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三十七回:灵兽遭难宗主瞒天过海,神器浮现将军礼尚往来(
桌上的小烛业已燃尽,临浪不禁皱皱眉,这个人是在这儿待了多久。
鹿耳探头进帐嗅嗅,见似是无事,才钻了进来。趁她忙着寻找新烛时,它扑到床前,毫不客气地挥爪狠打熟睡中的人,试图将他赶走。
玄穆吃痛惊醒,只见烛光中一双兽眼死死地盯着他。
“你不在自己寝帐里好好睡觉,跑我这儿做甚?”
玄穆寻声,只见临浪一脸不满。“我睡着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刚回来呢?”
“鹿耳要进食……”临浪不耐烦地搪塞过去,“你有什么事么?”
玄穆晕晕乎乎地坐在床榻边,俯首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事。”
“你没带宝刀来?”
“没。”
临浪看着他迷糊的样子,十分无语,对刚才的选择有些后悔。她疲倦地撵他走,“你快回你寝帐睡觉,还需要我护送你么?!”
玄穆起身离开,却不知为何,很快就停了下来。
她大可以不管他,但仿佛只听到一口气吸入,却没有呼出的声音,心跟着拎到了半空,只好无奈地又把他叫了回来,忍不住斥责道,“你知道我能听到你的脚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玄穆一回来就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始终没有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临浪发现他有些古怪,问道,“你哪儿不舒服么?”
“没事,有点头晕。”他轻轻地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伏倒在桌上。
她见他状态不佳,只好扶他重新卧下。他一贴到枕头上,很快又沉沉睡去。
鹿耳趁机又要去打醒他,被临浪及时喝止。它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悲哀地大声哼唧着,临浪怕它吵醒玄穆,只好把它拖了出去。
军营与赂极阁门不同,黑夜降临,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她不知玄焰的军医住在哪里,只知在玄穆府上,她也不敢随便找宣草大夫来医治,怕莫名引发苍玄矛盾。最后只好厚着脸皮去求越人,但越人早已收拾行囊离开了。
她在沉沉夜色里白转了一圈,寒气湿了芦叶,她身上也被冷风打了层霜,不自觉地发抖,只得回帐取暖。
鹿耳寸步不离地黏着她,还对玄穆虎视眈眈的。她只好在地上铺了薄被,给鹿耳作窝,先哄它睡下,再照料玄穆。
玄穆没有发热,身上也无新伤,她猜测不适可能只是压力导致。但怎奈医术实在不精,诊了半天的脉,只得出来玄穆还活着的结论,这时候才后悔没好好学点医术。她愈发地身心俱疲,裹上越人遗落的长披风,靠着鹿耳和衣而卧。她把玄穆的右手垂下床榻,方便随时探他的脉搏。
黑暗中,她听着玄穆和鹿耳一人一兽的呼吸声,在平稳的此起彼伏中,很快地睡熟了。
等她醒来,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她点起烛火,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下玄穆。他看起来并无大恙,脉搏稳定,睡得很香。
她正悄悄地换着衣服,鹿耳在身后窸窣地站起。昨晚还在撒娇的白泽兽这会儿连招呼也不打,摇头晃脑地径直离开。她急忙跟上它,看到它回窝大口地喝水。
荆菜的效力终于过去了。
连续数日的紧张之情突然消散,比起高兴,被挤到角落里的恐慌骤然蔓延至全身。她洗漱后,没有直接回帐,而是恍恍惚惚地一个人在府里转了几圈,实在想念鹿耳的依赖,又跑去尝试抱它。然而,鹿耳全然没了乖顺的模样,它正享受着独自的清净,见她又来烦它,暴躁地用独角示威撵她走。
她只好失落地拽着孤独的影子,准备像往常一样更衣晨练,不料在寝帐门口,遇上了已经穿戴整齐的玄穆。
他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昨夜病恹恹的模样,手微微颤抖着,一把抓在她的臂钏上,紧张兮兮地问道,“天还是黑的,你去哪儿了?”
她心想,去哪儿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不知不觉地说着实话,“鹿耳最近不太舒服,我去看看它。你感觉还好么?”
玄穆如同失忆,“我没事啊”
“你昨天晕我这儿了,你记得么?”
“是吗,晤,最近没太休息好而已。”
玄穆勉强适应了些夜色,只见她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如暗夜的垂帘,更显得人纤弱,身上难得没有薄甲,只套了件很宽松的薄衣,正抱臂瑟缩着。
他连忙拉她进帐取暖,她却立即甩开了他的手。她发现地上的薄被和披风不见了——它们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搭在床尾的架子上,连同自己的军装。
她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赶紧裹上披风,藏起烛光中的婀娜身姿,希望玄穆没有留意,却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紧地聚焦在身上,如同金乌日暖。
玄穆道,“最近这么冷,怎么不穿我之前给你的斗篷?”
她试图躲避他的目光,背对着他整理仪容,还戴上了护颈,“你是说玄焰王赐给你的黑貂斗篷?我早就叫魏颖还回去了。下次再有这等宝贝,你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收。”
玄穆心里暗骂魏颖,真是多管闲事。
临浪差一点就问起了碧血日,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如果玄穆早知碧血日的存在,任由天下将士血染黄沙,她该如何是好?杀人夺刀,还是假装糊涂?
