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氧
齐旷原握着齐修泽碎裂的命玉,一路跌跌撞撞地从霜明峰飞至燃合峰,一落地,不看满地白骨,只先环视四周,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厉声道:“是谁,杀了我的儿?”
易潜道:“看来,只能是制造这爆炸之人了。”
齐旷原立刻转向他:“谁?什么爆炸?”
安雪深看他这副模样,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提醒道:“齐长老,我看你现在似乎心道不稳,还是先念几句清心咒稳定心道,在这冲击化神期的紧要关头,当心堕魔。”
齐旷原目光狠戾地扫她一眼:“若是你的儿子死了,你还有空在这儿念清心咒?”
安雪深没有孩子,被他这么一堵,皱着眉不说话了。
齐旷原接着又转向易潜,“易潜,你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易潜道:“今夜燃合峰有外人闯入,不知施了何等妖术,炸毁了半座燃合峰,之后不知所踪,老祖用神识探查也未寻得此人踪迹。而发生此等大事齐峰主却迟迟未现身,于是我派出寻雀寻他,寻雀却始终盘旋在燃合峰上,唉……”
他叹了一口气,没往下说,但是齐旷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攥紧手中的命玉碎片,目眦欲裂:“不知所踪?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过我现灵索的追踪,器脉弟子听令,启用现灵索,给我翻遍燃合峰,还有最近的天一峰,我不信他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天一峰虽与燃合峰相连,却是剑脉的地盘,这般越过他一个掌门,命令器脉弟子搜索剑脉,凌问天有几分不悦,但是也知齐旷原此刻几近癫狂,他没必要现在与一个丧子的人相争。
于是道:“那人能无声无息地混进凌渡派,或许在这派中有同党,也或许他已经伪装成了某一个弟子,所以才能躲过老祖的探查,各峰峰主听令,现在开始核查各自名下弟子,看有没有举止反常之徒。”
安雪深却问:“那这白骨之事,掌门要如何处置?”
易潜不赞同道:“安长老,你怎么现在还只关注这个事情?你啊,冷静一些,别被同情冲昏了头脑,难道一个峰主之死,半座燃合峰没了,不比这些凡人女子重要许多吗?更何况咱们凌渡派从未出过一个堕魔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做出这等事情?”
易潜突然一拍手掌:“这些女子说不定同样死在今日杀死齐峰主的人手中。或许就是齐峰主在今夜发现了潜藏在燃合峰的这只恶魔,与他一番鏖战不敌,反被杀死!”
他语气一转,幽幽道:“安长老,你不会是先入为主认定了我派弟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一定要求彻查吧?”
安雪深被气笑了:“我先入为主?”
易潜分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有参加凌渡派收徒选拔的人都会入山门之时登记姓名,若是落选,自然也会核对姓名将其送走。
若没有派中弟子帮忙遮掩,这些女子在被送下山前无故失踪,怎么可能几十年来无人发现?
她刚要出言反驳,凌问天却又阻住她:“好了,吵这些有什么用?”
凌问天也猜出这些白骨多半与齐修泽有关,但如今齐修泽已死,齐旷原为此事已然癫狂,没必要在这关头再触他霉头,左不过是些凡人女子,又无人会为她们出头,倒不如就此翻篇。
于是他叫自己的亲传弟子:“瞿明,好好安葬她们,再派十个弟子为她们念上三日安魂咒,让她们安心离去吧。”
安雪深不依不饶:“事实真相不查,如何能让她们安心离去?”
“好了,安长老!”凌问天不悦,“你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是掌门,我得分清。”
安雪深难以置信:“好,好一个你分得清!”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这些自诩理智清醒、分得清轻重的男子的嘴脸,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不能指望他们与女子共情。
她冷冷一笑,坐上自己的赤羽翎华兽:“掌门不查,我医脉中人会查,这股残杀女子的邪魔歪风绝不可纵容!”
