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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扇舞


路过的人看到一个颀长瘦削的男人趑趄一下,脸上没被遮盖的眉眼透着厌烦,稳住身形后,他缓慢地睁开眼,一双阴冷的红瞳对上了路人打量的目光,那人被吓了个半死,几乎是落荒而逃。

        云中月冷着脸,完全忽视体内另一个灵魂的激烈反抗,直接转身往反方向走。

        苏望星的眼睛酸涩不已,却是个干涸的泉眼,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她语无伦次地不停乞求魔尊能让她去找回胡见熹,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房门紧锁,她根本抢不回主导权。

        苏望星抱着头几乎崩溃,脑袋里涌现了无数种可能,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能让胡见熹坠入深渊,也能让她自己永生愧疚。

        她算是看透了,这个男人冷漠无情、心胸狭窄、毫无人性!她也是撞了白无常那头鬼的邪才能相信靠他可以回家!

        苏望星的骂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落入云中月的耳中,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竟看不出这个毫无修为、又弱又蠢的女人这样厉害,总能轻而易举将他惹怒。

        苏望星盯着漆黑的墙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后退几步站定,继而拼尽全力,直接猛地以头撞墙——

        顷刻间,她脱离了身体。

        云中月始料未及,愠怒里夹杂着吃惊,他动作极快地去抓苏望星的手腕,却是生生穿过,如镜花水月一般抓了个空。

        他瞬间凝气,周遭的一切事物腾空而起,一切俱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独那个苍白的灵魂是个异数。

        苏望星惊惧又心急,头也不回地匆匆逃离他身边,缥缈的白色裙摆在她身下开出了层层叠叠绚烂的花瓣,整个魂魄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

        河里千千万万的水滴悬浮起来形成了一个屏障,然而她就像是穿过空气一样,轻而易举便穿了过去。

        此情此景,云中月难得地愣了愣。

        他皱起眉朝她捏了个诀,几束华光自他掌中绽放开来,齐齐向她追去,却也是直接穿过了她的魂体,霎时消散在空气之中。

        苏望星趁着空当迅速钻入木门,消失于他的视野。

        云中月复杂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他的捕捉诀就是冥王都得费上心力应付一阵,对那个鬼族女人竟毫无作用?

        心中疑惑时,他顺便想起自己似乎也无法进入她的灵府……

        挑了挑眉,云中月慢慢收紧了拳头,那一刻,凌空而起的物什应声而破,瞬间化为烟尘从他身边飘绕而过,最后随风逝去。

        血红的眼瞳里兴起了一丝玩味。

        有趣。

        这个女人倒是有些意思。

        沉思片刻,他负手跟着往巷子里走去。

        水形屏障随着他撤去结界的同时迸溅四散,有的再次流入河里,有的溅落在尘埃里,被阳光慢慢捡起。

        苏望星万分焦灼地在交错复杂的巷子里穿行。

        没有、

        没有、

        到处都没有!胡见熹究竟在哪里?

        她发了疯似地找来找去,直到几声粗嘎的喘息传来,她茫然地停住了脚步。

        “娘的,真紧,雏儿干着就是爽。”

        “你赶紧些,老子这儿快炸了。”

        “催什么催!活春宫在这里,你就好好看着罢!”

        两个男人淫/秽的对话里夹杂了女子被堵在喉咙里的尖叫,绝望的寒意从苏望星的脚底蹿到天灵盖,她一阵眩晕,手脚发软地顺着墙壁瘫坐下去。

        她的呼吸停滞在鼻腔里,好久都没有喘上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瞳孔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黑漆漆的一片。

        强撑着自己,苏望星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角落……

        一片晦暗里,她看到了两条柔白的腿儿,无力地耷拉着,随着男人的动作在空气里不停地晃荡。

        那副画面刺痛了苏望星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像秋风里衰败的柳枝,女孩的腿无止境地在风中摇曳。

        不老不死,不痛不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何其漫长,她要怎样才能忘记这个残酷又恶心的画面?

        苏望星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体内的疼痛像藤蔓一样蔓生开来。

        “大事不好了!”身后有人呼哧呼哧跑来喊了一声,瞬间将正在快活的两个人拉下了云巅。

        “怎么了?”

        “二筒那边打起来了!”

        “什么?!”两人大惊,赶紧套上裤子,“怎么回事?”

        “来了十几个蒙面人,像是来抢人的,”那人擦了擦汗,面色惨白,“老大叫兄弟们赶紧去帮忙!”

