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皇贵妃怀孕的反应很大, 吃什么吐什么,四爷很是担心,每天看着皇额涅坚强地硬吃东西,又吐了一脸狼狈的样子, 抓着太医院的人想法子。
“小桂子, 民间有什么好吃的,止吐的?”
小桂子也着急:“阿哥爷, 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抓抓光脑门, 转了几圈, 蓦然眼睛一亮:“要不, 要承恩公福晋进宫,问问承恩公福晋怀孕的时候可有这模样?这可能是家传的。”
四爷板着脸。
小桂子却是找到方向一般:“阿哥爷,这有些人的体质随了先人, 长辈们必然有法子。”
这个敏感的时候,承恩公福晋哪里敢进宫?
四爷眼睛一闪:“爷去想办法,你们在这里哄着皇额涅说说话儿。”“咚咚咚”跑到皇贵妃住的主殿寝室,望着皇贵妃憔悴消瘦的面容, 微闭着眼睛养神的疲惫, 王嬷嬷等人着急地候着不舍得唤醒的模样, 四爷狠心摇醒皇贵妃:“皇额涅起来用点东西,出去散步散步呀。”
皇贵妃一下也不想动弹, 即使她知道越是不动弹孕吐反应越大,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胖儿子焦急担忧的胖脸,鼻子里一酸,眼泪扑索扑索地下来。
“胤禛,你今天怎么又早退了?王嬷嬷, 到五点了吗?你快去无逸斋,皇额涅不要你管。”
四爷拿着毛巾给擦眼泪,越发地心疼皇额涅遭的罪儿,哭着道:“皇额涅你起来走一走,儿子去无逸斋。”
“你这孩子。”皇贵妃不光是肠胃反应大,情绪波动的也大,又哭又笑的哄着:“好,皇额涅起来走一走,你快去进学。”
四爷:“儿子等皇额涅起来。”
“好好,我马上起来。”
皇贵妃擦擦眼泪,面对都在无声哭泣的宫人们,无奈道:“来,扶我起来梳妆。这脸色一定难看极了,还不能施粉,我是真不想出门。”
“哎。我们娘娘最是漂亮,不打扮也漂亮。”王嬷嬷哭笑着,赶紧上前扶着皇贵妃起来,穿衣服,简单梳妆出门。
四爷等着皇贵妃出门散步,见宫人们都哄着夸着,放了心,要苏培盛抱着,小跑去乾清宫。
“不去找汗阿玛,去找隆科多。”
苏培盛答应着,到了乾清宫没见到隆科多,问了侍卫们他今儿不值班,忙吩咐人去找。
“爷去无逸斋,找到隆科多,要他去见爷。”
四爷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带着长长的一串宫人,慢吞吞地自己走着,去无逸斋上课。
苏培盛在乾清宫院子外头的墙角里等候。
四爷在无逸斋转了转,今儿几个课室上课的内容,三公主这里的解剖学最有意思,比利时传教士费迪南·韦尔比斯特,汇同大清妇科圣手傅山在讲医学解剖学:破腹取子。
两位老师发现四阿哥站在门边听得津津有味,对视一眼齐齐装看不见。三公主吓了一跳:“四弟,这是女孩子的课程。你去哥哥们那里。乖。”发现他鼓着腮帮子,又哭笑不得的:“不是姐姐不给你听,这和上次的解剖课程不一样,这只能女孩子听。乖。”
四爷“讲道理”:“开肚子,弟弟也有肚子,弟弟要听。”
六公主张着胳膊护着四哥,大声喊道:“三姐姐,四哥一起学。”
六公主生气了:“男孩子不能学,也不能听。这是讲开肚子后的。男儿郎都不能听,是脏的,知道吗?”说着话,三公主不顾六公主的阻拦,硬抱着胖弟弟出来课室,送到隔壁的三阿哥屋里。
“乖,在你三哥这里听。”三公主很是严肃。
四爷:“……”
三阿哥欢喜地站起来,拉着弟弟坐在身边:“四弟坐,三哥下午学《几何原本》和《诗经》,新来的意大利传教士,长得好看的。”
“……谢谢三哥。”
三阿哥很开心弟弟和他一起学习,拿出来自己的课本和笔墨纸砚摆好,示意老师接着讲。
四爷细看一眼,也喜欢这位意大利传教士的优雅迷人,深邃的蓝眼睛亮如蓝天,举手投足充斥着西方贵族的矜持修养。老师在这里是不用跪着的,坐着讲课。四爷正打算听听意大利几何有哪些进步,发现因为三阿哥文化课好,几何课不好,偏科严重,讲的也很简单。听了一会儿就打瞌睡,吩咐小太监取来他专用的毯子,躺在窗边晒着慵懒的午后阳光。
三阿哥不时地转身看一眼,忒是羡慕四弟的悠哉。
说实话,意大利老师都表示很羡慕。
傍晚康熙来检查功课,故意问睡眼迷瞪的小四胖:“今儿学了什么?有哪些进步?”
