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5 章
太子要混账弟弟无辜的小样儿, 气得头晕眼花。
可要太子说哪里办差不对,他还说不出来,就更憋屈。
——雍郡王监国, 绝对的没有私心,康熙的亲信大臣, 太子、直郡王、诚郡王……不管谁的人犯了事,一律严办。
可就因为这样, 太子才更怒得慌啊。
五月天的郊外翠色浓浓, 似无边无际的绿意铺陈人间天地,万绿丛中,太子半倚在树上,一身杏黄的朝服上面用金色的细线勾勒出六团行龙,显得庄严又尊贵,乌发的发辫随意的用玉葫芦系着,显得随意而自然,一贯骄纵的眸子微微阖着, 张扬至极,五官端正, 身姿英挺,修长的剑眉,高挺的鼻子, 微泯的嘴唇, 如果忽略掉这身杏黄袍服, 倒有几分魏晋文人的疏狂气质, 搭配杏黄袍服,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这是只有太子才有的气质!
只是此刻, 他的尊荣中透着怒火,他本应有的优雅沉香中带着一抹利益得失的忧心忡忡。
“四弟!”太子咬牙,眼珠子红红地看着他:“你这个混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监国吗?”
四爷一眨眼:知道啊,汗阿玛要二伯和大哥监国,太子二哥担心大哥坐不住。
“太子二哥主要是为了培养弟弟的能力,弟弟都知道,弟弟感激太子二哥给弟弟锻炼的机会。”很是乖巧弟弟的模样。
“!!”太子气得抬脚就踹!
四爷闪身躲开,气道:“弟弟还没有和太子二哥算账那,太子二哥先发火!”
“你个混账,你的能力还需要锻炼?!”太子气得失去理智,紧接着就是一拳头。
四爷身体一个倒仰躲开,一脚踢出去,趁着太子躲避的时机,身体旱地拔葱飞跃而起,跳出来打架的圈子。
“太子二哥,这么多人那。”
“你还知道这么多人?”太子追上来又是一拳头。
四爷也火了,胳膊挡上去,怒道:“太子二哥有话说清楚!”
太子就是因为说不清楚,那更怒啊。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分得清亲疏远近,你那?啊!你这个混账!”太子气到了极点,一句话脱口而出!
“亲疏远近?太子二哥倒是说一说,弟弟和太子二哥哪里不近了?”四爷倍感压抑,出招也开始用了力气。
“你查抄那么多我的人,还说亲近?”太子简直气得要吐血!
四爷眼睛微微睁开,迎着五月上午璀璨的太阳光,微微眯眼看着他,双脚一退一个旱地拔葱,躲开太子含恨带怒的扫堂腿,飞跃出来打架的圈子,远远地站着,安静地望着太子。
太子因为他目光里的安静,好似自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登时脑袋一片空白。
太子冲上前去,一招一式,刚中带柔,皆臻极境。更难得的是,每一招都待对方出手,后发先至,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而四爷动作缓慢,却是一种虽万千人吾往已,有大开大阖的气势,有从容对战的决心。
兄弟两个拿出真本事打起来,有妙到毫巅的高手过招,有力战群雄的万丈豪情,可以称得上是淋漓尽致!
行动快如闪电,迅疾如风。彼此的一个杀招下去宛若猛虎鬼魅,风卷残云一般斩杀天下英豪。虽然没有血肉横飞,但是其中的真火可见几分。
大队人马里,侍卫们文武大臣们都在好奇太子爷和四爷哪里去了,康熙却是笑呵呵地发话:“兄弟两个几个月没见了,说悄悄话去了,我们不要管他们。”
几个警醒的皇子们都大约知道,可能是躲开人群闹起来了,心里头再担心,也要装着一家和气地岔开话题。
康熙和留守京城的文武大臣们说着一路上的见闻,说哪里的美食好,哪里的风景好,哪里有奇人异事……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高高兴兴地进了四九城。
郊外,四爷和太子两个人都打的累了,也不管还穿着朝服配着朝珠,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清风拂面,闭上眼睛,动一下手指头都不想动。
一滴汗要流到眼睛里,四爷喘着粗气,不得不抬手擦脑门上的汗,赞道:“太子二哥的功夫见长。”
太子冷笑:“怎么,你以为我在江南温柔乡里头,软了筋骨?”
“有点儿。”四爷实话实说,身上有汗,到了中午天气也热起来,身上很是不舒服,他耍赖地翻滚一圈,艰难地爬起来,费力地脱去朝珠和大衣服。
太子也是一身一脸的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坦,却是嫌弃地看一眼他:“就你矫情。”双手一击掌,几个脸生的侍卫从远处而来,动作麻利地帮助太子和四爷解衣,等两个人去河里洗个一个痛快,再帮着换了一身初夏的微服。
四爷稍稍有了一点精神,等他们都离开后,一面举着皮囊喝水,一面说道:“太子二哥,弟弟不明白,你说的亲近不亲近。查抄你的人,就是不亲近?”
顿了顿,目光沉静:“弟弟更要问问,什么是你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大清的官员?”