        “这女人怎么办?”角落的两个人看向刚才奸/淫的女子,高的那个哼了一声,“什么怎么办?自然是带走了!只要没死,那边不嫌的。”

        “哎哟你们还磨蹭什么?赶紧走罢!”外面的人着急地催促他们。

        苏望星站在旁边,肥头大耳的男人从她面前匆匆走过,被扛在他肩头的女子满身脏污,眼眸微睁,没有聚焦,仿佛失去了灵魂。

        苏望星望进她的眼睛……

        怔住了。

        她不是胡见熹。

        体内突来一阵尖锐的剧痛,苏望星死咬着唇,她痛苦地捂住胸膛粗暴地摁了摁,接着去看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然后强忍着心口的钝痛,轻飘飘的一只魂魄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鲜血的气息细微如丝,隐在阴暗里的云中月闭目轻嗅,隐隐皱起眉头,他抬眸看向那边的山野林间,暗中跟上了苏望星的脚步。

        前面的三个人七拐八拐,走出错综复杂的巷子后往树林里走去。越往深里走,血腥味就越浓郁,甚至还能看到残肢散落各处。

        各个碎块的切口都十分整齐,像是被利器一刀毙命、砍得彻底。

        他们的双腿打起战来,艰难地一步步往里走,直到听到有人呕吐的声音,才终于是松了口气,不管是敌是友,终归有了点人气儿。

        听到脚步声,那个扶着树吐得一塌糊涂的人抬起头来,仔细看着三个人,“你、你们来晚了……呕——”他说了一半又开始吐。

        有人认出了他,原是自家兄弟,于是赶紧去问:“情况如何?”

        那人缓了缓,说:“对方太厉害,咱们眼看就败了,直到扇舞大人——”说到一半,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几个人神色一凛,不再多说,赶紧往那边跑去。

        苏望星刚想跟上去,可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疯狗一样在骨髓里四处乱窜……她踉跄几步,直到实在撑不住才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她徒劳地揪住衣领,在艰难的喘息之中,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究竟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怎么,”沉冷如冰玉的声音在身后乍起,她已经痛得反应迟钝,慢吞吞地转头去看,却没发现谁的踪影,只听到他冷淡又讥讽地说,“跑不动了?”

        云中月站在高高的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漠然地看着她疼痛难抑的神色。

        他记得她说过,需要什么泪水?

        真是奇人异事。这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疑点和秘密,一点一点勾起他想要探究的欲望。

        幽寂的红瞳闪过狩猎的光,却在下一瞬陡然变得凌厉——

        他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得连影子都没在空中留下半点踪迹,动作极迅速地将树下的女人勾入怀里,她近乎贪婪地将他抱住,顷刻融入他的体内。

        云中月的眼中晃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寂然,轻巧如豹般闪躲进一棵茂密的巨树里,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他微微偏头,隐秘的视线里慢慢出现了一抹艳影,红衣女人悠悠然摇着一把小巧的折扇,穗子轻巧地摆动,与她的衣裳是一样的鲜红。

        与此同时,一声娇笑传来:“藏好了?”

        云中月环抱双臂倚着树枝,冷然静默,从容不迫地透过树叶间隙看她缓缓朝这边走来。

        “我可是给够了时间哦~”女子用折扇遮住了半边容颜,一双妩媚如猫的美眸眯起了危险的弧度,“要是让我抓住,可是会死的哟。”

        树丛窸窣响动,她霎时将手中的折扇飞出,那扇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循着那棵高树一个回旋,迅猛且锋利——有血肉撕裂的声音传来,接着是重物落地发出的闷响。

        而那把折扇稳稳当当又飞回了她手中,她蹙眉看着上面的血污,“讨厌,又脏了一把扇子。”说着,她将目光移至被她打下的那人身上,刚才还柔媚如水的眼眸此刻俱是冷冽的寒意,“我说了,抓到会死的。”

        那人黑纱覆面,捂着腰腹痛呼出声。

        红衣女子走过去,看到他挣扎着起来朝她跪着,浑身发抖地乞求她:“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是七皇子……是七皇——”话还未说完,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颅飞离脖颈,整颗抛了出去,不知落往何处。

        女子将折扇扔到那血流如注的断首上,又化出一把干净的扇子,冷声出口:“我管你七皇子还是八皇子,失了元阳的脏男人,有何用处?”

        她慢悠悠地转身,悠然自得地往回走。

        车轮滚滚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几辆马车从她面前奔腾而过,后面一个策马的壮汉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匆忙下马对她行了个大礼,恭敬道:“今日多谢扇舞大人相助,我等定会铭记大人救命之恩。”

        她以扇子遮住了脸上嫌恶的表情,媚声道:“非也,尔等只须铭记楼主的恩情。”她望向绝尘而去的几辆马车,继续说:“毕竟,一切皆以楼主为重。”

        收回目光,她又笑道:“不过这恩情可别欠得太久了,楼主不爱欠着别人,自然也不喜别人欠着。”

        男人的额上冒出了冷汗,“是、是……”

        她吹了个口哨,一匹漂亮的白马从林中奔来,她踮脚飞身而上,将扇子收起别在腰间。

        男人赶紧垂头,不敢去看她的容颜,待她策马离去后才抬起头来,不做停留,他骑上马又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云中月瞧完这一场戏,从树上翩翩而下,走到那蒙面侍卫的残尸边,凝视着丢在上面的扇子,其中的罂粟花在血痕里盛放,妖冶而毒辣。

        那个魔修,为何会有锁棘的气息?

        然而此刻他懒得深究,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去东北幽泽找到潜渊。

        枝叶扶疏,光影斑驳,一束光不小心坠入他的眼中,眼前渐起雾蒙,继而是一阵眩晕,他伸手扶着树干以稳住身形。

        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望着东北方向,又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若身体里的那个蠢女人此时出来,只怕会大事不妙……

        云中月心烦意乱地阖上眼,攥紧了手掌。

        看来如今只能先顺着她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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