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27
已是黄昏，归期将至。
我们边对老人们承诺着一定会再次回来，边匆匆挥手告别。心中不具名的五味杂陈。
正当我们走到养老院的大门口，迎面过来一个满面阳光的少年，相貌普通，文质彬彬。
少年两手拎着两大兜水果，眼睛看着手里提着的水果，边走边笑盈盈地说：“我又来看你们喽！看我带了什么东西！”说着，把手上的袋子抬高。
“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带东西过来了！再这样就别来看我们了！”送我们的老人装作有一丝生气地说，眼睛却隐藏不住笑意。
少年丝毫不在意老人略带愤怒的语气，只是“嘿嘿”地笑。这才把目光转到我们身上，微笑着点头。直至目光对上苏辰苏辰，他的笑容在一点点脱落。原本满带笑意的脸上瞬间死气沉沉，就像在沙漠中风干的一张面具。
“辰…辰哥…你也会来养老院啊？”少年脸上表现出一丝诧异，诧异中夹杂着害怕，说话都变得结巴，就像苏辰会吃了他一样的。
然而，他的这句话和这番表现让我们更诧异。
苏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更多的是冷漠。场景一下变得僵持。
“小辰，你们一个学校的吧？”黄琦打破了尴尬。
“嗯……”先是迟疑，“是啊！”后是肯定，如梦惊起一般，苏辰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丝微笑，一如既往他的阳光。
苏辰抬起手臂，熟练的动作，亲密的举动，想要把胳膊挎在少年的肩膀上，谁料少年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让苏辰落了个空。刹那间，苏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继而重复动作，这次才把手臂搭在了少年的肩膀。
“浩然，怕什么啊？弄得跟我欺负你一样，咱们这么熟，你这样可让我伤心了啊！是不是太久没见我了！你小子！”然后用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握成个拳头轻轻的打了了他一下，就像是久未谋面的好友。
少年始终低着头，没有直视苏辰，却也依然应和着：“是…是啊，辰哥，太久没见了。”
“罗浩然，也是川沪中学的，同校，不同班，都是朋友。”苏辰向我们简短地介绍着，“哦，这是我在染城中学的朋友。”继而指着我们，“还有，黄琦，染城的老大，都是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吱一声！”
“行…行，知道了辰哥。”罗浩然的目光始终躲闪。
就像是刻意安排的中场剧，生分的演员被安上了熟捻的台词和亲近的人设。我们又殊不知，看似的偶然相遇，不过是上天的精心策划。
“那我们先走了，你在这看看爷爷奶奶吧！”说着推着我们往外走。简单的寒暄，话题即刻中断。
到了门口，黄琦终于开口：“小辰，怎么感觉他有些怕你？”
“哦，大概是他原来经常被学校的霸头欺负吧，我帮过他，看到我就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吧。”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直视黄琦。
“是这样。我就说，你不像老大，怎么会欺负别人，喝酒打架还是我教你的。”
“跟着琦哥有肉吃！”苏辰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表情，让我隐约觉得，这并不是真相，却也不敢深度揣测。
“对啊，我以后也跟着琦哥混了！”时冰的脸上难掩爱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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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一株巨大的梧桐树下一个女孩在朝这边招手。
走近，才发现是苏悦。
“你怎么来了？”苏辰淡淡地说。
“你忘了？你说今天晚上陪我一起去吃烤肉！”苏悦美丽动人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
“小辰，这是？”黄琦关切地问。
“我妹妹。”苏辰笑道。
相比第一次见苏悦时她的慌张，这一次却是礼貌地嫣然一笑，“你们好。”
简短的打完招呼后，我们就和苏辰告别了。
从第一次见苏悦到这一次，埋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从没问出口。苏悦是苏辰的妹妹，但是苏悦从不叫苏辰“哥”，而是每次都轻唤他“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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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偌大的路上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明眼人一看此场景就知应该故意离去，我当然也是知趣的人，否则，我会被时冰的白眼翻死。
“琦，我们去吃饭吧！”时冰终于开始发起进攻，两只手拽着黄琦的袖子。
“行。”黄琦爽快地答应了，“一起吧？”转头询问我。
我没看时冰都感受到了她的火药味十足，我突然想逗逗她。转念一想，时冰恐怖的白眼立刻闪现在脑中。
“算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呢！我在那坐车就好了。”又不是她的对手，我指着前方的站牌说道。
“行吧，路上小心！”黄琦说。
“再见哦！”时冰满意的微笑着。
“用餐愉快！”我笑着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时冰。
可惜呐，两人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28
期末将至，复习的紧张感一触即发，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
方若婷与我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我也再没有见过徐涛，潘莹莹还像往日一样拈花惹草后再高冷的拒之千里。他们三个人的复杂关系，就此短暂的告一段落。
时冰与黄琦依旧维持着微妙的关系，走不进，也离不远。我曾一度认为聪明的黄琦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段。
我与苏辰，虽然解开误解和好如初，却又似乎隔着一层隐形的薄膜，他的身上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太过美好的人，总是让人无法真正意义上的靠近。有时会假想，他的美好就是精心包装后的假象。