“大清的官员也分人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太子的语气有点冲,暴躁激怒的心情缓和,但脸上还是带着余怒未消。
“太子二哥,眼前大清并不是盛世,就算是盛世,也有一句盛极必衰,我们身为皇家人,当时时刻刻保持警醒。贪官是朝廷的蛀虫,国家的寄生虫,百姓的吸血虫。我亲眼见过贪官污吏奸商暴奴一起残害百姓的惨状,兵不刃血,却要老百姓失去生活的全部希望,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太子听到这话,想起途中贪官污吏奸商暴奴施虐行暴诸般可怖可恨的情景,也不禁咬得牙关格格作声,满腔愤怒。
四爷又道:“我辈读书习武,所为何事?墨家曰:‘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道家说:‘顺其自然、天人合一。’佛家说:‘行善积德、普度众生。’儒家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信之。’太子二哥你是大清的储君,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超先贤,这是不消说的。何为远近亲疏,太子二哥当真不明白弟弟的用心?”
这一番说诚挚恳切,太子只听得耸然动容,扭头,见四弟神色庄严,虽知他严重打击了自己的势力,却也不禁肃然起敬,这不是兄弟情深的那种敬意,而是两个独立的生灵之间,因为对方的个人追求产生的敬意,太子答道:“四弟,等二哥恢复实力后,我定会记得你今天这一番话。”
“……”良久良久,四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声音淡淡的,和平时一样懒懒的,却要太子听得脸色一变,有一瞬间好似他失去了什么又不知道,胸口里空了一大块,五月的暖风吹着也是数九寒天的西北风一般的冷。
猛地一摇头甩去这份错觉,张口欲言,却迎着四弟那凝视的目光,又觉得头顶的太阳刺眼得很,他抬手遮着额头,应道:“确实时辰不早了,到了你午休的时间了,我们快点回去。”
当即再一次双手击掌,侍卫们出现,一人手里举着一辆自行车。兄弟两个骑着自行车,太子望着四弟的小俊脸,心想:“四弟到底是天真,不知人心的险恶,世情的艰难。我知道他的用心,可是我都不忍心劝说于他。”
四爷经过一场打斗,大耗心力,蹬上车便专心赶路。太子却是满腹心事,哪里能安心?他骑着车子,但见得四弟白皙脸上还有出汗的薄红,面色平静呼吸调匀,一呼一吸,呼应车子的前行真格尔天人合一一般,暗自佩服他内功深厚心态平稳,却又没来由的心生一股闷气。过了良久,耳听得四下里一片沉静,只有微风吹拂衣摆的细微声音,车轮在沥青路面上转动的声音,不知不觉自己也心静了下来,跟着弟弟的节奏呼吸挥舞双腿蹬车,心想:“等我将来,一定要四弟享尽人间清福,管他这天下人怎么想的?”
察觉到太子的气息变化,四爷一转身,一眼看到他倔强的微笑的模样,心里纳闷,当即睁眼询问:“二哥,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临近宣武门,拉货的骑马骑车的……进城的出城的排成长长的两个队伍,维持秩序的官兵瞧着铜锣粗声吆喝着,人群依旧乱着,有孩子的哭声,男女的吵闹声,熙熙囔囔,很是热闹。
四爷不由地微笑,因为这样太平日子里的人间烟火气。
太子看他一眼,不答反问:“被查抄的人里面,也有阿玛的人、大哥和三弟的人,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的亲友们,你就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四爷笑着:“二哥,那是阿玛、大哥和三哥,和二哥一样,都是一家人。朝臣们?弟弟还要怕他们?”
“……”太子真是无奈了,四弟这样天真,可怎么办?
侍卫拿出来腰牌,兄弟两个直接从官兵行走的小门进城,忽然一阵喧闹响起,原来是一队伍押送犯人进京,附近的老百姓纷纷跑来扔臭鸡蛋烂菜叶子,痛骂声不绝。
“逼迫人家黎族人造反,能耐啊。丢尽了我们朝廷的脸面,我砸死你。”
“坏人。人家黎族人也有父母妻子儿女,丧尽天良的东西。”
“畜生!说他们猪狗不如,畜生猪狗都喊冤。”
“……”
人群大声骂着,喧闹挤挤挨挨的,几个侍卫不动声色地护着他们,太子站在一家店铺的门口,一眼看到一辆辆囚车里的人。
披散着的头发、脸上、一身白色的囚服破旧脏污此刻更是挂满了鸡蛋液和菜叶子等等,哪里还看得出来,赴外任进宫谢恩的志满意得?
