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星星之火

　　柄山，杨执铜总管府邸，养心阁内。
　　夏勉轻轻踏步，紧闭门扉。
　　杨执铜全身白布缠绕，只漏出双眼，艰难转身，呵斥道：“还不快滚……”声音拉得很长，惶恐不已。
　　夏勉食指抵在嘴边，示意别说话，杨执铜紧紧捂住嘴巴。
　　厨子掣出青铜刀，笑嘻嘻走到杨执铜跟前。
　　“杨总管伤势还没好啊，”夏勉拉过一个杌凳，青铜刀放在其胸口，“这都几天了？
　　我算算，才两天啊，事太多，都过迷糊了。”
　　杨执铜大惊，瞳孔瞪得老大，颤巍巍说道：“是你！人……”
　　夏勉青铜刀架牠脖子上，好言劝谏，“嘘，再说去我就不高兴了。
　　行啊，老杨，老了，眼睛也够毒的了，这都能认出来？”
　　杨执铜跟随山神柄多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辈，很快镇定下来，“与我交恶，实力不弱的人族并不多。”
　　夏勉大敢惋惜，“一时疏忽啊，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
　　都认出来了，还能有你好活？这老家伙警惕意识也太弱了。
　　杨执铜视厨子于无睹，像个没事人一样半躺着，全然不觉得一介山神奴仆会将自己怎么样。
　　“你这般恣意行事，山膏大人知道吗？”牠说得慢条斯理，竟还有一丝慵懒。
　　牠这么一说，给厨子整不会了，老子是来弄死你的，关山膏什么事儿？
　　你这躺平又什么意思？老子是来弄死你的，尊重一下这个氛围，这个情绪，好不好！
　　夏勉脸一黑，一把摔到地上，杨执铜脑袋先是空白，随后全身如火灼般的疼痛传来，低吼道：“人奴，你想死不成！”
　　夏勉一脚踩在牠脸上，居高临下，“我看你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暗杀一点都不好玩，厨子腹诽，随后提其杨执铜摁在三弯腿如意头圆桌之上，青铜刀插在脖子寸许外。
　　“不废话了，说！之前的人族被运往何处了！”夏勉逼问道。
　　杨执铜眼球一转，而后癫狂大笑，“你想救他们？痴心妄想，有我柄山巡山卫重兵护送，你休想得逞！”
　　夏勉掏掏耳朵，抽刀拍牠长脸，冰凉的刀片很快使其冷静下来，“费什么话，说！运到哪儿？”
　　明晃晃的刀片在杨执铜眼前晃动，牠很识趣的坦言：“萯（fu）山。”
　　“堪舆图！”夏勉说道。
　　“并无……”
　　夏勉耍起刀，离杨执铜的脖子越来越近。
　　“在我手中昆仑戒中。”老羬羊光速认怂。
　　夏勉翻出昆仑戒，贝壳模样，随后暴力破解真灵印记，元神寻摸一阵，找到堪舆图，大致浏览，了熟于心。
　　随后昆仑戒塞到怀里，问道：“南城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老缄羊沉默许久，沉声道：“我言誓天地，不可泄露一字一句南城之事。”
　　“嘿，我这暴脾气！”夏勉举刀腰砍。
　　老羬羊不躲不藏，厨子纳了闷了，突然骨头就硬了？
　　“山海天地誓，很高规格的咒言，即便死了，也不会泄露一丝一毫，甭问了，知道也说不出来。”十五说道。
　　夏勉哦了一声，一刀解决了老羬羊。
　　杨执铜眼睛瞪得老大，捂着脖子，无力躺在圆桌上，现出原形。
　　夏勉将其一把抓起，塞到玉坠之中。
　　小黑绵羊探头想舔两口血，夏勉摁了回去，笑颜道：“脏，等会儿给你做蒜苗烧羊血，凉拌羊杂，水盆羊肉，酸辣鲜香，美滴很。”
　　小黑绵羊听得直流口水，夏勉转身如风，门扉开合间，两三步窜跳出杨府。
　　柄山山顶，会客崖亭，山神柄正解释安抚山神谷玺，兀自一顿，分心感应，不由一惊，杨执铜死了！？
　　祂分心两用，一道神念悄无声息出现在杨府养心阁，除了一桌冷掉的血，什么都没有。
　　掐指推演，也只是看到了易容化形的夏勉，陌生人一个。
　　就在祂继续推演追寻之际，脖领子被抓起，只得收起这道神念，赔笑山神谷玺。
　　“谷玺道兄，你这可就冤枉愚下了，吾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暗中捕猎山神同道啊。
　　吾只不过有所际遇，发点小财，涉及吾等性命之事，岂敢行为啊。”
