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表里世界
两人间静默了片刻，金玖才继续道：“最早能追溯到好几十年前，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陆续就开始有人在囚夕山上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死亡时间有的仅差几天，有的相隔数年，没有规律可循，彼此间也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的死亡在世界上几乎都没有留下过记录，好像从来没活过一样。”
褚云凛听了，神色怪异地打量了下他：“即便如此，你们搜查局的记事档案中也能查到？”
金玖露出一副迷之自豪的表情，拍了拍胸脯道：“这就得等我转正以后，找机会去采访一下记录科和痕鉴科的同事了。”
“此次任务就是你的入职测试吗？”
“不好说。”金玖刚才自信满满的脸忽然一蔫，“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奇怪，据我同门师兄们透露，他们当年的入职测试对付的基本都是a级及以下的妖怪，可以说只是走个过场，毕竟我们北天师每年是有保送名额的，合作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实力还是人品局里都信得过的，但囚夕山这次我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好像和别人的入职测试有哪里不太一样……”
褚云凛心中了然，她猜得没错，这小子果然是北天师道的人。
“尤其是，这次的任务还是张师兄亲自指派给我的，照理说，入职测试应该是由人事科统一委派的才对。”
褚云凛一愣：“张寒令？”
金玖也一愣。
“你也认识我师兄？唔……不过也不奇怪，他可是我们北天师的门面，全国唯一的神七。”提到那位大神师兄的名字，金玖那股迷之自豪又浮现了出来，忽然茅塞顿开般醒悟道，“难道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所以张师兄格外器重，特派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任务来考验我？”
褚云凛没接话了，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如果说张寒令也和这个委托有牵连的话，她合理怀疑，陈东宇能得到这个竞标并且转让给自己，大概根本不是巧合。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在思考的时候，金玖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快来看，石像出问题了！”
褚云凛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只见没了灵体的石像正一层层地开始剥落。
凭着多年实战累积的直觉，她心中警钟大作，伸出手将金玖用力拉了回来。
此时已经顾不上背后还背着个张洁华了，褚云凛松了手，以最快的速度施出一个净心咒。
黄符瞬间凌空升起，排成一圈将他们三人围住，制造出一个临时的防护阵，几秒之间，整座山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座石像开始，目所能及的视野中，所有东西都开始散落解体，石像，树林，大地，甚至是那片阴魂不散的雾气，一切的色彩都在逐渐变为黑白，俄顷之间，除了他们所在的净心咒内，整个世界似乎都化为了石灰粉般的碎屑。
金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片纷扬的黑白飞灰中，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愣在原地。
良久，终于回过神来的金玖，露出恐惧且茫然的神情：“……这是哪儿？我们是不是死了？”
说着，他侧头看了褚云凛一眼，这一眼彻底把他给吓激灵了，顿时从不切实际的迷茫中清醒过来。
“你怎么把过滤面罩给摘了！”
褚云凛将刚取下的面罩往外一扔，淡定道：“没用了，它不是靠雾气麻痹我们的，是靠触碰。”
“什么意思？”
“触碰石像。”褚云凛心中已经大致有了谱，“不管是我还是你，从第一次触碰到这些石像开始，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由它的意识所投射出的世界。”
她略微一顿，想起自己以前为了补充业余知识玩的一些游戏，斟酌了一个更为接地气的形容词：“也即是，囚夕山的表世界。”
金玖顿悟过来，露出个大彻大悟的表情，忽然觉得千头万绪都有了个理头。
“难怪，我之前以为真的是鬼打墙，所以一直在按照师父教的破解之法在找出路……”他语气中已有了一丝后怕，“没想到这座山里居然有双重空间，我们根本就不在正常世界的维度里，怎么可能找得到出口！”
褚云凛看向他，没想到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也没什么经验，但心思却很机灵，一点就能懂。
“想回去的话，我们必须得找到两个维度的世界的连接点。”金玖精神起来，环视四周一圈，面色忽然又僵住，“等等，好像……还有更深的一层空间……”
话音未落，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像是被什么从外面打碎，裂开几条黑色的缝岔。