去年康熙钦点的,太子亲自接见的,广西雷琼道道台成泰慎、游击詹伯豸等扰害黎族百姓,勒索花梨、沉香等物,致使黎族王镇邦等攻犯宝停等营,被逼起事,打闹起来,死伤无数。康熙颁发谕旨,命礼部侍郎凯音布、内阁学士邵穆布前往察审。哪知道,遇到四弟监国……。
太子转头看向弟弟意定神闲的惫懒面容,好似这就是人群排队买糖炒栗子一般的平常。再看那宣武门菜市口处决犯人的地方,好似还能看见四弟处决一个个犯人流淌的鲜血,鲜红鲜红的,蜿蜒成河。
刑科给事中汤右以琼州官员婪索起衅,疏劾总督石琳、巡抚肖永藻、提督殷化行,平时毫无察觉,事件发生半年后始行题报,是徇庇容奸,希图欺隐。康熙给石琳、肖永藻各降二级,殷化行降一级,原任琼州总兵官、现任汉军副都统康兴尧革职。
成泰慎、詹伯豸等人一串儿,有刑部押送进京候审,按照四弟的性格,可不光是审讯他们,更是挖出来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还之于民、用之于民。
太子听说在广西就有官员自杀谢罪的,可还是被抄家了。敢以自杀威胁朝廷网开一面免罪?我们的四爷能反过来威胁,罪加一等。太子本来还担心闹得不好收场,传出去朝廷严苛没有人情的骂名,可哪知道,这群人就是犯贱的,被四弟这么一吓唬,真就不敢再死了,乖乖地进京受审。
“被降级的石琳、肖永藻、殷化行、康兴尧等人,朝廷都还罚了银子?”太子问。
“既然收了银子,同流合污,自然要吐出来。”四爷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太子深呼吸,仰头看天,故意叹息道:“我们的四爷啊,真是……”
“真是英武吧。”猛不丁身边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大声接口,眼里都是崇拜,还对着太子一副哥俩好地拍胸膛喊着:“我们四爷查处贪污,绝对不姑息不徇私。我们四爷是我们的!”
那是孤的弟弟!什么你们的!太子瞪他一眼,气势放出来,发觉吓到他了收回来,瞧着他懵懂傻乎乎的样子,抽抽嘴角。
四爷笑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脑门,弯身从腰上荷包里摸出来几颗麦芽糖:“吃吧,不蛀牙。”
“嗷~~谢谢这位俊公子。”小孩子双手接过来糖果,剥开糖衣大口吃过,果然是甜津津的却不粘牙,清香的麦芽的甜味儿甜入心,要他骨碌地转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惊喜地望着这位俊公子。
“你和四爷一样都是好人。”小孩子觉得,这是一句最夸人的话。
四爷一乐:“谢谢。”
太子牙疼,拉着弟弟骑车离开。
到了畅春园的澹宁居,一眼看到大殿里,康熙正在和朝臣们围坐说话吃茶,皇子们也在,伺候的宫女太监尽心伺候着。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两个人进来,一撩袍子打千儿行礼。
霎时之间,一个大殿寂静无声,数百道目光尽皆注视在四爷的身上。
四爷监国,闹得一场场,那真是惊世骇俗,如今皇上回来了,会怎么说?
“起来。”康熙望着两个儿子,眼里含笑。“先用点心,再去午休。胤禛是不是困了?”
“困了。汗阿玛。”四爷大方地应着,一起身,顺手接过来一个宫女手里的茶杯,在三哥这一桌茶几上找一个位子坐了,还挺自在的样子。
太子天人交错,最终在康熙的身边坐了下来,也装作认真吃茶的样子。
文武大臣们齐齐看向康熙:皇上您说句话啊,四爷这小半年吓死我们简直,亲友被查抄来求我们无计可施,夜里做梦都是自己什么错儿被抓住了,杀头抄家流放子孙还债一条龙!
康熙感受到大臣们强烈的怨念,摸着胡子,咳嗽一声,问道:“胤禛啊,……”
四爷放下手里的银叉子,站起来肃手听着:“儿子在。”
分开小半年有点想念,再瞧着儿子这般乖巧的模样,康熙的心肠就软了。
“这次监国,可有什么体悟?”康熙很是委婉,生怕吓到年轻的儿子。
四爷站着,但见文武大臣们难得的面容整肃,齐心一致,跟军营里头一般的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的,和老父亲告状自己,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办差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用心?”想起国事,不由得忧从中来,俊眉双蹙。佟国维、陈廷敬等见他这般年轻,扬威于朝堂之中,耀武于大清万万人之前,但竟没半点骄色,心下复杂的同时,无不深佩。
直郡王猛地站起来,怒道:“汗阿玛,儿子和四弟一起监国,要问话,先问儿子,儿子是哥哥。”
太子皱眉,暗瞪一眼乱插言添乱的大哥,站起来求情道:“汗阿玛,大哥兄弟情深,您莫怪。”
康熙点点头:“胤禔你站在听着。胤禛,你说说。”
“儿子也有话说,汗阿玛请问。”胤禔坚持,虽然他也生气四弟处罚自己的人,可他更生气这些人对四弟的态度!
太子一眨眼,姿态友好安抚地笑道:“大哥,你等四弟说完,你再说。”你这个嘴巴笨拙的,多说一句多错一句,你自己没数吗啊?!
