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如玉

“少爷！快到天津啦！”

        万如玉抽出一个眼神，狠狠地瞟了他的随从一眼。

        随从立即领会：“哦，不对，史蒂芬先生，我们马上要到港了。”

        万如玉很不高兴被随从打扰他与美丽女士的交流，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个随从好像相当愚钝，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于是他心里暗暗做打算，等回到家里一定要换个女孩子给他当随从。因为男人又粗又笨，让他浑身难受。

        “请允许我先离开一会儿，达令。”尽管心里很生气，但是万如玉脸上却微笑着，对一位身着洋装的年轻姑娘鞠了一个躬，并轻轻的吻了一下姑娘的手离开了。那姑娘被眼前这个英国绅士迷得神魂颠倒，只是痴痴地点了点头，并目送其离开。

        万如玉跟着随从走向船头，但被船舱的玻璃吸引住了。他看着玻璃映出的盖着小分头，高鼻梁、皮肤白皙且西装笔挺的模样感到非常满意，随即他用手压了压他那暗红色带自然卷的头发——这是唯一让他费神的地方，又用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以便盖住他项上挂着的那块老气的黑色璞玉，要不是从小父亲就叮嘱他不得摘下来，他早就把这与他摩登的造型极度违和的物件给处理掉了。

        两人刚来到船头，海风就狠狠地向他们劈来，使的万如玉不得不一手按住自己发型，一手攥住自己的西装领口，以不让海风灌入。

        反观随从却毫不在意，他兴奋地跳着指着远处豆大的海岸：“少爷快看呐，我们快到家了。”

        万如玉看着这与他年纪相仿的人一改原先的憨态，感到甚是新奇。看着随从这么兴奋，他也被带了起来，与爹爹和哥哥一别多年，他也有点想念了。同时他也想念家里那些个漂亮丫鬟，那些姐姐和他从小玩到大，要不是爹爹逼着他去不列颠留学他还真舍不得离开呢。

        “行了，卡特，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去用餐。”万如玉迈开几步回过头来，却见随从还愣在原地便无奈地回过头来：“阿贵！跟你说了在外面我们就以英文名字相称呼，这样才能显得摩登啊。”

        阿贵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你得习惯卡特这个名字，不要我叫你没反应，你好歹也是跟着我去过不列颠的，是留过洋的，你看我们中华有几个人能有个洋文名字，等你回到天津，上哪里不高人一等！”

        “是！少爷”

        “叫我史蒂芬！“

        “好的，少爷。”

        万如玉整了整西装跨入轮船的餐厅，随后阿贵也跟入。万如玉乘坐的正是当时赫赫有名的英国邮轮伊丽莎白号，整船光大小餐厅就有五个，他们来的到的是头等船舱的主餐厅。里面摆放着各式欧洲著名设计师设计的家具和用具，水晶吊灯更是不计其数，熠熠生辉。

        两人一进入富丽堂皇的餐厅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因为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式衣衫，一个英姿飒爽，另一个皮肤黝黑。一洋一中，一黑一白，显得格外对撞。

        “少爷！你快看那儿。”阿贵拉着万如玉的衣角，并指向一处。

        ”哪儿。\"万如玉用迷茫的眼神看去，只见那边一堆抱着小洋犬的贵妇人在那里吃东西，说笑，还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看见了吗？“阿贵焦急地问道。

        ”没有啊，在哪儿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万如玉此时也是火急火燎，目光拼命拨开那些贵妇臃肿的身体，想要寻得一个仙人儿，可是依然是徒劳。

        ”什么穿什么衣服，那些女人的狗就要把我们的饭给吃完啦！“阿贵急得叫出了声，并几乎拖着万如玉往自助餐桌那边跑去。

        万如玉气坏了，可是无奈他娇弱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壮的阿贵径直拖到了餐桌边。阿贵把他往椅子上一放：”少爷你等着，我去给你抢一点。“

        阿贵挤到那边那些贵妇就嫌弃的躲开了，但是阿贵却毫不在意，他既没有功夫去看她们脸上的表情，更听不懂她们叽里咕噜的洋文。他一手捧起个蛋糕，又往上面胡乱添了些面包、牛肉和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菜。

        等到阿贵把餐端给万如玉，已经是一盘杂乱无章的食物了，看的万如玉一点胃口也没了，只是用勺子如手术刀般的挖走蛋糕的中心，便推给了阿贵。阿贵二话不说就开动了。桌子上的刀叉用不惯，但是勺子还是用的挺熟练，一会儿功夫，盘子就见底了。阿贵满意的点头道：”真好吃。“

        万如玉看着与他截然相反的这个随从啧啧称奇：”阿贵啊，你这样一点都不摩登，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连我身上一点皮毛都没学到呢。“他见阿贵不说话，光是傻笑又道：”你也不小了，可这副模样，哪位蕾蒂能看得上你呀。“万如玉连连摇头。

        阿贵跟着万如玉在不列颠待了几年，知道”蕾蒂“是女人的意思，便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没事，俺再跟少爷几年，攒够了钱让俺娘给俺娶媳妇！俺妹子的嫁妆都够哩！“

        万如玉眉头一皱：”你们呀，就是庸俗，老是钱不钱的，结婚的基础是爱情，是罗曼蒂克，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爱情！爱情懂吗。“万如玉说到激情处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阿贵看了万如玉一眼，摇了摇头，接着往嘴里胡塞。

        万如玉恨铁不成钢，便坐在边上用手对着阿贵隔空比划，计划着把他包装得摩登一点，他觉得阿贵虽然粗如黝黑，但是浓眉大眼，身材又健硕，穿上西装，学点礼仪也必然能成为一个绅士，虽然可能不如自己，但在这个餐厅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英俊青年了。

        这时，一位年轻姑娘翩翩走来，她身着米白色小洋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面施粉黛，嘴沾樱红，活脱脱的一个鲜美少女形象，不正是刚刚甲板上那个女孩子嘛！“哟！史蒂芬先生，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那姑娘明明是径直走来但是却假装惊讶地说道。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美丽的容颜，路西小姐。”万如玉站起身来，又轻轻吻了一下路西迫不及待递过来的手。

        路西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咯咯”地笑着：“是的，我也很高兴，我们俩还真有缘分呢。”

        “那既然我们俩这么有缘分，能不能请你坐下来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呢。”万如玉拉开身边的椅子，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路西，因为她脸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而他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是要白璧无瑕、倾国倾城的。虽然如此，在大厅之中路西算是一位美丽女子了，和美丽女子聊天总比对着呆头呆脑的阿贵好。他心里这样权衡着。

        大厅里充满了美食的香气和留声机放出的古典音乐。殊不知几层以下的锅炉房此时已经炸开了锅，是真的炸开锅。由于一个学徒的疏忽，一个锅炉已经炸开，原本填充在炉内的红碳四散地铺在了地上，墙边。不少地方已经燃起熊熊烈火，并不断蔓延开去。工长站在高处指挥着工人们灭火、搬运。大家都满头大汗地忙碌着，一时间仓内充斥着炙热的空气、汗水味、嘈杂声。而火焰却依然像关不住的野兽，并开始向周围船舱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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