四爷脱口而出:“回汗阿玛,古希腊大家欧几里得的著作《几何原本》汇集了平面几何、立体几何、数论的基本定理、证明,展示了严密的逻辑体系和推理方法,是一部经典的数学著作。明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和大学士徐光启共同翻译了《几何原本》前六卷,汗阿玛要人翻译成满文版、蒙文版,并在国子监推广。”
“嗯,还有吗?”康熙摸着胡子,很是矜持。
“还有,儿子想要看后九卷。汗阿玛要人翻译呀。”四爷骨碌一滚,爬起来抓住康熙的衣襟,仰着脸一脸装出来的孺慕之情:“汗阿玛最伟大,是大清国的圣人。汗阿玛,儿子要学后九卷。儿子不光学沙俄文、法兰西文,还要学拉丁文。”
康熙气得伸手拍拍他的小脑袋,气道:“眼睛大的小子只会看,一张嘴叭叭叭,这前六卷你学会了?沙俄文、法兰西文学好了?”
四爷皱着小鼻子,不乐意:“汗阿玛,儿子会学会的。儿子学会前六卷,汗阿玛的后九卷就翻译好了。”
康熙:“……”
就问家里有一个忒机灵的顽皮小子,是什么心情?
康熙转头看向意大利老师。老师点点头:三阿哥没学会,四阿哥就学会了。
这还没正式进学的孩子啊。说实话,康熙是有点懵的:列祖列宗在上,难道我们爱新觉罗家要出来一个墨子和欧几里得?
康熙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答应:“朕答应你了。要南京基督教主教安排人翻译。”
四爷重重点头:“不听话就送他去澳门。”
咳咳,澳门现在已经不是西洋传教士们的天堂了,官府管控严格,被遣送去的西洋人都是二等公民。
三阿哥心有不忍脸上表现出来。意大利老师以为四阿哥还小不知道“遣送”的意思,康熙一低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宛若黑宝石的澄澈大眼睛,笑了笑。
“既然我们的四阿哥要求了,那一定给办到。哎呀,你看你这小人儿,要求是一个接一个。你要备选额驸们学解剖学,现在啊,小子们都来太皇太后这里告状,太皇太后不管全推给朕,朕能怎么办?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说说。”
“要大哥去揍一顿就好了。”
“……有道理。”
四爷一眨眼:“也不是全对。再要太子二哥去哄一哄。”
咳咳,咳咳,康熙大笑。老师大笑。三阿哥瞅着四弟,也嘿嘿笑。
小四胖天生的知道怎么管教人,更难得是这份狠心。康熙心里莫名地烦躁,牵着小四胖的手来到太子的课室,检查太子的功课,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和王剡老师说:“这段时间布置的字面功课少一点,太子有其他事情。”一转头吩咐道:“胤礽,你自去做你的事情。”
太子一想起慎刑司就脑壳疼。恋恋不舍地望着四弟,他也想偷懒睡大觉,他也想和汗阿玛手牵手散步看落日嘤。
四爷毫不留情地一挥手:“太子二哥去吧,太子二哥最棒。”
太子气得脸皮一抽,可恶的小四胖惯会看热闹。
康熙笑笑,牵着小四胖的手,慢悠悠地散步在菜地周围,望着落日的余晖,菜地里冬天仅有的几样菜蔬,卧雪趴冬的麦子,表情闲适,语气慢悠悠的。
“朕坚持在丰泽园里种植了数亩稻田,每年春天种植河北玉田县的谷种,到九月份的时候开始收割。前年六月下旬,朕在田间行走时,突然发现有一颗谷穗‘鹤立鸡群’,不仅长得特别高,而且其中的谷粒已经成熟。于是朕把这颗特殊谷穗的种子藏起来,第二年再种植,以检验这株特殊的水稻是否仍能早熟。胤禛猜一猜?”