八爷在大哥身上悄悄地拉他的腰带,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大哥你真没有说话的才能,你耐心等一等。
胤禔:“……”迫不得已住了嘴,心里却是更怒,人生第一次,后悔没有好好练习文人的嘴皮子。
此情此景,老父亲维护自己,太子暗自周旋,大哥站出来分担,三哥急得额头冒汗,年幼的弟弟们都急切地望着自己,四爷不禁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男儿泪来。
宛若来到敌军的最深处,千军万马合围,刀戟似林,高手如云,每时每刻都走在刀尖上,他自己什么都不怕。但他越是艰险,越是能体会一家人顾着自己的辛苦。
“回汗阿玛,儿子不懂,儿子哪里做错了?朝廷几次修缮河堤,银子花费无数,却是水灾数次来临百姓生活困苦,米价高涨,银子哪里去了?救灾的粮食哪里去了?国法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情意更是不能提及,包青天亲尚可灭,何况友朋?”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佟国维、陈廷敬等均是相顾变色。康熙摸着胡子眼里含笑:你什么都没做错,这就是天大的大错。你太年轻,不知道世上大多数人,公正大义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利益才是自己的。
“可知情理法?情和理占第一?”康熙面无表情。
四爷一低头,吸着鼻子,再抬头,伤心难过道:“汗阿玛,儿子知道。只是儿子更不明白,当前的官风如此,等后续之人进入朝堂,也是如此,一代一代重复一样的情景,何时是个头?”
康熙的心尖儿颤了颤,因为儿子的话心里只有深深地叹息:一代一代人不就这样?不停地重复先辈们的故事?哎!儿子这么天真烂漫的性子,长这么大了也不改,可怎么办?
康熙面容一肃,面带自信和希翼:“一代总是比一代好。朕信后人的智慧和进步。胤禛,你也要信。你可知道你的名声?”
“不错,朝堂上所以尊称儿子一声‘活阎王’,说儿子冷酷无情。”四爷忽然梗着脖子,一副少年人冲动热血被冤枉的愤怒模样。
康熙哈哈大笑,心想:难得你小子还有自知之明。佟国维、陈廷敬等见他孤身一人,而在满朝文武大臣的质问压制中,居然毫无惧色地表达怒火,这股气概便非己所能及,无不钦服。
康熙见儿子气宇轩昂,不自禁的越加喜爱,冷漠威严的目光扫视一个大殿的所有人,吓得所有人一个哆嗦。
“胤禛啊,对待官员们要先教导,要宽容。”康熙语重心长。
四爷感动于老父亲的态度,愤慨道:“儿子谨记汗阿玛教诲。汗阿玛,胤禛只是伤心,胤禛只是查抄了这么一些,就要官员们开动脑筋用各种方法和儿子争斗,他们不做事,不办差,一心和儿子争斗,……儿子以后再要查处贪污,更难了。”
!!!他们为的就是钱财名利,你给一锅端了,人家不斗你斗谁?可这是自己儿子啊,儿子做的对啊,自己喜欢啊。于是康熙摸着胡子,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来一抹明晃晃的心疼。
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四爷竟会直言指斥满朝文武大臣。康熙道:“难为胤禛了。小子年轻,第一次监国,诚惶诚恐的。”说着话,康熙那龙脸上的的愧疚心疼要化为实质。
此举好似给予四爷莫大的鼓励,孺慕地望着老父亲,一颗晶莹的眼泪挂在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倔强地不落下来。
一抱拳,朗声道:“汗阿玛,儿子知道,儿子的名声,实因儿子耿直不徇私的维护家国大义。然儿子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活阎王’三个字。儿子只盼天下的官员们、立志做官的读书人们,心头牢牢记着‘上报皇父、下报子民’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青史留名,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君子。”
康熙因为他的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再看儿子被针对三堂会审露出来的气势,伸手在案上一拍,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拐弯道:“这话说得好,你们都听着。”众人齐声答应着:“臣等听着。”却是暗暗焦急,均怕康熙顾念父子之情,又被四爷言辞打动,竟认同了他的做派,再要这样拿住他可就难了。
却是四爷大声怒道:“汗阿玛,他们耳朵听着,嘴巴说着,其实都帮助那些贪官污吏奸商们那。这个是谁的小舅子,那个是谁的连襟,同乡同年的各个有亲,就和儿子不亲!”
这一下怒火来得极是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能站在这里的,各个都是人精儿,竟然被他发怒,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身来,只待康熙发作,立时一起压制。
哪知康熙仰天大笑:“小子胆子不小。岂不知道,人情人伦乃是天性,你要多加尊重?”
四爷恭敬道:“感谢汗阿玛的教诲,但儿子也有一句话。”
“且说来。”
“我们大清地广人多,崇尚气节。俊彦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来最是讲究‘仁心大义’。贪官们纵然一时钱财逞快,日后定然被历史清算,那时家破人亡,悔之无及,儿子祈愿,每个人行事之前三思再三思。”
寂静。
静默。
但见四爷仰着脸,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上面,一张没有丝毫瑕疵皮肤白的发光的俊脸上,充满对未来的希望,饱含期待的激动。
满朝针对,气氛凶险,面对人人磨刀霍霍,却毫无畏惧,骂天下官员,斥官风不正,倾吐胸怀大志,不忘苍生疾苦,一腔正气悲悯天下每个人,这种无人能及的气度,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情怀,古往今来有几人?整个大清两亿五千万人,能找到几个人?
