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母亲的日记

二楼的每一扇房门都紧闭着，明决在走廊里徘徊了很久，也始终不敢推开一扇门。

        那里面似乎是尘封着几十年前的过往，而最关键的是，无论是哪一段过往里，都没有明决的半点痕迹。

        三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走过小半生，而从生命开始到现在的时光里，明决始终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罗渊见到明决这副失落的模样就也觉得替他心疼的紧，他上前拍了拍明决的肩膀。

        “明哥，进去看看吧？”

        “好。”明决忧郁的点了点头，

        他推开了一扇房门，一入眼就是摆放整齐的红木家具，席家不愧是坐落在江南一带近百年不倒的家族，他们家风严谨，不管是家里的人，还是家里用的东西都是这么的讲究。

        明决的目光随意的在屋中打量着，最终落在了墙上的张硕大结婚照上。

        明决一愣，随即便上前两步。他站在墙边，呆滞的看着上面的照片。

        罗渊跟着进来，他也随着明决的视线一起向上望去，只见照片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照片已经有些陈旧了，但是当年拍下结婚照时，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十分年轻貌美的。

        他看上去眉目清秀，气质格外温柔，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当他再把目光落在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时，罗渊就忽然心中一喜，

        “你看这个男人和你弟弟长得多像！”

        可是忽然，罗渊又闭嘴了。

        他意识到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席仲谋，也正是明决和席谨忱的父亲。

        如果明决没有毁容的话。单凭他这一张脸出现在席仲谋的面前，不必多说，席仲谋便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明决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可惜，现在除了血缘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明决是席家人了。

        倘若有一天明决不幸离世，那么他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就会烟消云散，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罗渊心头一紧，他替明决遗憾。

        明决走到床边，不顾床单上的灰尘坐下身去，他贪婪地嗅着房间里残存的气息，就像是要立刻补足自己多年缺失的父爱母爱一般。

        罗渊见到他这幅失落的模样，就忍不住走上前出言安慰。

        “明哥，你别这样，其实你们迟早会相认的。”

        “也许会的吧。”明决苦笑，“虽然我也不报什么指望。”

        罗渊别过头去，他是真心想安慰明决的，可是不管他说什么，都好像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一样。

        他只好闭上了嘴，转身想去别的房间看看，却不小心撞上了床头柜。

        床头柜年久失修被他这么一撞，柜子门就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明决一惊，他抬起眼皮，望向那个矮小的床头柜，忽然发现柜子里还存放着几个本子。

        明决知道自己本不应该去碰那些东西的，可是他身处父母的房间里，忽然对他们的一切都好奇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去，伸出手拿起了摆在最上面的本子。

        那是一个厚厚的日记本，外面是手工做的牛皮封面，日记本的纸页已经有些泛黄了。

        明决颤抖着手翻开了一页，纸页的边边角角已经卷了起来，不知是被日记本的主人抚摸过多少次。

        日记本上的字清新飘逸，一看就是女人的字体。

        明决忽然心头一颤，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席母的日记呗。

        出于对母亲的好奇，明决终于忍不住翻开一页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可是越看，明决的手就会颤抖的越厉害。

        这上面字字句句，写的竟然都是对自己的思念。

        日记是在席母怀孕时就已经开始写的了，从初为人母的喜悦，一直写到孕期的不适，到对新生命的期盼，还有失去了一个孩子后的痛心。

        明决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有些微微发痛了起来，跨越了三十几年的时光，他与母亲的心仿佛连在了一起。

        那种切肤之痛，明决毕生难忘。

        一直翻到后面，明决才知道当年失去了孩子之后席母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日记上都写着席母的心中有多么的痛苦，甚至想和孩子一同死去。

        如果不是还记挂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年迈的父母以及嗷嗷待哺的席谨忱，她真的会随着失去的孩子一走了之。

        明决忽然觉得自己胸口憋闷，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来，他并没有被席家抹杀掉一切存在的迹象，至少与他血缘关系最为紧密的父母亲还在心中默默的记挂着他。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停留在十年以前，那张纸上写下了短短的几句话。

        “我亲爱的孩子今天你的弟弟结婚了。如果你还在的话，你应该和他一样也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吧？

        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妈妈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几度午夜梦回，妈妈都悔恨至极，妈妈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投胎转世，幸福的去做了别人的孩子，但是妈妈真的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

        豆大的泪珠忽然毫无征兆地从明决的眼角滚落，泪水砸在地上，和地板上的灰尘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泥洼。

        罗渊被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蹲下身子，抱住了明决的肩膀。

        “明哥，你千万别伤心，这是好事。”

        “是好事……”明决又哭又笑的点头，“人生至此，哪怕出生起就死了，我也觉得毫无遗憾。”

        至少他从没有孤身一人的活着，至少还有人记挂他。

        他的声音哽咽，终于控制不住的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明决哭的满身汗水，才勉强的止住了哭泣。

        他抹干了自己眼脸上的泪水，把日记本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柜子里。

        他是多么的期盼自己能够回到儿时，躲在母亲的怀里不谙世事的活着，只可惜一切不过是奢望而已。

        他谨慎地修好了柜子门，可就在他即将关上柜子门的前一秒，他忽然又看见在日记本的最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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