四爷嬉笑:“儿子知道,李煦从广东调到内务府,现在主管种植这一块。前几天还和胤禛炫耀他种的谷子好。”
康熙也笑:“去年六月份,这颗谷穗又结满了谷粒,且比其他谷穗早熟三个月。朕大喜,立刻下令推广种植这种稻谷。米粒长、颜色微红,又是朕亲自发现的,因而被命名为御稻米。良种有限慢慢来,今年打算在京西玉泉山、承德山庄等地培育御稻米。”
“汗阿玛一定会成功的。”
四爷对汗阿玛真心崇拜:“汗阿玛,御稻米在避暑山庄培育成功后,每年避暑时节,不仅能供宫廷人员食用,还有盈余。如果在避暑山庄成功培育出御稻米,打破了长城以北地区无霜期短、不适合种植水稻的历史。就能在南方开始一年两熟种稻子了。”
“小子种地,倒是真懂了不少。”康熙因为和小四胖的成功显摆,心情大好,故意问他:“那你说说,这样的稻子,好不好?”
四爷瞪大眼睛在地上寻找斗草的好草,随口回答:“儿子认为,盛京的地可以种稻子。南方的地一年两熟,要注意养地。汗阿玛,地重要啊,东北的地更要管理好。”
康熙愣了一下,低头望着小四胖。
胖孩子低头瞅着地面,不眨眼地瞅着。因为是正月里穿得多,人又胖,圆滚滚毛茸茸的一个红团子。
康熙牵着儿子的手慢慢走着。
“避暑山庄水土肥美,但是当地人只种植糜、桑、稗、稷等农作物,不种水稻,其主要原因在于那里天气冷,生怕进入白露节气后,水稻就不能成熟了,解决的办法是寻找生长周期短的稻子,有可能在白露节气前实现收割。”
“汗阿玛学几何,学天文、气象等等,一开始是因为,汉家大臣和西洋传教士都争执说自己的历法好,朕听不懂。己不能知,焉能断人之是非?作为主子,要会用人,涉及到一些知识,自己也要懂一点。
“汗阿玛棒棒哒。”四爷找到一颗好草,欢呼一声:“汗阿玛你看,好粗壮的金盏草。”
康熙笑着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儿子将草完全地揪出来,却是拿着草不给他。
“汗阿玛刚说的话,知道什么意思?”
