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晨戏】
次日清晨,大雪竟然积到了膝盖那么高,欧阳少征起了个早,带领五百士兵拿着铁锹铲雪,让马车可以顺利前行.
不过挖出去没多远,前边就有大队人马来了,帮着挖了一条好宽阔的路出来.
就见那些人穿着灰色的统一服装,手上的铲雪工具相当特别,似乎很趁手.
等开凿过来的路与欧阳少征他们清扫出来的贯通后,就见一人一马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貂裘的男子.
此人看着三十来岁,相貌不错,比较特别的地方是他左眼下方有一条横着的疤痕,给一张原本普通周正的脸,添了一丝邪气,倒是更好看了点.
那人手上戴着一杯白色的大扳指,没有牵马缰绳,慢悠悠走上来,似乎是在想心事.
欧阳远远看到,那人身后还有一人,正是昨晚大半夜前来找薛白琴的秦黎声,他大致也就猜到了马上的人是谁了.
"大哥！"
薛白琴一大早起来听到外头动静,远远看到了来人,立刻跑了过去.
马上之人,正是白鬼山庄的庄主,薛白鬼.
其实薛白鬼原名并不叫白鬼,而是叫薛白贵,但是此人据说性格阴郁,特地改名白鬼,给他的门派山庄包括他自己,都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展昭自然也看见了,他刚刚起身,昨晚倒是睡得很香甜,跟白玉堂一条被,白玉堂不愧贵公子,晚上睡觉一动都不动,斯文的嘞……
展昭啧啧摇头,看着白玉堂身上白衣连褶子都没睡出来一条,还非要换一身,真讲究.
出来活动筋骨,就看到了薛白鬼大驾光临的场面,展昭摸了摸鼻子——好大的气派.
"猫猫早,白白早,尊尊早……"
展昭洗了把脸就听到身后传来糯糯问候声,一大早就觉得心情好啊！回手将依旧被公孙裹成个毛球走出来的小四子抱起来,拿热水洗帕子给他洗脸.
"呦……"
展昭正给小四子洗脸呢,就听身边阴绰绰有人说话,"这娃娃真可爱,让我抓回夜叉宫养吧！"
展昭转过脸,就看到龙淼淼也起来了,双眼放光那么盯着小四子.
小四子昨晚被她搓怕了,赶紧抱住展昭的胳膊.
龙淼淼要伸手过来抱他,展昭将她手挡开,"你还不回宫里,在这里捣乱?"
龙淼淼眯起眼睛,"你把他给我了,我就回去了！"
小四子搂着展昭,怕怕地看龙淼淼,不喜欢这个姐姐,捏来捏去很痛.
展昭皱眉刚想说话,龙淼淼就听身后有人问她,"你没感觉到杀气么?"
龙淼淼回头,就见白玉堂站在身后.
"什么杀气?"龙淼淼眨了眨眼睛,顺便看了车厢一眼,天尊似乎还没起来.
"我一会儿就走了,让我带回去养吧！"龙淼淼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小四子,只是她还没碰着,展昭抱着小四子微微侧开一步.
龙淼淼突然抬头,就看到展昭身后不远处,赵普背着手站在那里,双眼盯着她看,
龙淼淼自己一只眼珠子是红的,望过去,赵普一只眼珠子是灰的,就那么站在那里,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但是眼里似乎有什么,看的她心发毛.
龙淼淼往展昭身边凑凑,"那个谁啊?"
展昭很佩服地看她,"你爹不让你出宫是有原因的,你少给他惹是生非了,这是个小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说要就要?"
龙淼淼撅个嘴,"猫妖！"
展昭挑眉看她,"你再作怪试试."
龙淼淼一惊,蹭到一旁,倒是收敛了,再回头,赵普已经转身走了.
公孙拿着个豆沙包慢悠悠过来,接过小四子往他嘴里塞包子,抱着走了.
龙淼淼扁嘴,回车里拿了个包袱出来,跟展昭说,"我走了."
展昭看了看她的包袱,"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哇……打劫啊?"龙淼淼惊了一跳,"你不是官差么?"
展昭挑眉看她.
龙淼淼无奈,放下包袱,哗啦一声……里边大大小小各种钱袋.
"哎呀！"有小厮看见了,赶紧过来拿……原来今晨一大早,除了士兵之外,上百随行的家丁小厮以及开封府的衙役,发现钱袋不见了,还以为闹贼了呢,敢情是被这魔星偷走了！
"姓展的,你胳膊肘往外拐拆我的台！"龙淼淼不满.
