
“然后沈长老就发火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见沈长老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把小师叔倒吊在院子前的那颗桂树下面吊了一晚上以示惩戒。”
周江南憋笑道:“第二天小师叔刚被放下来就在沈长老脖子上啃了一口,留了老大个血印,咬完就被沈长老又吊回树上,还狠狠抽了两棍子。”
闻言,屈行一视线精准落到沈越山脖子上,狐裘遮住了一半侧颈,却还有一半在外头,修长白皙的皮肉上清晰可见半个结痂的牙印,还有一半印子被皮毛遮住了。
“……”
沈越山整理了下衣襟,完全盖住了牙印,面色毫无波动双手交叠搭在腰间,阖眸养神。
屈行一咧嘴笑道:“这孩子挺野,得好好教教,连沈长老都敢咬,这都咬第三回了吧。”
“他属狼的。”沈越山不轻不重道。
属狼的人才能在一个月内咬他三回,且每回都咬出血来。
“不过……小师叔是不是又长高了?”霍洵观察了容荒半响,迟疑道。
沈越山不曾注意过这些细节,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目光落到容荒身上静静望着,许久之后,他收回视线淡淡道:“可能是又长身体了。”
容荒身上的冬衣是前不久在静阳城定下的新衣,按量好的尺寸裁制,应该穿着刚好才对,刚刚他看袖口处似乎短了一寸。
霍洵恍惚:“不对吧……哪有人两个月能长那么多,他看起来明明已经有六岁的样子了。”
见霍洵受到打击,屈行一也仔细瞧了容荒两眼,旋即露出困惑神色:“好像是有些不对劲,我瞧这孩子骨相确实该有六岁了,先前见到的时候只有四岁。”
沈越山不在意道:“孩子长得快些有什么不好吗?”
“这已经不是长得快慢的问题了。”屈行一思索了会儿,道:“而且他来历古怪,煞气又重……”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沈越山打断道:“无论来历如何,怎样古怪,他都是吾儿。”
见沈越山态度坚决,屈行一识相闭上了嘴,这个义子是沈长老认定的,说再多约莫也变不了。
静默须臾,沈越山道:“今日过来,可有正事?”
“差点忘了。”
屈行一摸出袋灵囊,又掏出个玉色玄戒放到案几上:“再过七日就是天府大会,我们这边过去要好几日,所以明日就得出发,今日我来送点灵药,玄戒里放的则是弟子们给您的一点心意。”
沈越山垂眸,双指捏起玄戒,神识往内探了一番,里面装满散发灵气的零嘴,和一些日常必备日用品,以及一些制作精良的小玩具。
“都听说沈长老养了义子,他们给孩子备了些零嘴,还准备了玩具。”屈行一说道。
他扫了眼容荒,欲言又止。
只是现在看来,那个玩具似乎用不太上,哪个正经孩子能两个月长两岁,多少有点问题。
沈越山将玉色玄戒套进食指,低声道:“都有心了。”
“还有一件事。”
霍洵忽然道:“前几日苍谷峰来了个水云门弟子,说来找人,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语间所描述之人应该是沈长老,我原先想来问问,可那人刚在主峰休息没过半日,就被水云门掌门亲自逮回去了。”
应该是余斐然,余长风平日很惯着这位小侄子,多半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才会亲自来抓人。
沈越山淡笑:“下次他若是找我,便直接带过来吧。”
霍洵点头:“是。”
交代完事情,屈行一与霍洵继续坐着和沈越山又说了会儿闲话,待传唤铃响动过后,二人纵然不想,也只能起身离开去处理事宜。
想到天府大会明日就要出发,沈越山长睫低垂,日光投下在眼睑落了一小方阴影,盖住他眼底如冰霜的冷漠。
若非必须,那个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踏足。
长叹一声,他继续阖眸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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