钦佩的同时,越发的恐惧害怕:这样的四爷成长起来,朝堂上真要翻天覆地、日月变色了。
就在琴弦绷紧到了极致,有人要站出来驳斥,立马就要翻脸展开生死博弈的时候,康熙身体朝后靠了靠椅背,对众人笑了笑。
“这个老四啊,打小就是最要朕不省心。”龙脸一肃,“胤禛,既然你说的有理有据的,朕给你一个机会,将你这半年办的事情,挑出来几件,谁有不同意见,现在就讨论辩论,朕给做主,如果办的不合适,朕来更改。”
本来要撕破脸皮争斗了,康熙这态度一出来,顿时人人精神一震。
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能站在这里的,那嘴皮子也是溜溜的,当下都争着开口。
四爷幼时就有“小话痨”的潜质,虽然为人惫懒不喜欢多言,但吵架辩论自小精熟,眼见十多个官员站出来,气势汹汹地对上自己,一通道德捆绑情意压制孝道哭诉……他舌灿莲花、舌战群儒,霎时之间,五六个被他骂的羞愧无地自容,另五六个被他驳斥到哑口无言。他使的正是儒家正宗辩论之术,精通儒家经典,又上辈子一贯有“毒舌”之名,这些官员们如何能敌?唇枪舌战,言语刀锋杀人于无形,其精彩程度从所未见,竟有不少官员不约而同齐声喝采。
四爷向众人一抱拳,转了个圈子行礼。这是辩论赛上获胜后向观众答谢的礼节,众大臣们更是欢声雷动。
不骄不躁,风度翩翩,收放自如,大高手的境界不过如此。
从进来大殿,一个时辰的表现中,他的一举一动超越敌对差别,令对手也喝彩敬佩——依赖的不仅仅是要人震耳发聩的言谈话术毒舌秘籍,更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
待要成长起来的少年人,安静地站在清雅如无雾的微风阳光里,面带微笑,恍惚间要人想到一首诗词:君子匪匪,手若竹翠 。肤如凝脂,身颀修齐。参差邂逅,心不吝兮。君子君子,得见即喜。
一件月白色镶金边宁绸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静静地站在大殿当中,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康熙胸腔里鼓动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无尽骄傲,面对诸位大臣大笑道:“可还有话说?”
众人苦哈哈哈地笑:如果是面对其他人,还可以用身份耍赖狡辩,可这是四爷,雍郡王,打小儿的活阎王,皇上和太子一直护着的,今天难得一起鼓起勇气对上,还敢?
裕亲王摸着胡子第一个笑道:“皇上,臣等认输。”
明珠和索额图退下去,身为皇上的亲舅舅再次抖擞起来的佟国维,第二个笑道:“皇上,臣满心惭愧。真无话可说了,回家后一定好好反省自己,一日三省吾身。”
陈廷敬苦笑道:“皇上,雍郡王的话,要臣等醍醐灌顶,是臣等该反省自己。”
李光地紧跟着,笑哈哈的:“皇上,雍郡王监国期间,很多事情亲力亲为,可是领着臣等办了不少大事,累是累点儿,可也是真踏实。”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大笑出来。
四爷惯是会用人指挥人的,使唤的你真是两脚打架还痛快淋漓的。
四爷一抬下巴,一副爷使唤你们,是你们的荣幸的小样儿。
咳咳咳咳,所有人都低头掩饰尴尬:那可真是荣幸了,没有机会被使唤的,现在都在大牢里头那。
太子本来想好的,“今晚上举办宴会,君臣一起放松放松……”卡在嗓子眼里:这群人,居然果然都是犯贱的!
康熙环视一圈,摸着胡子微笑道:“你小子,行吧。汗阿玛知道你辛苦了,一定好好赏赐你行吧?”嫌弃道:“赶紧地回去好好睡一会,困了也不要睡多了,免得晚上不好睡。”
“儿子先谢过汗阿玛的赏赐。”四爷是真的困了,迷瞪着眼睛,动作困倦地行礼:“汗阿玛,儿子告退。”
说罢,看一眼大哥。胤禔被这情形整的呆呼呼的,没看见。时刻关注四哥动静的八爷猛地回神,急得猛地给大哥一脚。
小腿肚上的疼痛传来,胤禔一个激灵,忙躬身行礼道:“汗阿玛,儿子也有赏赐?”话一出口,胤禔自己就悔恨死了,我想说的不是这句啊。
这嘴巴笨的!康熙气笑了:“你也有。赶紧地滚吧。”
“哎。”
可以滚了!胤禔放心地走到四弟的身边,他是大哥打头先走,四爷跟着。
佟国维、陈廷敬等相顾愕然,一齐望着康熙,均想:“好容易抓住四爷这个阎王一次,就这般过去了,以后岂不是东风一面倒了?”但康熙面带微笑地目视儿子出去大殿,众人也不便吱声。
四爷慢吞吞地出来大殿,心中暗想:“汗阿玛一心求仁义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凡事一张一弛之道,我要清理官场,十三弟还年幼,很是需要汗阿玛来缓和一二。”向大哥使个眼色,打个哈欠,慢吞吞地朝讨源书屋走去。
突然旁边抢出几名銮仪卫,当先一个隆科多打头说道:“四爷,我们都在等您好久那,走,一起喝酒去。”一声吆喝,七八名侍卫同时拥上,一起围着四爷。
四爷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摆摆手:“改天改天。”
隆科多不乐意:“四爷,我们都等了您小半年了。现在您不监国,可能痛快喝酒了?”
四爷困得没有说话的力气。前头的胤禔一回头,气恼道:“午休时间,你们不午休,不办差,喝什么酒?”