“知道~~知道~~”四爷小儿无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草,“汗阿玛说,要懂一点知识,主要是用人,自己不需要去学的太精通。”
“知道就好。你的姐姐妹妹学校解剖学,也不用学的太精通,一切事情都有女医科的大夫们做,作为皇家公主,最主要的是有个主心骨,会识人用人。”
“知道~~可是汗阿玛,你要将《几何原本》都翻译了,要大清的数学家们学习啊,这样才有好多好多的人好用哦。”
康熙:“……”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胖孩子一脸“汗阿玛好笨笨”的取笑。康熙一抹脸,不好和一个孩子说这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平衡汉人和西洋人之间的争斗。
“行吧。小子说的有道理,朕就吩咐人去翻译。可先说好了,汉家大儒们要是闹起来,要求不学几何,汗阿玛就推给你小子,要你去解决。”
四爷接过来这根金盏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汗阿玛不怕,儿子一定帮汗阿玛。”
“大言不惭的小子。”康熙笑着,牵着他的一路来到承乾宫。
皇贵妃刚用完一份奶汤,刚吐完一回,正有气无力地歪在躺椅上看落日。
四爷跑到皇贵妃的跟前,献宝道:“皇额涅你看,儿子的金盏草。儿子明儿斗草,一定能胜过保泰堂兄。”
皇贵妃眼里含着泪,望着儿子喜气的脸堂,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艰难地起来行礼,笑道:“这草长得好。放到明天就焉巴了,将根泡在盐水里。”
“好哦。儿子去泡水。汗阿玛和皇额涅说悄悄话。”
四爷一溜儿跑了,皇贵妃望着熊孩子的背影,愣愣的。康熙扶着他重新躺下来,皇贵妃不好意思地和皇上笑道:“这孩子打小顽皮。”
康熙一掀袍子,在一个绣墩上坐下来,望着皇贵妃蜡黄的脸,半响,才道:“他呀,打小就知道护着你。你记得,你和朕吵架哭闹着,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挥着胳膊就要打朕,喊着‘皇额涅不哭不哭’。那个时候,好像才一岁,刚会说话。”
皇贵妃听得一脸泪水,哭个不停。康熙陷在回忆里,语气感慨。
“这小子还记仇。后面好几天见到朕都不搭理,有一次朕逗他,他还尿在朕的身上,拍手嘻嘻笑。”
康熙笑了出来。
皇贵妃眼里都是泪,也笑了出来。
“我记得那次,是半夜里,我和皇上闹得厉害,他起来尿尿听见了,不管奶嬷嬷怎么哄着都要见我,哭喊着“汗阿玛、皇额涅’,孙嬷嬷不得已抱着他来……他见我哭,以为皇上在打我,气得要打皇上……皇上您还记得?您别和他傻小子一般见识。”
“朕怎么能不记得?朕是高兴。”康熙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给皇贵妃擦脸,脸上笑道:“他是好孩子,知道护着处于弱势的娘亲,朕欣慰还来不及。”
“而且啊,他越是顽皮,你越是不和朕闹,每次都忙不迭地给赔礼。”
皇贵妃:“……”愣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皇上,有您这样赖皮的吗?合计着胤禛的无赖,都是跟您学的。”
皇贵妃又气又笑又哭的,康熙自觉这说的大实话啊。当儿子的顽皮闹腾,当娘的就小意温柔地赔礼。
康熙挥挥手,要周围的宫人都退下,面容严肃:“表妹,你知道朕不想你生下这个孩子的原因,朕不否认有其他方面的,但朕也是关心你,你的身体情况,你自己知道。”
皇贵妃犯倔,仰着泪脸,眼珠子都红了:“我知道。可是哪个女人怀孕不受罪?凭什么我就不能受罪?怀孕孕吐不是正常的吗?孩子来到我的肚子里,我就要生下来。皇上现在要阻止,为什么要我怀上孩子?”
康熙“猛”地站起来,走了一圈,坐下来,压抑着满腔复杂的情感,哄着道:“你别激动,你要不答应,朕也不会做什么。”
皇贵妃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地哭着。康熙抱着她,心疼,却无能为力。
那天,皇贵妃怀孕确诊后,做车舆回来承乾宫,承乾宫里头一阵兵荒马乱,兴奋地准备着皇贵妃怀孕的一切用物,平时用惯的胭脂不能用了,平时吃惯的一些食材不合适了,熏香、穿戴、装饰……都焕然一新。
四爷远远地望着皇贵妃的笑颜,那么的欢喜。皇贵妃沉浸在做母亲的激动里,已然什么也顾不上了。
康熙第二天来和太皇太后商议,看见太皇太后沉下来的脸,一夜打好的腹稿都忘记,宛若当年的少年郎仿徨无助,轻轻的一句:“皇祖母,有可能是公主。”
“皇祖母,玄烨之所以停了皇贵妃的用药,是因为太医说,皇贵妃的体质,很难有孕。皇祖母,那药物对女子的身体并不好,玄烨心疼。”
然而太皇太后完全不体谅,很是生气。
“皇帝心疼?皇帝,你心疼皇贵妃用药,你现在心疼她要面临流产的痛苦吗?一直没有孩子就罢了,养着四阿哥和亲生的没有差别。可一旦有了,再没有了,你知道那种痛苦吗?”