展昭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子,回答得理直气壮,"你刚才说的,打劫啊,我是官差！"
……
龙淼淼扁着嘴,突然抬手推了白玉堂一把,转身跑了.速度贼快,奇怪上乘且内力高深.
欧阳挑了挑眉——一个小姑娘,这点功夫真心不简单！
白玉堂正漱口呢,被推了个莫名其妙,拿着杯子不解地看展昭,那意思——你惹的她,推我干嘛?
展昭.[,！]一摊手——天晓得,说完,顺手拿了白玉堂刚刚洗好的帕子来擦脸,擦完脸又用帕子对着白玉堂的脸揉了揉,转身走了.
白玉堂拿着帕子看着转身走的展昭……这猫越来越放肆了,话说回来,他长那么大,还没人敢这么揉他脸.边摇头,白玉堂边折了折帕子,继续擦脸,完全不介意这帕子展昭刚刚擦了.这换了第二个人,讲究的五爷早就扔地上了……
白玉堂擦完了脸,回头,就见白鬼山庄的人马已经到了军营前边.
众人下马.
薛白鬼看到了薛白琴,脸上可没哥哥见到妹妹该有的和蔼,而是板起脸,问,"你二叔呢?"
薛白琴脸上也立刻不好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受伤了,还没醒."
薛白鬼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了多少次不准晚上赶路,你都当耳边风了?！"
薛白琴低着头不说话,顺便伸手拽了拽薛白鬼身后秦黎声的衣袖,那意思——给求个情啊.
秦黎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薛白鬼的肩头,"算了,她平日很乖,难得一次,别责怪了."
展昭这会儿离得近了,对秦黎声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秦黎声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声音很干净,清清透透的,而且说话语调很温柔.这声音其实有些像白玉堂,但是白玉堂相比起来更加冷淡一些……
其实白玉堂说话的时候很好玩,他平日都不声不响的,跟不熟悉的人说话的候没表情,声音也很冷,说话简短能不说就不说.可相处久了,展昭知道白玉堂到不一定真是冷漠,而是慵懒……
展昭发现不止一次,白玉堂说话能省一个字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声调低也是因为能不用力说响来绝不用力,反正别人能听到就行了.他兴致好跟人聊天……确切地说跟自己聊天的时候,其实声音非常好听,而且说话语气很平和,特别是轻轻"嗯"的时候……
想到这里,展昭拍了拍脑袋……有毛病啊！无缘无故想到白玉堂声音好听.
"呵呵."
展昭的举动引来了一个人的笑声,抬头看,笑的竟然是秦黎声.
"阁下怎么称呼?"秦黎声突然看着展昭问话.
跟他双目对视,展昭能看出他双眼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没有神采.仔细端详秦黎声,展昭觉得无奈——秦黎声长得真是眉目清秀,十分的斯文儒雅,还有一份贵气.长相温和且笑起来很好看,可惜双眼看不见,不然一定是出色的人物……当然了,盲侠也不是不出众,美中不足啊.
展昭为他惋惜的同时,想到不知道能不能让公孙给他看看,说不定治得好呢?
"在下展昭."展昭拱了拱手.
秦黎声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色,随后笑着点点头,"哦……"
这一声"哦",颇有些意味深长,展昭听不出其中是什么意味,但很不同就是真的了.
"久仰大名."秦黎声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跟展昭拱手.
展昭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分敏感,总觉得这"久仰大名"四个字里边,有些特别的情绪在.
"在下薛白鬼."薛白鬼先对展昭行礼,"想不到展南侠声名远播,竟是青年才俊,幸会,家妹任性,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展昭当然跟他客气两句,不过再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总觉得薛白鬼是很刻意地告诉身后的秦黎声,自己是"青年才俊".
这时候,有人将陈墨扶了出来.
众人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公孙的医术真的是了不得,昨天看着就剩下半条命,几乎奄奄一息的老头,今早竟然能站起来.
陈墨扶着脖子,伤口应该还有些痛,走出来,"少主……"
薛白鬼一改刚才对薛白琴的严厉,立刻和颜悦色上前扶他,问过他有没有事之后,还埋怨,"二叔,你怎么跟着那丫头一起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陈墨赶紧摆手,"不关二小姐的事啊,你也知道,她一听开封府的出巡队伍到附近了,怎么都得来看看他梦中情人么……唔."
陈墨话没说完,薛白琴赶紧一把捂住他嘴巴,脸通红.