而后叫上自己的亲传弟子,“易筠,你去代替瞿明收敛这些遗骨,将她们带回月泠峰,我要为她们验尸。”
她身后一身白衣加红色绣纹的女子刚应了声是,翎华兽便振翅,载着安雪深飞离满目疮痍的燃合。
易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叹一口气:“女子就是容易冲动。”又叫易筠,“阿筠啊。”
易筠刚要去寻瞿明的脚步顿住,转身朝他行了个礼:“父亲。”
易潜道:“你师父那人,成日里感情太过丰富,一花一草受了伤都要伤心,你跟着她,可别学了这种矫揉造作的作风。齐峰主之事事关重大,你师父看来是不想管了,那医脉弟子的自查,就要由你好好安排,不可耽误了掌门的大事。”
易筠抬眼,没有解释师父那不是为一花一草受伤而伤心,而是为有人平白无故地残害生灵而难过,她看向自己父亲那张温润谦谦的脸。
他好像总是一副理智自持的样子,旁人有些相反的意见与他争论起来,他便要高高在上地批判别人的不冷静。
可他是她的父亲。
易筠终究没有多说,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神色,低低地应了一句是。
既然易筠接手了骸骨的事,凌问天便刚好把瞿明叫回来:“你带着几个器脉弟子去天一峰放现灵索,说来这天一峰就住着这次的这批落选之人,应当被重点查探才是,放完现灵索,你就带几个弟子去山腰小筑,将那些人一一盘查过去。”
“是。”瞿明颔首,御剑离去。
“还有,”凌问天扫过每个峰主的脸,凌厉道,“白骨之事不可宣扬,有损我仙门之誉,你们都管好各自弟子的嘴,不许私下妄议。”
这话一出,底下的弟子有不少微微变了神色,有几位峰主眼底也闪过几分不赞同。
白骨之事本就有如魔修所为,不是仙门之道,如今非但不查,还不许人议论,简直有悖仙道人伦!
可是凌问天执掌凌渡派几十余载,修为在化神巅峰,只差一脚便能踏入洞虚期,在两位洞虚老祖闭关不出的情况下,他的实力和地位在凌渡派均为第一,没有人敢多话反驳,只能沉默着领命离去。
秘境的出口和入口不在同一个位置,秦簌跃出秘境,落地的地方是月泠峰。
迎面有一个坐在一只赤红灵兽背上的女子从远处飞来,满面怒气,好像下一瞬就要提剑杀人一般。
可当她从兽背上翻身下去,动作却又很轻,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怒意,只冷着张脸对下方的弟子道:“去迎一迎你易筠师姐,帮她将那些女子的遗骨带回之后,一并送到晚云闲东苑来。”
晚云闲,是一片以回廊相连的屋舍,分东西两苑,东苑是安雪深平日里为凌渡派弟子疗伤的地方,西苑则是她为医脉弟子授课之所之一。
秦簌听到女子的遗骨几个字,脚步一顿,便慢下了离开的步伐,脚尖一转,跟着安雪深一同去了晚云闲。
她口中的易筠很快带着八十三具女子遗骨赶回,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具遗骨在一张张榻上摆好。
秦簌也从这师徒二人的对话中听得了凌渡派对这些骸骨的处理方式。
原来即使她将真相赤裸裸地展露在世人眼前,也会有人刻意闭上眼不听不看。
人心蒙昧至此,她做那些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她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想再多管此事,可是眼前的两个女子的对话却又让她离去的脚步顿住。
易筠问:“师父,若是我们查出了此事的始作俑者,该当如何?掌门显然不欲声张此事,两位洞虚老祖必然是站他的,其他几位长老,文脉的杜长老向来中立,除他以外,连我的父亲,也都与掌门一样。那我们即使查出了真相,又有何用呢?”
安雪深答:“云上墟座下门规第五十九条,肆意奸淫凡人,当废修为五成,流放仙魔界之交五十年。查出来是谁做的,凌渡派内不管,我们就上报云上墟。”
易筠觉得她师父有些天真:“掌门是绝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我们虽是云上墟下属门派,可实则云上墟并不会直接插手我们派内之事,派内大权都握在掌门和长老手里。这些年来,派内荒唐的事有不少,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被掌门压了下去?派内除了您,只有掌门和我父亲是化神期,他们一向在同一条船上,两人联手,说一不二,轻而易举便能阻拦我们。我们即使查出真凶,也根本无济于事。”
安雪深听到易筠这般说,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一丝失望:“易筠,是你父亲让你来劝我的吗?”
“不,师父,”易筠摇摇头,轻咬了下下唇,道,“我只是在想,凌渡派的上层,停留在现在这个状态,或许是太久了。”
“什么意思?”安雪深没明白。
“你徒儿的意思,是夺权。”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泠泠女声,语带兴味,“给这凌渡派换一批新的掌权人,不就能有些新气象了吗?”
“谁?”
安雪深没想到以她化神中期的修为,竟无法察觉身边突然出现一人,心头一惊,戒备地转身,用手一拦,将易筠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按上腰侧的桃花木令,只需注入一丝灵力,便能瞬间召唤月泠峰杀阵。
她凌厉地凝眸望向门外。
那里的巨柏树下闲闲地倚着一个女子。
朝阳的第一缕光刚刚刺破云层,将东苑边上的这棵参天巨柏染上金边。
巨柏之下,那女子宽大的衣袖随山风而舞,身后是蜿蜒巍峨的凌渡群山,瑰丽似锦的浩瀚朝霞,和一轮冉冉升起的金色朝阳,像是天生的尊者,自然而然地凌驾于天地万物之上。
她顶着安雪深的化神威压,丝毫不惧,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是秦簌。半座燃合峰,是我炸的。齐修泽,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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