康熙坐在炕上,痛苦地抱着头,还是心存侥幸地重复那句:“皇祖母,可能是公主。”
太皇太后更气怒:“皇帝,即使这是一个公主,有没有下一个?佟佳家看到了你心软带来的希望,明年选秀就会送来另外一个女儿,你要怎么做?”
“你有没有想过小四?一个做了母亲高兴的忘乎所以,一个心疼头疼心存侥幸,你知道小四昨天晚上听说皇贵妃有孕的反应吗?什么叫‘比亲生的还亲’?如果真亲的,用说这句话吗?”
康熙猛地一抬头,红红的眼睛宛若一头护崽的狼。
“皇祖母,小四是玄烨的孩子,不管他的母亲是谁。”
“那你去告诉他!”太皇太后很是愤怒:“如果一开始皇贵妃就有孩子,养着胤禛不尽心,那也没有感情,也不用伤心。可是现在热辣辣的,皇贵妃有了亲生孩子,胤禛天天看着,什么滋味儿?德妃有了胤祚,也不想着胤禛了。到头来,我老太婆的小四啊,是一个没娘的孩子。”
太皇太后越说越气,心里难受的热泪滚滚:“他小人儿聪明,心疼皇贵妃,什么也不表现出来,伺候的人也不敢告诉皇贵妃,你这个做父亲的,你不管,谁管?你要不管,我接来慈宁宫,我养着。他是我的重孙子!”
太皇太后手拍打炕桌,桌子上的茶杯“叮当”作响,康熙知道太皇太后气得狠了,心里越发地痛苦不堪。
当年赫舍里皇后难产,在大清风雨飘摇急需一个嫡出皇子的时候,他做出“保小”的决定。
当年为了遏制钮钴禄家的势力,不给钮钴禄皇后一个孩子,要她含恨而逝。
现在一时的心软,皇贵妃有孕,康熙站在蓝天白云下望着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康熙想做一个好夫婿,想对得起他每一个妻子,可他到头来,他对不起任何一个。
他游魂一般地踱步在这出生长大的紫禁城,来到承乾宫,望着皇贵妃午休的睡颜,痴痴地等着她醒来,问她:“真的要这个孩子吗?”
皇贵妃哭着问他:“如果皇上给我一碗打胎药,我闭眼就喝。”
康熙的手抖,心尖尖颤抖。
皇贵妃抓住他的袍子,哭着求他:“表哥,可能是一个公主,是公主的。表哥,你要我生下来。表哥……”
皇贵妃抱着他哀求着,康熙木然地站着。
皇贵妃从有孕的惊天之喜中回神,天天担心康熙不给她生下这个孩子,夜夜做噩梦惊醒,自己顾不顾四阿哥,身边的人更不敢告诉他有关四阿哥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着,康熙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小四胖,走哪里都带着,亲眼看着他对皇贵妃的用心照料,心里哀伤的同时,越发地不安。
今天,康熙试着和皇贵妃提起来四阿哥,试着劝说皇贵妃放弃这个孩子,可皇贵妃一心警惕他要打掉孩子,一点不听。
天色黑了下来,夜风起来,康熙送皇贵妃回去暖阁休息,望着她睡着后不安的模样,心里恻然,却只能忍下来。
出来皇贵妃的寝宫,得知四阿哥出去了,康熙问:“四阿哥去了哪里?”
“好像去了乾清宫门口。”梁九功回忆道:“四阿哥下午的时候找隆科多,隆科多不值班,吩咐人去传隆科多来见。”
康熙眉心一皱。
四爷见到隆科多,面对隆科多躲闪的眼睛装没看见,直接问他:“皇额涅天天吐吃不下东西。太医院说可能是遗传。你回去家里问问,承恩公福晋怀着皇额涅的时候,有没有天天吐?用什么方子止吐?”
