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变

在紫清郡主被送往和亲的第二天，名满天下的林温林学士一纸上书声称燕王有谋反之心，还请皇帝提防，随后一剑自刎于大殿内。

        竟是死谏，满堂哗然，举朝震惊。

        皇帝哀恸万分，厚葬其于潭清寺后山，与长公主生同衾死同穴。

        至此，叶瑾总算知道林温所说的留一条退路是什么意思，死谏之事，一箭双雕。他死死地盯着皇宫的地方，又想到和亲路上的紫清，心里仿佛在滴血。

        这几天，活动在燕王府的亲兵越来越多，他心里明白，就在这几天，最大的事情，要来了。燕王一定会认准这个机会，林温死谏，燕王若真有谋反的意思便不可再拖，否则皇帝疑心起一定会被掣肘住。再者和亲此事刚刚结束，国家元气大伤，死谏也一定会扰乱皇上的思绪…

        左相万子鹏和礼部尚书陈时涧等人都收到了相同的一封由林温署名的信件，“夫为人臣，忠君爱国当为首，而我以己之私行令路，我亦疑己之是非。至诚请毋为余言，勿为我上书，燕王有谋反之意蠢蠢欲动皆可视之，至时请务必合力，吾等为文，诚能将兵，然文者最重者节，愿大能和，当尔之时在后，林温绝笔。”

        陈时涧读完这封信坐在书房沉默了很久，他慢慢把这封信收好夹进一本《册府元龟》中，此书还是由林温当年亲自编撰。陈允之急匆匆地跑进书房，“爹爹，林先生…林先生的事情是真的吗，女儿听说…”

        “是真的。”陈时涧用力睁了睁眼，突然觉得有些干涩。

        “林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紫清郡主吗？”陈允之素来敬仰林温，知道此事也是悲痛万分。

        “此事牵涉太深，近几年皇城有异，近来尤甚。我们早已私下讨论过，不敢妄自上书给皇帝。紫清郡主和亲事发突然，如果在此关键时刻上书给皇帝，必定会被认定是因为和亲一事心存怨怼，林温这一死，皇帝反而会放松下来，勾起心中对长公主和郡主的旧情和愧疚，也会认真思考提防燕王，若是他真有异，也不算毫无防备。而且我想林温一定为郡主留了什么别的退路，他一生清白正直，想必也是进退两难，不管郡主以后如何，国家如何，林温一定要死。他嘱托我们千万不要因为他死一事上书皇帝，因为真正需要我们的地方还在后面。”陈时涧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这天，就要变了。”

        陈允之的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陈时涧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允之，我很庆幸，你这个老师，没有认错。林学士，是有大义的人。”

        …

        从汴京到北辽上京临潢府快马加鞭只需要五六日，马车至多十日。因担心紫清身体承受不住多日摇晃的马车，耶律阿齐十分照顾她，让马儿放缓脚步。越北上越冷，他还找来了厚厚的熊皮毯子亲自为紫清铺在马车上。

        紫清避他如蛇蝎，每次见他必定是一副防备的姿态，紧紧缩在马车角落，松枝则是紧紧护在她身前。

        “你别怕，我会好好对你的。”耶律阿齐生涩地开口。

        紫清只是恨恨地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这天他又照常来马车上与紫清交谈，可她还是双手环抱自己坐在角落，理也不理他。正在耶律阿齐绞尽脑汁与这位中原美人找话题逗她笑时，马车外有人低声道:“可汗。”耶律阿齐皱了一下眉头，撩开马车帘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有话快说，紧接着那个人叽里咕噜朝他耳语几句，紫清也听不懂，她只看见耶律阿齐脸色变了，看着她的脸色也多了几分古怪。这几天他总是讨好地望着自己，期盼和她说上几句话。可是听那人汇报完什么消息后，他的眼神便变了，那是一种掺杂着怜惜与不忍的纠结神情，紫清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那是谁？”

        耶律阿齐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勉强开口道，“那是我在中原的探子…刚才传来消息说，汴京城内似有异动…”

        “什么异动？”紫清心里突然莫名揪起来。

        “燕王…似有异动，意图谋反…”耶律阿齐缓缓开口道。

        紫清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燕王造反？那叶瑾…叶瑾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想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燕王谋反，那我爹爹他…”她猛地抓住耶律阿齐的手掌，他反而倒是沉默下去了。