众人耳朵尖的都差不多听到了——怎么个意思?这姑娘不是急着赶回白鬼山庄会情人,而是跑来军营会情人?她梦中情人是哪个?
"咳咳."薛白琴赶紧说,"二叔肯定病糊涂了,赶紧回去吧,大哥."
薛白鬼很是无奈,对展昭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展昭倒是不在意别的,不过还是拦住众人,道,"我想问陈老伯一个问题."
薛白鬼点头,陈墨赶紧回头行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展昭笑着摆摆手,问,"昨晚是谁袭击你?"
"呃……"陈墨打了个愣神,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进了树林,被树枝划到的."
……
陈墨哪怕说他进了树林,被野兽袭击了,众人都会觉得可信性高一些,被树枝划破?扯谎不是.[,！]这么扯法吧！
"树枝?"展昭嘴角微微一挑,笑了,"那树枝划伤你后自己跑了么?还留下一串脚印呢."
众人都低头忍笑,陈墨尴尬,"不瞒这位公子,昨天我老眼昏花,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脖子一凉."
展昭皱眉,不过也不好再追问,人家摆明不想说,只好点点头,"嗯."
"等一下."
陈墨又要走,公孙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个药包,道,"里边三份药,药膏早晚各换一次,敷在伤口上,半个月不要沾水.另外两副都是口服的,记住早晚服用,近期不要练功,脖子不要用力,要好好休养,另外不要大声说话."
薛白鬼赶紧接了药道谢.
薛白琴突然拉着秦黎声的胳膊,走上前说,"声哥,这位公孙先生是神医啊,你让他给你看看……"
薛白琴的话没说完,公孙已经上手了,先翻了翻秦黎声的眼皮,再给他搭了下脉,之后摇头,"天盲,没得医."
薛白琴立刻黯然.
秦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薛白琴的头,"都说了我天生就盲,没得治的."
薛白鬼叹了口气,与众人告别之后,带着人马离开了.
临走,秦黎声突然回头,望向远处马车边看热闹的白玉堂.
展昭看得清楚,秦黎声根本不可能看到白玉堂,却是很准确地发现了白玉堂的位置,并且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秦黎声的神情十分的温和友善.
再看白玉堂,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也对他点了点头,就跟他平日对待有些交情的朋友似的,不近不远,不喜不悲,生人勿近.
秦黎声回头走了,薛白琴临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展昭道了声谢,跟着他哥哥的人马,回山庄去了.
赵普看了看时候不早,也下令,"启程了."
白玉堂掀开车帘想问天尊早晨想吃些什么.
可是车帘打开之后,却发现天尊不见了.
白玉堂上了马车,发现天尊之前躺着的地方留了一张纸条,是天尊留给他的,大致的意思是——他有些事情要处理,离开一阵,过阵子会赶来.另外,还特别叮嘱白玉堂不要对人提起小四子的事情.
白玉堂收了字条,皱眉.
这时,展昭进来了,"咦?天尊呢?"
白玉堂看了看他,道,"突然说有事走了."
展昭本来想详细问问天尊关于昨晚上小四子和他能听到无声笛的事情,还有什么血缘啊之类的……没想到天尊竟然突然走了！
"少爷."
这时,辰星儿捧着个食盒进来,"早饭来了."
白玉堂接了食盒,和展昭坐下吃早饭.
展昭捧着包子豆浆就问他,"秦黎声暗恋你啊?"
"咳咳……"白玉堂被入口的豆浆呛得直咳嗽,看着展昭神情颇有些复杂.
展昭眯起眼睛,"猜中了?"
白玉堂擦擦嘴,回了展昭一句,"其实薛白琴的梦中情人就是你."
"咳咳……"这回轮到展昭被豆浆呛到了.
白玉堂吃包子,若无其事.
展昭擦了嘴,斜眼看着白玉堂,"不要扯开话题."
"我没啊."白玉堂摇了摇头,答得慢条斯理,"她看到你两眼放光."
展昭嚼着包子,"秦黎声明显对你有意思."
白玉堂好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咯."展昭继续喝豆浆.
"感觉很准."
白玉堂一句话,展昭又被豆浆呛到了,最后火起,喊了一口豆浆做势要喷白玉堂一脸,不料白玉堂突然开口,"秦黎声的确喜欢男人."
"噗……"展昭终究没忍住,幸好他低头,没喷白玉堂一脸,不过喷了白玉堂半身的豆浆.