　　谷玺松开祂的圆领袍，依旧咄咄逼人，“山海众神皆知，吾寻幼弟百余年，奔波各处，怎么恰巧落地柄山，恰巧就寻到了吴迪真灵！
　　莫不是说，有黑手做局陷害你不成！”
　　说到气头上，谷玺抬起陶罐大的拳头，目眦欲裂，有一股无名火起。
　　山神柄有意闪躲，卑微伏势，一众围坐山神，暗中传音，言笑晏晏，近距离吃瓜就是爽。
　　箕尾山山神琈（fu）起身拦下山神谷玺，躬身施礼，说道：“谷玺道兄，柄兄所言非虚，吾等与其为邻千年有余，其为人可信。”
　　熊耳山山神漆棕，也附和道：“谷玺道兄，吾可作证，柄兄真不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此事始末还需细查。”
　　双山山神谷玺扫视一番，其余山神水神大都作壁上观，只有眼前此三个沆瀣一气，同气连枝。
　　柄、琈、漆棕如此恭敬，主要是忌惮谷玺强大的实力。
　　祂们三个，乃至此间大多数山神都是海内诸神，只有几位是海外诸神。
　　海外诸神远离大荒，面临的险境更是海内诸神无法想象的，除了千年不散的道则暴风，和神出鬼没的殒神雷外，还有更加诡谲的时间长河支流倾泻。
　　远古乃至更久远的生灵会沿着支流降临海外，有时是力压诸天的狠人，有时是金戈铁马的军团，甚至是无形灵体，千奇百怪。
　　海外环境恶劣，时间与空间极不稳定，道则之力紊乱，甚至出现道则真空事件，覆盖整个海外。
　　但也同样有好处，对道则的领悟快于海内，也更容易获得珍奇异宝。
　　能存活至今的海外诸神，其实力都不逊于神尊级别的海内诸神。
　　由此，山神柄三神不得不低头。
　　不过先礼完了，就该后兵了。
　　山神柄见祂松手，而后说道：“谷玺道兄有所不知，起初吾围建柄山城时，并未设计南城，但厌火国来使，提议不妨连南城一并修建，牠们负责，更能吸引山海万商。
　　吾当时觉得省事，并未拒绝，起初南城北城一般兴盛，南城没落也是近几十年年的事了。
　　吾也未曾料到，厌火国居心叵测，在吾眼皮底下作恶。
　　愚下失职，还请谷玺道兄恕罪。
　　吾还听闻厌火国似乎与凿齿神尊联系紧密，不知……”
　　一旁的山海诸神面色怪异，有的脸皮紧绷，生怕笑出来。
　　谷玺恨不得现在就打杀山神柄，可一听祂提到凿齿，又默默忍受下来，只得攥紧拳头，藏在袖口。
　　双山山神谷玺面对这番托词，即便心有怒火，也无处发泄。
　　祂冷哼一声，即便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最后只是愤恨甩袖离开，一句话不说。
　　在场都心知肚明的事。
　　山神柄的意思很明确，就一句话，我上面有人！
　　山神柄假惺惺挥手挽留，“谷玺道兄，不参加今晚的拍卖会了？”
　　见其未回应，不由轻笑，转身躬身施礼，“诸位道兄见笑了，还请歇息片刻，今晚盛筵所得拍品一律半价，还请莅临，愚下虚席以待。”
　　一众诸神笑呵呵回礼，面上功夫做得很足，“一定一定……”
　　“破费了，破费了……”
　　一道道神念离开，琈和漆棕凑了过来，三神站在崖头，金乌冲破重重云障，升至周天，三神影子拉长交织。
　　“二位，情况有变，你们要加快进度了……”山神柄面对金阳，眼睛微眯，手掌虚握。
　　琈和漆棕腹部发出异域声调，似乎在说，“为了吾主！”
　　大荒，前往萯山的路上，夏勉寻到一处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之所，整顿规划一番。
　　夏勉一面处理羬羊肉，一面和十五闲聊。小黑绵羊则是在林间跳跃穿梭，寻找木枝，调味时蔬，忙得不亦乐乎。
　　厨子扯出羊肠，叹息道：“玉爷，你说我要解救山海所有的同族，是不是痴人说梦了？
　　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只能是遇到了，帮衬两下，遇不到的，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神州有句话说的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从小处做起，你点燃了一株火苗，传播出去，能否大荒各处烽火四起，能否实现真正的解放，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十五说道：“你做不了圣人，没那个能力懂伐，好好做自己的事儿。”