“嘿嘿嘿。”隆科多对大郡王还是敬着的,红着脸解释道:“是臣升了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一直想要和四爷喝酒庆祝那,……”
“明儿或者后儿下衙后。”胤禔一锤定音,黑着脸赶人:“都回去自己的职务上,记得中午不许醉酒。”
“哎哎。臣听大爷的吩咐。”隆科多惊喜地答应着,一转身言道:“四爷,明儿或者后儿啊,臣等再来找四爷。”
“行~~大哥答应了,爷还能不答应?”
“臣等告退。”
隆科多嬉皮笑脸的,领着人一哄而散。
胤禔望着他们欢快闹腾的身影,迷糊地看着四弟,微微的懊恼:“大哥以为你答应了他们那。……那明儿或者后儿就不要去了。”
四爷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点点:“小事,大哥。和他们喝一次也好,省的天天惦记着。”
“嗯。”
兄弟两个抬脚迈步,继续朝讨源书屋走去,不防后头又响起一群欢呼。
“大哥!四哥!大哥!四哥!等等我们。”
四爷困得迷迷瞪瞪的在长堤上走着,听到呼喊一回头,一头撞上一颗木兰花树,疼的他眼泪花花的。
胤禔赶紧给揉揉吹吹脑门,面对一群跟来的弟弟们烦恼道:“这群不省心的。”
“四哥!”胤祥和胤禵大喊一声,人跑在第一个,飞扑上来,一人抱着四哥的一只胳膊。
四爷眨眨眼睛,伸手擦擦困倦和疼痛的眼泪,模糊道:“扶着四哥去讨源书屋。”
“哎。”两个弟弟和后面跟来的兄弟们以为四哥这是伤心难过的,乖乖的答应着,一路簇拥着四哥去讨源书屋休息。
洗漱沐浴,四爷是脑袋一挨着枕头闭眼就睡,一张大床上几个兄弟依旧吵着笑着不肯睡,胤祥想了四哥小半年,情难自已,一头扑到四哥的身上闹着晃着:“四哥四哥四哥!”
“四哥你快起来一起说话儿。”“四哥你快和弟弟们讲你监国的经过,四哥最是威风。”“……”
胤祥和胤禵还好,胤禟是越来越胖了,那重量要四爷呼吸困难,眼睛也没睁开,双手连伸,右腿勾扫,手法堪称利落,这几个人飞出去,另几个同时摔倒在地,却是躺在床上地上大声喝彩:“四哥好身手。”
四爷:“都睡觉!”
“哎!”
弟弟们知道四哥是真的累了,不敢再闹,互相瞪眼好歹是睡了。
看得胤禔和胤祉实在无奈。
这群不省心的,不去陪着汗阿玛,来闹腾什么?!
话说四爷和胤禔出来大殿,胤祥耐住性子等着,实在忍不住了,身形一动窜出来,行礼请求道:“汗阿玛,儿子也去和大哥、四哥一起午休,儿子想大哥和四哥了。”
胤禵紧跟着站出来:“汗阿玛,儿子也想几个哥哥了。汗阿玛!”眼巴巴的小眼神。
康熙瞅着这两个,摸着胡须乐呵。
太子无奈,拿出来太子的气度给求情:“汗阿玛,兄弟们小半年没见面,互相都想得慌。”
“汗阿玛,儿子一路上玩得开心,可也是真想家里人。在外头还能忍得住,见到了就忍不住了。”胤祉跟着。
康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环视一圈蠢蠢欲动的儿子们,开恩地一挥手:“都滚吧。都只想你们的兄弟了不想朕这个老父亲,老父亲也不稀罕你们想。”
嘿嘿嘿,皇子们一起憨笑,齐声回答:“汗阿玛,儿子们想您,汗阿玛您忙,儿子们晚上都来陪汗阿玛。”按照顺序一溜儿都跑了。
康熙:“……”
指着一群混账的身影,对大臣们怒道:“听听,老了啊,就这样,要自己找乐子。”
大臣们苦哈哈地陪着笑脸儿:皇上,臣等收到您的显摆了,皇子们个个成材,臣等是真心羡慕您老人家的。
唯一剩下的太子笑着安慰道:“汗阿玛,诸位大臣们陪着您,儿子也陪着您。”
康熙嫌弃地一挥手:“你也滚吧。朕不需要你陪着,我们几个老头子自在说说话儿。”
“哎,汗阿玛,儿子滚了。”太子笑着行礼,孝顺地退下。
大臣们恭送皇太子,一起身,和康熙说说老年人的话题,年龄大了,牙齿松动了,头发又掉了,国子监出来几个才华横溢的小子,八旗学院最近的变化,江南文风鼎盛,这次科考又是人才辈出……其乐融融。
太子出来大殿,大哥和弟弟们在讨源书屋闹腾,他不想过去,反正最想见的四弟亲近过了,出门小半年,本来没啥感觉的,可被带着的,还真有点儿想家里的人了。
骑车出来畅春园,直奔皇宫而来,到了毓庆宫,面对太子妃领着一家人前来行礼,坐在上首,和颜悦色的欢喜。
“都起来。坐下来说说话儿,礼物都收到了吗?”