她忐忑不安,不自觉地收紧披风,臂钏的轮廓清晰可见。玄穆见了,目光灼灼,“临浪,你的那个……翅膀毁掉了,是不是就相当于失去了……护身符?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临浪纠正道,“哪有什么护身符,你说的是灵饰。毁掉就毁掉了,能有什么危险。”
玄穆很认真地道,“你尽管放心,我已经问过我父亲了,他晕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你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临浪似笑非笑,“你觉得我有什么秘密?”
玄穆略有为难。在与赂人交手后,他愈发怀疑临浪真正的修为。如果她真有阁宗之能,为何没有借黑夜之势大破修人?他该开口问吗,一人之危可换天下安宁吗?
他尽量委婉地道,“我对赂极的妖……赂极的法力,了解得还很少。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的那双……灵饰,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吧。”
她却很坦率,“不错,只有阁宗才有能力炼造这样的灵饰。这是我哥哥临江醉的遗物,他生前确是晚山阁的仲宗,号‘春朝’。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他死后身份暴露,全赂极都知道的。”
玄穆恍然,怪不得临浪通晓二十五人,原来是场误会。他有些难为情地道,“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长兄。”
“没什么可道歉的,我又从没提过,”临浪道,“江醉和我也无血缘关系,他是我养父母的独子。”
玄穆意识到,这是临浪第一次提起家里。他们共事大半年了,他对她的身世依然只有推测,遂好奇地试探道,“你之前说过,阁宗为方便退隐,要么易容,要么佩戴假面。如果退隐前身份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临浪并不避讳,“赂极白日资源有限,黑夜只能滋生妖灵,对于衣食住行完全没有帮助。因此,在任阁宗要做很多生死定夺,他救一个人,就等同于杀掉另一个人。阁宗身份暴露后,不会再受阁门庇护,没有法术,没有灵饰。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玄焰王或者秦丞相失去了一切,赤手空拳地身陷若如城中,下场会如何呢?若如后代又会如何对待你和玄倓呢?”
玄穆后悔多嘴。他算不得局内人,但也极为避讳谈及若如大殇。
即使是战争,也有做人的底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父亲的教导。玄穆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跨越底线,屠杀一城的男女老少。
但他不想刨根问底。他是玄焰的元帅、是父亲的长子、是十王的血亲,背负着玄焰和秦家的荣光。即使先辈们犯下大错,他又如何能背叛他们,同时毁掉弟弟的未来。
他也不敢问。年少时追问早年变故的后果,就是楼兰的暴毙,他学聪明了,明白军职再高,也有他不能动的人。为了保护他在乎的人,所谓的正义,有时候都不值一提了。
玄穆怀愧地轻叹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插手救下我父亲呢?”
临浪心想,难道要坐观他失去父亲不成。但她没有直说,徐徐道,“若如大殇确实是很多人一生的阴影,但我和世子他们不同,我最早的记忆就是临家,流落前发生的事一概不记得了。所以,拯救并抚育我的是临氏夫妇,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同样,给我留下蚀骨之痛的是赂极宗尊,不是你的父亲。事实上,偌大个联军中,只有魏颖和秦丞相自始至终地友善对我。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感恩,我都愿意去帮他们。不过呢,若日后世子有机会重夺王位,自然另当别论。”
玄穆听了,似有不悦,“还没到结局,就算得上‘自始至终’么?现在大家是一队的,等战后分开,那时才看得出是真友善。”
临浪不以为意,“即便我和你们公主闹得不太愉快,魏颖还是站在我这边,我觉得挺真的。”
玄穆蹙眉道,“这有什么的?谁不是呢。”
临浪看了他一眼,故意抛下诱饵,“那……如果我希望你们玄焰的女眷全部返回后方,你会下令么?”
玄穆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你要是觉得分心,我今天就叫她们回去。”
临浪却道,“算了叭,以我的名义撵走她们,像我心胸狭隘,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被人骂呢。”
玄穆果然上钩,立马大包大揽了下来,“放心吧,我绝不提你一个字。我会出面解决,反正我也觉得分心,当初也是我允许她们回来的。”
“你确定?包括全部侍女。”
“没问题。”玄穆顿了顿,又道,“即使是日后,无论玄苍间发生什么,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你指什么?”
“陵苕城。”
这不是玄穆第一次提起陵苕城了,然而,临浪却只记得那时伤重,他去看过她。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早就忘了。但她以前不好意思问,现在更问不了了,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玄穆见她似不确信,又补充道,“虽然人间不是非黑即白,但到底仍有对错之分。底线不可逾越,这是人与兽之间的区别,我绝不会犯先辈的错误,你可以放心。”
她想,这世上只有不可人化的兽,没有不可兽化的人。人皮兽心,兽通人情,本就是不可消亡的天地常态,只要正中命脉,底线又算得上什么呢。
但她依然笑笑,信了他。
他不是他父亲,更不像皊香人。他尚存的这点天真,也许足以擎起沉寂五千年的撼天盖世。
天降大任于纯正之人,才知人间值得,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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