隆科多没想到四阿哥问的这个,望着他小孩子关心皇贵妃的模样,思及父亲佟国维的话,心里的愧疚越发地深。
隆科多试探地问:“四阿哥关心娘娘?四阿哥……想要这个弟弟妹妹吗?”
四爷小鼻子皱皱,气哼哼的,倒也没骗他:“要皇额涅吃好睡好喝好。弟弟妹妹,没见过。”
隆科多蓦然一笑,弯腰抱起来胖胖懒懒的孩子,朗声大笑:“阿哥爷说得对。隆科多也想看皇贵妃好好的。”皇贵妃肚子里的一个小豆芽,能有什么感情?怀里的这个,天天的见着,亲眼瞧着他长大,长得这么好,这才是最应该珍惜的。
不得不说,隆科多是一个有点左性的人。四爷了然,隆科多天生反骨,被一大家子宠着长大目中无人得很,这个时候,已经表现出对一些世俗礼法血缘的不屑一顾。
四爷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他:“皇额涅吃不下东西,隆科多记得问承恩公福晋。”
“阿哥爷放心。我额涅在家里天天担心娘娘那。我回去一说,她一准有主意。”隆科多不以为意,他想得很开:皇家明摆着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家为什么一定要生?佟佳家是皇上的母家,再有一个亲生的皇阿哥,万一,万一,万一两代帝王一个母家,萨满大神啊,这天下姓爱新觉罗还是佟佳?脚指头想想,也不该有这样的奢望。
隆科多瞅着四阿哥福气的胖脸蛋,就觉得,这就是他佟佳家的未来,越看越是喜欢得紧,很是热情地问:“阿哥爷,隆科多新获得一只好斗鸡,阿哥爷要不要玩一玩?偷偷的哦。不要皇上知道的哦。”
斗鸡?四爷还没玩过。康熙恨不得皇子皇女一天20小时学习,一年到头休息才两天半,斗鸡遛鸟走狗一般的玩乐更是梦中的事情。
四爷眨巴大眼睛,纠结、犹豫:“斗鸡,好玩啊?”
小胖孩子的眼里明显地发出“没玩过,好奇”的信号,隆科多心疼了:“阿哥爷,斗鸡好玩。等夏天了,隆科多再给阿哥爷找来一对好蛐蛐儿,这可是四九城的孩子都会玩的,一个人的童年没有玩过斗鸡和蛐蛐儿,是不完整的。”
四爷嘴皮抽抽,合计着朕做了皇帝,没玩过斗鸡还是不完整的?
“好。明儿偷偷的给爷送来,不要告诉汗阿玛哦。”四爷的好奇心起来了。
“不告诉不告诉,谁敢告密,隆科多和他决斗。”隆科多很讲义气。
两个人“秘密”地说完后,隆科多卸下一件大包袱一般,身心轻松地出宫回家。四爷也放心地回去承乾宫,得知皇贵妃睡觉了,自己开心地洗漱准备休息。完全不知道,就他们两个的音量,在乾清宫门口这样高手如云的地方,能有什么秘密保得住?
康熙听完下面人的汇报,真真是哭笑不得。
“这隆科多,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康熙做了评价,很是肯定隆科多的做派,对于隆科多找斗鸡给四阿哥玩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贵妃自从有孕,孕吐频繁,太医院的各种方子,民间的各种偏方,如甘蔗姜汁、米醋煮蛋、生扁豆粉、椰汁奶糊等等,都用了一个遍。都没有用处,还吃的肠胃越发受不住刺激,闻到药味儿就想吐,吐的胆汁都出来。
承恩公福晋听隆科多说起皇贵妃受的罪,埋头大哭一场,和佟国维哭着道:“娘娘怀一个孩子受了老罪了,还要辛苦养大。为什么一定要生?娘娘怀着孩子,我却为了避嫌不能进宫看一眼,这都是什么事情啊?难得四阿哥小小的孩子关心皇贵妃。隆科多,你拿着家里头好玩的,给四阿哥送去。”
又哭:“娘娘的身体打小儿不大好,全靠这些年精心养着。当年,我怀着娘娘的时候天天吐,是一个民间奇人给我在手腕上点了两下,我才好了。这孕吐,会有心理习惯,形成习惯了不想吐也会吐。可我这时候,哪里去找这个奇人那?”