只是发现，苏辰与李铖昊的最大不同，就是一个像晴天，一个像阴天。
苏辰总是阳光快乐，很少会把悲伤展现在脸上，浮现于表情，就像晴天，给人暖暖的感觉；而李铖昊，真实的不像话，难过的时候会把悲伤展露无遗，让人为之怜悯，为之动容，就像阴天，不想打伞，只想与爱人一起淋雨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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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一个黄昏，李铖昊独自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夕阳照耀着他孤单的背影，落寞而惆怅。
“嗨！”我从背后打了他一下，“你坐在这里干嘛？”说完，我笑着坐在他旁边。
“没……”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安静的一反常态。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在我出现的瞬间藏在了背后。
我看着他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和脸上像丧失了全世界的那般表情，不禁疑问：“李铖昊，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没有那么开心？”
“不开心？”他看着天空的目光转向我，漆黑的瞳孔想要寻求答案。
“嗯…就是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悲伤。”我看着天空中飘过的大片云朵，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一副快乐的模样，但当我看到你一个人的时候，总阴沉着一张脸。”
李铖昊沉默了几秒，突然咧开嘴，“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啊！”他傻傻地笑着，像吃到棒棒糖的小孩子一样。
我避开他的傻笑，看着天空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和李婉清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么？”此时学校盛传他和李婉清的绯闻，毕竟郎才女貌，也都是学校里的小名人。
“哦！陆依婷！你是在吃醋啊！”李铖昊像个弹簧一样猛然弹起来，站起身指着我，加大分贝戏谑地语气说道：“你是猪么！哈哈哈哈……”然后捂着肚子开始大笑个不停。
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笑。
他又自顾自的笑，笑一会，看我一眼，再笑一会，再看我一眼，我依旧面无表情。最后，他上扬的嘴角慢慢下垂，转换为了更为深沉的悲伤。
风中只剩下树叶安静飘落的声音。
“陆依婷，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很多时候都能看穿我的内心。”李铖昊的声音变得低沉，眼神变得浑浊。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上排成“人”字型的大雁。
他探着头，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沉默许久，继而开口，“我的确不是一个快乐的人。生活中本就没有快乐的人，要怎样伪装也无法真正的快乐。”
风吹着草地，发出“呲呲”的响声，天色渐渐变暗。
“你想听我的故事么？”他眼睛里乘放的悲伤一眨眼就快要落地。
我点了点头，静静的，听着他沉稳的呼吸。
终于，他把一直都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紧攥着的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花一样的年纪，垂泻直下的长发，和一袭白色飘飘长裙。
“漂亮么？这是我妈妈。”
我点点头。
他继续说：“从我三四岁起我妈就离我远去了，我记不清她的面容。她离开了我爸，离开了我。所以我恨女人，我觉得女人没有感情，这就是你见的我为什么从未对感情认真。”李铖昊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微微皱眉，“我爸是一方霸头，我妈却是个特别安静老实的人，他们相爱了，然后私奔了，过着浪迹天涯的生活，后来我爸逐渐积累人脉，开始在黑社会混的风生水起，我妈也有了我，就整在家煮饭烧菜，还要时刻提防着警察或是仇人的到来。大概这种日子过了一两年，她就受不了了，她说她无法忍受整天提心吊胆不安的生活，留下一封信，留下我，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滴滚烫的泪滴从他脸颊上滚落，悲伤的表情溢于眼底。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过提心吊胆的生活，”我往他身旁靠了靠，“你要试着理解她。”
“我理解她？她理解过我么！”他眼眶发红地大吼，“我爸明明说过愿意为了她洗手！给她正常的生活！但她还是走了！”
“也许你妈妈她是有不得已离去的苦衷。”我再次试着安慰他。
“真的吗？”李铖昊的眼睛突然闪现了光芒。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铖昊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但我还是恨他们，恨我爸，恨我妈。更恨他们生下我，让我难过。”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了一只，安静的吐着烟圈。不再言语。
“你现在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住上豪宅，你要感谢你爸爸。”因为那是我羡慕的生活。
他摇了摇头，“你不懂的。你不懂是什么换来了我现在的生活，这样换来的生活，如果是你，你也不会喜欢的。”
而我此时我脑中突然闪现了前几天在街头小报上看到的一条新闻。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虽然怕不好的预感被证实，但我还是要知道真相。
我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你爸爸……叫什么？”
黄昏的太阳渐渐落山，他的脸上被覆上一层又一层的黑暗。
“李垌军。”冷冰冰，没有任何温度的三个字。
那天我看到的新闻标题是：“黑帮集团‘垌军帝国’大势已去，带头老大李垌军面临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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