金玖面如土色：“……不是吧，还来？”
转瞬间，整个世界再度异变，如镜面破裂的白壳之外，恍然呈现出另一个全新的景象。
相比起前一个茫茫无际的里世界，这个里世界中的里世界显得真实得多，甚至像是将他们传送到了另一个现实之中。
脚下土地的触感无比逼真，连风中的泥土味道都是新的。随着一道道浓墨重笔般的勾画，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逐渐完全展现了出来。
世界突然有了声音。
望着眼前的景色，金玖震惊道：“这……是什么年代？”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古时的村屋，靠山却无水，桥下的河道看起来已经干涸了许久，空气中带着一股干涩的气味。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村口那歪歪斜斜的石头牌坊年久失修，上头刻着的“怀龙桥”其中“怀龙”二字已被风化成了“忄尤”，连起来看像是“忧桥”，差之毫厘，寓意却是大不相同。
村子里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人头攒动声音鼎沸。金玖试探着迈了两步，从净心咒的边缘小心翼翼往外伸了只脚，踩了踩地上，发现并没什么异样。
他回过头来，想征求褚云凛的意思，却看见对方已经跟在自己后面，一步踏了出去。
金玖：“那个……外面会不会不太安全……”
褚云凛望了眼躺在净心咒里的张洁华，然后也不管金玖还在害怕，一把将他薅了出来。
“不是你说的么，得找到两个空间的连接点，你躲在净心咒里要怎么找？”
两人往村里走去。
没走几步，就见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有个人回过头来，直勾勾望向褚云凛他们的方向。
金玖心中一紧，下意识举起枪，条件反射般开保险上膛，要不是褚云凛及时按住，他这一枪已经开了。
他张开口，喉咙干涩得厉害，还没说话，身上忽然感觉一阵怪异，紧跟着，一个人至后而来，恍如无物般从他们两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男人，头上系着庄子巾，脚踩一双十方鞋，神情非常肃穆。
“咦，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不是实体。”金玖有些惊讶，伸出手往那男人背后摸了几下，一经触碰，他的手就像受到干涉的投影般产生了波纹。
“摸不到，他们好像也看不见我们。”
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往前走，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刀。
褚云凛浑身过电一般，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把刀。良久，她抬起手来，望着自己手中的破魔刀。
金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破魔刀上，他来回比对了这把刀和那个男人手中的刀，随即也露出见鬼般的神情。
“你的刀……是量产的？”
褚云凛：“这是我师门传承的破魔刀，历朝历代，普天之下，仅此一把。”
金玖一愣，后知后觉道：“破魔……姐，你竟然是南天师道的人？那我们也算是半个同门啊！”
“不对不对，”他连连摇头，“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刀和你的一样啊？”
“只有一种可能。”褚云凛面色愈发凝重，沉声道，“他曾是破魔刀的继承人，是门中先辈。”
“意思是……我们现在正处在你南天师的某段历史之中？”
褚云凛说了句“或许”，但她无法理解的是，囚夕山的另一个空间维度中，为什么出现南天师道的人？难道她的师门和囚夕山有什么关联吗？
她脑中快速搜寻了一遍幼时在长野深山修行时的记忆，百分百确定不管是书籍还是口录，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囚夕山这号地方。
实在是太奇怪了。
正想着，前方的人群一看见手持破魔刀的男人，瞬间又沸腾了。
“道长，是道长来了！”
“道长来了，我们有救了！”
一时间，人群涕泪横流，如遇救世神佛，接二连三朝着那男人匍匐跪下。
在那片此起彼伏的叩拜间，没了视线遮挡，褚云凛一眼便能看见人群之后的景象。
她凝起眉心，以为自己看错了，脚下步伐加快，几步追了上去。
金玖不明所以，也紧紧跟在她后面，两人如幽灵般穿过成片人群。
在人群的背后，是一片摆置着各类形似祭祀用的器具的空场，那些器具大部分是些瓶瓶罐罐，雕刻着同一种章纹。场子中心还挖有一个长两米余，宽三米余的大坑，再走近一些，便能看见坑中已嵌入了一副通体深红的棺椁，里头还是空的，棺盖横搭在一旁。
褚云凛愣了愣，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这里难道是……
“呜呜——唔！”
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微不可闻的哀哭，由远及近，在背后那阵顶礼膜拜的高呼声中，如蝼蚁般渺小。
褚云凛抬头望去，瞬间四肢发麻浑身僵冷，怔怔地望着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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