隆科多一听,好办:“额涅不用担心。太医院的奇人多。有了方法,这点两下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奇人来做。”
隆科多上报康熙,康熙一听,立即找来太医院里精通穴道的两个老太医,还别说,老太医在皇贵妃的手腕上点了两下,用一根绷带绷着手腕,时不时地刺激一个穴道,皇贵妃的孕吐真的好转了,至少能吃得下了。
康熙感叹于四阿哥的灵慧心思,奖赏了老太医和叶桂,望着皇贵妃好似补偿性的大吃大喝,几次张口,都说不出来。
皇贵妃的心思,还是都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太皇太后面对这样的局面,每天中午将四阿哥叫到慈宁宫午休,陪着她老人家一起用午膳。
皇太后忍不住问:“胤禛,来慈宁住好不好?”
四爷知道老祖宗和皇太后疼自己,可他不能丢着皇额涅一个人,抱着皇太后的胳膊撒娇:“胤禛最喜欢皇祖母啦。”
皇太后越发地心疼胖孩子。
佟佳家里莫名地分成三派,一派支持四阿哥,一派期待自家的血脉,一派两头下注。隆科多不管他们,只管对四阿哥好。明珠送一个名贵的拨浪鼓,他要送更名贵的。吃的玩的喝的凡是好东西都给四阿哥送来。
四爷偷偷摸摸地收下隆科多送来的两只斗鸡,养在无逸斋的菜地里,当成蛋鸡养着,太子、大阿哥、三公主……天天瞅着两只鸡打架,还只吃虫子不吃草不吃谷子,甚是稀奇。
四爷人生第一次玩斗鸡,甚是欢喜,天天见两只鸡斗志昂扬的,斗的鸡毛满天飞,拍手欢呼不停。
保泰等一干伴读乃至老师们,太监宫女嬷嬷们瞅着斗鸡,吓得不敢吱声:萨满大神啊,四阿哥哪里来的斗鸡?要命了,皇上可不能发现!
八爷望着开心玩斗鸡的混蛋四哥,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投胎在大清皇家,不是康熙一朝的八阿哥!
萨满大神在上,这是我四哥?
这是我那严谨到古板,养着猫猫狗狗都当成人养的混蛋四哥?
八爷在去年夏天搬到惠妃娘娘的宫里,有惠妃娘娘养着,和大阿哥的关系近了一点儿,大阿哥嫌弃这个弟弟怯弱的样子,瞧着他亲娘惠妃如获至宝地宠溺八阿哥,却也不能不管,只能每天还是带着他来无逸斋,到了时辰不哭不嚎就打屁股。
八爷面对这样子有兄弟情意的大阿哥,已经有点恍惚了。
再被这么一刺激,真以为自己不是爱新觉罗·胤禩了。
列祖列宗在上,他们的汗阿玛居然是能给儿子们玩斗鸡的吗?!!!八爷怀疑人生!八爷听着斗鸡“咯咯咯”的欢快叫声,混蛋四哥鼓掌喝彩的小奶音:“小黑加油!小白棒棒哒,对,啄小黑的头。小黑笨笨,快躲……”八爷愤怒不可言:受宠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的吗?啊啊啊!八爷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仰天狼嚎!
大阿哥很满意:“不错,四弟的这鸡长的精神,八弟不被打也狼嚎了。”
八爷一口老血吐出来。
太子在一边摸着下巴笑:“还是四弟会带着八弟。要有对比,才知道该怎么做。”八爷两眼一闭,躺尸!