        “你快说啊！快告诉我！”紫清摇晃着他，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爹爹他平日里与左相他们交情甚笃，不会有事的，谋反不会成功的。可是耶律阿齐下一秒的话足以把她整个人击碎，“你父亲他在你走后的第二天…拔剑自刎于大殿…”

        后面的话紫清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感觉头脑头脑昏昏沉沉的，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爹爹还说不要害怕，为什么会这样？

        身子一歪，她瘫倒在马车里。耶律阿齐大惊，他急忙把她抱入怀里，抬手招呼松枝和随行医者进来。

        汴京燕王府。

        燕王坐在书房内，他细细擦拭着他的盔甲和剑，一遍又一遍。

        突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整齐地从院落里传来，仔细听来，是盔甲摩擦的声音。他缓缓为自己穿上刚才擦的明晃晃的盔甲，配上长剑，快步走出书房，门外已经是排列地整整齐齐的数名亲兵。领头的刘守义拱手道，“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能直捣皇城。”

        燕王抬手示意停顿一下，他抬头皴巡了一下周围，“叶瑾我儿呢？”

        旁边有人恭敬地回道，“世子自从昨天被从房间放出来后，不知所踪。”

        “哦？是吗，不知所踪，恐怕他马上就要回来了。”燕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众人静默一刻，果然只见有两名亲兵押着一个人踉踉跄跄进来，来人身上血迹斑斑，正是叶瑾。他抬起头恨恨地盯着燕王，咬牙切齿地。

        “怎么样？我的好儿子？”燕王笑了起来，“你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折腾我会不知道，你以为我不让你出去你能顺利出府，还是你以为你有能耐能背着我组建暗卫队？”他拍了拍叶瑾肩膀，“是不是还发现长公主的私兵不见了。长公主当年除了和皇帝关系亲密，和你的姑母，皇后娘娘关系也不错呢。”

        叶瑾猛地睁大眼睛，额头处的青筋几乎要爆出，他牙齿咯咯作响，“卑鄙无耻…”嘴角的鲜血也汩汩流下，“我不会放弃阿姜的…我会把她带回来…你休想…”

        燕王有些怜悯地看向他，“好儿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看看为父是怎么打下这皇城的！”说完他大手一挥，“把世子关进他的院子，好好看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与此同时，皇宫内某处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正是坤宁宫的位置。

        正在皇城内巡视的殿前司虎翼水军统领王虎匆匆忙忙带人赶往坤宁宫，“敢问佩云姑姑刺客踪影？皇后娘娘如今状况如何？”

        佩云焦急地说，“回大人，刺客只有一人，但武艺高强，行刺皇后娘娘后从屋顶逃出，还请大人派人即刻搜查。”

        皇帝也匆匆赶来，“哪里来的刺客？皇后如今情况如何？”

        佩云擦擦额头的冷汗，径直跪了下去，“奴婢护主不力，皇后娘娘被刺伤左臂，已经传了御医，正在为娘娘医治。”

        “没用的东西。”皇帝一脚踹倒佩云。“派人立刻去寻刺客，今天务必把人给朕找出来！坤宁宫多加人马，层层围起来！”

        “是！”王虎领命传下去。今夜所有精锐兵力都围在了坤宁宫。

        说完皇帝欲抬脚进去探望皇后。

        佩云紧跟着膝行进去，“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受了极大的惊吓，失血有些多，您不宜见血，这不吉利，还是暂且不要进去了，等御医先为娘娘包扎好。”

        确实有端着血水从屏风后进进出出的宫女，皇帝正欲发怒，只听见皇后细微的□□声从屏风后传来，“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臣妾无大碍…佩云说得对，烦请皇上稍等片刻…臣妾…臣妾收拾妥当再去见皇上。”

        “朕知道了…皇后好好呆着，朕在外头等会就是了…”皇帝收住脚步，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多传几个太医进去为皇后诊治！”他又朝殿外吼叫，一排太医立刻鱼贯而入。

        而屏风后，皇后好好地坐在软榻上，完好无损。她的脚下跪了一排太医，正瑟瑟发抖一言不发，因为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架了一把刀。

        不敢多言，违者，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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