白玉堂无奈地看了看身上的豆浆,皱眉看展昭,"你还真喷出来了……"
"都怪你,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展昭伸手,一手扯着白玉堂的衣裳前襟,一手拿着快帕子擦他衣服上的豆浆.
白玉堂又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
"刺啦"一声,展昭手一抖……白玉堂的衣襟被扯开了一片.
"展兄白兄啊……"
这时,公孙抱着小四子掀开帘子进来,"包大人说……"
公孙刚刚开口,愣在车门口.
就见展昭正扯这白玉堂的衣襟,衣裳破了一个口子……
公孙立马想起昨天赵普抱着小四子回马车跟他说的话,说什么,"展昭和白玉堂正打得火热"呢.他昨晚上糊里糊涂以为听错了,当是展昭和白玉堂正打架呢,可今日一见.
公孙第一时间捂住小四子的眼睛,退出去.
展昭再一次含冤莫白,赶紧趴在窗口说,"是豆浆洒了！豆浆！"
公孙抱着小四子点头,"是啊,豆浆啊,豆浆……"
.[,！]展昭愤愤回头,就见白玉堂脱了外套,换了一身新的,将破了的衣服推到展昭眼前,"猫儿,赔钱."
……
展昭听着"猫儿"两个字先是眼皮子一抽,心说什么时候开始叫"猫儿"的,还挺顺嘴.听到"赔钱"两个字,眼皮子就开始跳了.
展昭揉了揉眼睛,看白玉堂,"赔多少啊,不就一件衣服么,我那儿有套白衫,你拿去穿."
白玉堂一挑眉,"上好的云锦,银丝手绣,苏州最好的绣娘做了一年,这衣服值三万两."
……
展昭张大了嘴……豆浆都洒车上了.脑子里就反反复复一句话——逆天了这耗子,三万两扯块白布裹在身上,这不是坑人么！
"嫌贵啊?"白玉堂靠在软垫子上托着下巴,依然没什么表情看展昭.
展昭上下左右周身摸了个遍,摸出几百两银子给白玉堂,"就这点."
"零头都不够."白玉堂淡笑.
展昭摸了鼻子,"要不然你改改再穿?"
白玉堂想了想,"改一改大概要一万两."
展昭斜着眼睛看他,"白耗子,你唬我呢吧?一件衣服三万两?"
白玉堂伸了只衣袖给他,"你扯扯看."
展昭不解地伸手拽了一把……突然,又"刺啦"一声,白玉堂新换上去那件很薄很薄的白色纱衣外套,袖子被展昭扯了下来.
"这件五万两."白玉堂微微一笑,"天蚕丝的,猫儿,八万两了."
展昭张大了嘴就没合上了.
"还不出来?"白玉堂提议,"肉偿吧?"
展昭终于是闭上了嘴,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我把庞太师赔给你吧,再加上包大人,十万两,你再找我两万两."
白玉堂眼皮子一挑,"休想."
片刻之后,众人就听到白玉堂和展昭的马车里古怪的声音传出来,车子还摇晃得厉害,两人也不知道是在打架还是在干吗.
只零星听到些对话,好像是什么"扯烂衣服""肉偿"……之类的.
"少爷."
这时,月牙儿钻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肉包子,心说,什么"肉不肉"的,她在外边听不真切,还以为展昭和白玉堂为了肉包子打起来了呢.
而此时,展昭正捧着一件白色的裘皮,一脸郁闷……事关之前展昭翻包袱,翻出一件裘皮,刚拿到手里,白玉堂指了指,"二十万两."
展昭一惊.
白玉堂提醒他,"小心啊猫儿,不然真的要写卖身契了."
展昭真心郁闷,白玉堂左一声"猫儿"右一声"猫儿",怎么那么顺嘴的.
月牙儿刚放下包子,见一旁破掉的两件衣服,纳闷,"咦?少爷,这两身不是前几天扔了么,都破了你还拿出来穿啊?"
白玉堂看了看月牙儿,展昭眼睛就眯起来了,回头问月牙儿,"这两身衣服多少钱?"
"哦,五年前的了,大概一二百两吧."月牙儿拿着破衣服,顺便抓了展昭手里的裘皮走,"这兔毛披风不说掉毛么,少爷你怎么带下人的衣服出门啊."边说,边将衣服团成一团,拿走了.
良久,马车里又传出来了古怪的声音,马车接着摇晃.
展昭抓住白玉堂的衣裳,"死耗子,你诈我！五万两一件你都说得出口."
白玉堂抓住恼怒要挠他的展昭,"五万两一件你也信,你是有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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