康熙得知孩子们的闹腾,乐得哈哈哈大笑。
“小四胖灵慧,多玩玩更好。
于是,太子和大阿哥眼馋,三公主偷偷地要人给她在鸡舍寻找好鸡,六公主也想要这样的两只鸡,三阿哥也想要。康熙都不答应。
“都好好地学习!”康熙脸一黑。“你们四弟多大,你们多大?妞妞,你也不能和你四哥比,你四哥的几何都学的比你三哥还好了。你昨天算二二得八,还记得?”
几个孩子被打击一番,越发瞅着这两只鸡眼馋,每天有时间亲自找虫子帮四阿哥喂鸡,倒是很好地学了一遍有关于虫子的那些知识,阿弥陀佛,可喜可贺。
四爷被斗鸡转移心神,在无逸斋的空闲时间大多忙着斗鸡,皇贵妃的孕吐好了很多,不要他关注,可他也有他新的烦恼。
无他,他的猫猫狗狗、他的小鹰儿、他的小马驹,和他的斗鸡闹起来了。猫猫狗狗追着两只鸡跑,一个“瞄”一个“汪”杀气腾腾的,还有小鹰儿在空中助威“嘎嘎”。
四爷:“……”
两只鸡被追到蒙头跑,围在他的身边,鸡毛飞在他的身上,鹰毛飞在他的身上,还有猫猫毛、狗毛……四爷感觉鼻子里痒痒的,一张嘴,一个响亮的喷嚏,吓得苏培盛、孙嬷嬷等人赶紧地上前,围着四阿哥喂水洗脸的,太皇太后得知后,直接没收了他所有的小伙伴。
四爷傻眼了。
前朝,因为皇贵妃有孕,索额图和明珠都是彻夜不眠地和幕僚们商议,汉家大臣们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调香听雨,也是窃窃私语。
人人都知道,佟佳家如果有一个亲生的皇阿哥,自然是不一样的,很可能佟佳家要全力支持这个小阿哥夺太子之位。这朝堂上的局势,就变了。
后宫里头,更是翻了天。
皇贵妃居然怀孕了?当年钮钴禄皇后都没孩子,皇贵妃要有亲生的孩子了?皇贵妃生了孩子能不晋封做皇后?果然皇上念着表哥表妹的情意,要不顾着太子的地位了?
佟佳家目瞪口呆。虽然这是他们多年的期望,他们甚至想着,如果皇贵妃不能怀孕,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可一朝皇贵妃有孕了,他们都惊住了:能生下来吗?佟国维惊喜之余,一面告诉自己,即使能生下来,也有可能是一个公主,还不能翘尾巴,可人面对泼天的富贵哪里忍得住?多少露出来一点点。
事情太大,前朝的大小官员们暂时都不说话,后宫里头大小主子们都装哑巴。索额图背地里和太子嘀咕:“太子爷,之前臣想错了,臣要您防备四阿哥,是大误会。四阿哥如今,最是需要关心的时候,您多关心关心四阿哥。”
索额图目光热切:“太子爷,四阿哥聪慧,皇上宠着,还从来尊重您,关心您,多好的兄弟。”
太子嘴角抽抽,简直不认识面前的索额图。
明珠背地里和大阿哥嘀咕:“大爷,您有空多和四阿哥处处,四阿哥是一个好的。上次我从南海回来北京,给四阿哥送来一个拨浪鼓,四阿哥就送了我一筐他亲自种的菜,四阿哥是好孩子,您对他好,他都记得,还会回报。”
大阿哥直言直语:“明珠大人,您的一个全金镶玉各种宝石价值连城的拨浪鼓,换了一筐菜,你不心疼?”
大阿哥表示你是不是傻瓜?明珠却笑笑:“大爷,您是四阿哥的兄长,和四阿哥在一起习惯了。可对于我来说,四阿哥能收下我的礼物,就是看得起我。四阿哥给我回礼,就是一份善意。”
大阿哥脸皮抽抽,觉得这些大臣都是脑袋有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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