　　夏勉一时语塞，说道：“玉爷安慰人都是带刀子的。”
　　“啥带刀子？”十五问道。
　　“没啥没啥，”厨子处理完羬羊内脏，转移话题，“对了，玉爷，大圣头骨的天赋神通破译完了吗？”
　　十五梆梆敲他脑袋，“破译个你大爷，真当我什么都会是吧！
　　大圣头骨里的天赋神通需要你自行领悟，能得到多少，全看你的悟性。”
　　厨子摸摸后脑勺，讷讷道：“你之前说什么都会……”
　　十五一个斜视，厨子瞬间收声，说道：“做完饭就参悟。”
　　小黑绵羊叼着一大堆东西跑到厨子面前，有野蒜、藠头、山姜、山韭菜、各种菌菇，满满当当堆在夏勉跟前。
　　小黑绵羊“咩咩”几声，催促厨子快点，夏勉搭灶洗锅，劈柴点火，切菜剁肉，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夏勉先把凝结成块的生羊血洗净，切成长方形片状，在热水中淖一下，葱、姜、蒜切碎，青蒜苗洗净，切成食指长的段。
　　锅里放油，六成热放入葱、姜、蒜煸炒。放入青蒜苗翻炒，放入羊血、料酒、盐翻炒，放入味精调味，随后出锅，又倒上一层油泼辣子，放入木盘中。
　　递到小黑绵羊身前，擦着手，笑呵呵说道：“尝尝，看看手艺有没有生疏。”
　　小黑绵羊早就口水肆流了，整张脸扎进木盘里，辣香浓郁，羊血又脆又嫩，裹满油泼辣子和蒜末，不呛口，反而吃起来味道丰富。
　　很快木盘舔的比刷完都干净。
　　小黑绵羊咩咩叫，迫不及待的让厨子做下一道菜。
　　夏勉见小黑非常喜欢，也是满足的很，不过心里嘀咕，满嘴虎牙，不乐意吃草，反而喜欢肉食，你还是食草动物吗？
　　小黑绵羊羊角不停冲顶厨子小腿，夏勉将祂踢开，把另一个灶煮好的羊杂，放入冰凉的河水中镇凉，而后切成小段小块，羊头肉、羊肝、羊肠、羊肚、小份羊肉拌在一起，加上野葱沫，香菜段，多放油泼辣子和蒜末，稍稍搅拌，混在一起。
　　满满一大盆，放在小黑面前。
　　随后转过身，大块羊肉切大片，在滚烫的羊骨羊肉汤里，反复泖羊肉和碗底的粉丝，冒热气了，加上香菜蒜末，往碗里倒上大勺热汤。
　　放到小黑面前，然后把灶上的铁锅端下来，放上香菜，葱末，油泼辣子，给自己一顿扎实的员工餐，也没多少，煮到脱骨的一扇羊排，做菜剩下的大块羊肉。
　　厨子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嘴角冒油。小黑绵羊却吃得意犹未尽，只尝了个味道，都没吃饱。
　　见厨子都收拾干净了，不由得心头冒火，羊突猛进，被夏勉一只手挡住，甩到一旁。
　　“咋了小黑？”厨子不解问道。
　　小黑绵羊“咩咩咩”个不停。
　　“哦，没吃饱？那就去林子里再找点吃的，我要办正事了。”夏勉推推手，让小黑自由活动。
　　自己作跏趺状，五气朝元，呼吸吐纳，抱元守一，运用打功篇中的观想法，元神睁眼，明光晃晃，世间无色，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线条，或大或小，或粗或细，形态不一，千变万化。
　　元神之眼中，大圣头骨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舞动摇曳，接引虚空中的道则，演变道文。
　　夏勉赶忙记下，如金阳般耀眼的元神随着记录越多，也越加暗淡。厨子勉强记下几段经文，便不得不强制退出状态。
　　此刻元神透明，几乎看不见，夏勉赶忙呼吸吐纳，炼炁运精，修养元神。
　　慢慢的元神凝实，比观想之前更强壮浑厚几分。厨子见无碍，又再度投入观想之中。
　　十五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旁人要从大圣级头骨中得到天赋神通，不得试错纠正数次，寻找合适法子。
　　这小子不仅一开始便无形中寻到正途，还能多次观想，这般展现的天赋，比老东西都强上一线，都快赶上颛顼那个小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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