太子妃站着没动,端庄地笑道:“都收到了。爷一路上想着我们,我们收到礼物都感激开心不已那。”
三格格不那么害怕父亲了,小半年没见,有点陌生,上前一步,眨巴眨巴眼睛大声道:“阿玛,阿玛为什么要送礼物来?”
这问题听得太子一愣。
弘皙大一岁,立即补上:“阿玛,四叔说阿玛想我们了。阿玛!我们想阿玛。”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热切的目光里都是期待和思念。
太子对弘皙一直很是喜欢的,也是重点培养的,弘皙对太子不陌生,思念也是真心的。
可太子那真心没有怎么想家里人,难得出去一趟,江南风光美得很、一路上事情又多,哪里有功夫多想?一路上寄礼物回来,都是跟着弟弟们行动随大流儿下人们操办的。
可这话不能说啊。
太子拿出来思念的心情,笑道:“阿玛想你们,阿玛一路上想着,等你们长大了,你们也去江南看看。”
弘皙果然开心起来,太子妃等人也松了一口气。可是三格格依旧忽闪大眼睛望着父亲。
都是四弟惯出来的!太子心里头无奈,伸胳膊抱着三格格在怀里,哄着道:“阿玛知道我们的三丫头会玩滑板了,能滑着一路到午门门口了,真棒!阿玛今儿休息一天,明天陪着三丫头一起玩,好不好?”
三格格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胖手一把抓住他衣襟上的佛珠串儿,脱口而出:“谢谢阿玛。阿玛,四叔还说,阿玛要是陪着三丫头一起玩,三丫头就要求阿玛给取名字。”
!!!
混账弟弟。太子磨牙,却只能回答:“好,阿玛给我们三格格取一个好名字。”
“谢谢阿玛!”三格格真高兴了,脑袋一伸,开心地“啾”一口阿玛的面颊。
小孩子的亲亲软软的,香香的,纯净无暇。这要太子的一颗父亲心暖了起来,抱住了,也给她一个亲亲。
弘皙着急,凑上前去:“阿玛,弘皙也要,阿玛。弘皙也要。”
“你是男孩子,不能要。”三格格指正。
“男孩子也能要。四叔前儿亲三弟了。”弘皙不让。
太子这才发现,三儿子弘晋不在,看太子妃一眼,大约明白是弘晋病了,四弟前来看望守着,亲亲安慰哄着。
一颗心忽然之间酸涩起来,不知道滋味儿。四弟的用心,他知道,他也感受到了,他很感动。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话儿,外头一个小太监趴着门框,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贾应选忙出来,拉着他到僻静地方,一个瞪眼。
小太监讨饶道:“贾总管,是格尔芬大人求见。”
贾应选一愣,太子刚回来,格尔芬就来求见?揣度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太子爷刚回来,正在和家里人说话儿,午休时间要过去了,晚膳还没用那。要格尔芬大人略等一等,或者要格尔芬大人晚上来。”
“这……”小太监犹豫,索额图虽然在家里休养,万一哪天起来了?再说了,就算索额图不起复,格尔芬也是太子的舅舅啊,万一真有急事那?
贾应选也烦恼:“我去见见格尔芬大人。”
格尔芬急着来见太子,还真有大事。
贾应选回去和太子禀告了,太子大步赶来书房的时候,轻风吹动他身上幽深的沉香,飘散开来,似乎他的精神气也无法集中了。
太子进来书房,一眼看见格尔芬眼里的焦急,一颗心沉了沉。
佛伦,舒穆禄氏,满洲正白旗人。康熙二十八年为山东巡抚,三十一年为川陕总督,三十三年为礼部尚书,三十八年为内阁大学士。
三藩战乱之时,佛伦在户部总理粮饷,通镇远运道,旋兼理四川粮饷。三藩平定,迁刑部侍郎。寻迁左都御史,擢工部尚书,转刑、户两部。因当时索额图和明珠的争斗,参与其中,到郭琇弹劾明珠,指佛伦为明珠党,康熙解除佛伦的职务。后来查清一切事情,论佛伦功过,被授内务府总管。
出为山东巡抚,疏请均赋役,令绅民一体应役,诏嘉其实心任事。之前徐乾学贪污一案虽然不了了之,也是他第一个弹劾徐乾学。寻擢川陕总督,入为礼部尚书。今年年初,授文渊阁大学士。
佛伦作为明珠亲信,之所以能在明珠退休后,还能一路升迁,就因为他的办事能力和清廉。而这样的一个朝廷大员,居然被家里的侍女行刺。
而这个侍女,正是索额图通过手段七拐八拐送去的。
茶几上八分满的茶盏没有动一下,热气不再。瓜子香瓜苹果等等,格尔芬也一下没动,正在屋里不安地转圈踱步。
行礼分别落座,彼此也没有心情寒暄。太子勉强稳定了心神:“那名侍女找不到?”
“被人救走了。”格尔芬急躁地一锤扶手。“看手法,应该是当年春兰楼里的人,可是,春兰楼被关门了,大总管的家也被刑部查抄了,春兰楼了的人四散开来,一时找不出来谁做的。”
太子不由地抬手按按眉心。
春兰楼关门,大总管的家被查抄,也是他的混账弟弟做的。
“之前刑部的大案子,是怎么闹起来的?”
格尔芬目光发虚,比太子大几岁的他,身形魁梧,面容端方,此刻枣红的面堂红涨着,诺诺道:“阿玛在家里苦闷,身体好一点后找来几个亲近的人喝酒商议,有两个同僚喝醉了第二天没有按时上值,被佛伦上告罚在家里反省。阿玛恼了,就派人去搜集佛伦的一些事情,……闹了起来,刑部插手,……”
得嘞,这不用问,里头必然有自己混账弟弟的插手。但还真不能说什么,因为推理下来,哪里有混账弟弟的痕迹?全都是自己作的!
太子的头更疼了,受不住地一手揉着太阳穴。
“谁下的命令对佛伦动手?”
格尔芬咬牙启齿的:“是大总管。他家被查抄后,阿玛念着旧情,从牢里捞出来他,准备要他安心养老。可他,他!”拳头猛锤扶手。“他家里那金碧辉煌的,刑部查抄阿玛才知道,他瞒着阿玛做了那么多罪恶,积累的财富,有我们家的一半,我家一个大园,他家一个小的,刑部抄出来两百万金银珠宝,地契田庄店铺无数,……”讽刺一笑,“妻妾子女更是无数。”
“……”太子轻轻地闭眼。索额图是相爷,小相爷不是索额图的儿子,而是一个大总管。
格尔芬又道:“他曾经来求阿玛,营救出来他的家人,找回来他的家产,阿玛拒绝了。他可能是怀恨在心,也可能是狗急跳墙。”眼里有着深深的担忧。“太子殿下,他手里掌握太多的东西,不能漏出去。”
所以索额图才去营救他出来大牢,因为这个人手里有能威胁到索额图的东西!
太子心烦意燥,好一会儿,强忍着头疼道:“孤都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孤会安排。——要叔公在家里好好休养。”
格尔芬一愣,可他也没有好主意,只得道:“一切听太子殿下的吩咐。太子殿下莫要担心,阿玛也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性,在家里安心休养。”
“……”太子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和索额图有几分相似,嚣张地仰着头,再次按按太阳穴。待要起身,要去找四弟来,却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吩咐贾应选:“派人去畅春园找你们四爷,要他今晚上来毓庆宫一趟。”
“嗻。”贾应选快速地答应下来,吩咐好小太监出门,回来给太子殿下轻轻地揉按头肩。不一会儿太子放松下来,困意上涌。
担心出来情况的太子妃悄悄地进来书房,一眼看到太子躺在躺椅上,昏昏沉沉的要睡不睡的样子,不由地皱眉。
贾应选给她行礼,被她制止。太子妃指着墙上的自鸣钟,打着手势示意贾应选:太子殿下睡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差不多了,赶紧起来用晚膳。
太子妃需要和太子殿下谈一谈,这小半年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可很显然,前朝的事就要太子烦恼的很。
讨源书屋里头,兄弟们午休起来,在一起打闹,吃饭也不老实。四爷一直笑着看他们闹,很是宠溺的模样。
这以前,可是只有姐姐妹妹们享受的目光啊。弟弟们激动,胤祥殷勤地夹一筷子萝卜,放在四哥的小碟子里:“四哥你吃。”
胤禵紧跟着夹一筷子茄子给四哥的小碟子:“四哥你吃。”
四爷微笑:“你们吃你们的。去了江南一趟,饭菜都吃的习惯吗?”
“都是甜的。”胤禟叫嚷着,惊奇的声音:“烧肉也放糖,四哥弟弟长胖了真不怨弟弟。”
“嗯。但长胖了是事实,该减肥还是要减肥。”
胤禟:“……”可怜巴巴地看着四哥。“四哥,弟弟吃完这一顿的?”
“嗯。”
胤禟跟吃最后一顿地大口用饭,看得几个兄弟吓得一起吸小肚子:江南的美食太多了,不知不觉就胖了,还光胖肚子。看四哥胖的多好看?
用完晚膳,弟弟们还是闹着他,抓胳膊楼肩膀的亲热,特别是跟去南巡的几个。
四爷脸一板:“读书的、办差的,快去。”
“知道~~”
弟弟们一起给他一个小鬼脸,生气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四哥,晚上我们一起用晚食。”
诚郡王胤祉最后一个离开,别有深意地望着混账弟弟。
“知道三哥‘玉面钟馗’的名声吗?”咬牙切齿的。
“知道。”四爷很诚实,懒懒的目光里还透着惊喜。
“!!”胤祉愤怒地给他一个脑崩儿。“三哥的一世清名啊,都没了。合计着你是在这里等着三哥那,晚上三哥再找你详谈!”
胤祉气哼哼地走了。
一路南巡,雍郡王要杀那个,抄家那个,康熙要仁义的名声,太子也要好名声,弟弟们还小,只能他动手啊。
胤祉万万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有一脚踹开大臣家的门,领着如狼似虎的官兵抄家的行为!那真是三观颠覆、人生错乱。
他愤愤不平地皱眉想着混账四弟算计自己,斯文清秀的面堂上愁眉苦脸。
却不知道,他的四弟望着他的背影,闻着他身上遮掩不住的杀气和血腥气,笑得一脸欣慰,跟一个老父亲发现家里一个孩子成长起来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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