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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激愤


十七  激愤

左良玉和刘泽清并不知道在信阳境内居然还有那么一拨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自己作对。他们边走边抢,打打停停,一天也就走个十几里路。落在后面的步兵陆续赶来,这两支乱军的兵力快速增加,相对应的,信阳人的灾难也在成倍的增加,他们似乎要将南下以来所吃到的苦,所受到的气全数发泄到信阳这片土地,活像一群蝗虫,将沿途的村镇吃光,将河流喝干,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死在他们手里的平民何止数千!左良玉和刘泽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前不都是这样打仗的么?而侯恂等人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是想到信阳邻近南阳,信阳一乱,南阳必乱,杨梦龙也就没有心情在湖广折腾他那岂有此理的新政了,想到这一层,他也就对那帮乱军种种伤天害理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事发只是不咸不淡的派人训斥几句,等到左良玉孝敬了他一笔抢来的财物之后,连这种不咸不淡的训斥都没了。

在这些士大夫眼里,杨梦龙才是头号劲敌,他所推行的新政很有可能会议颠覆士大夫延续两千多年之久的尊崇地位,因此弄死杨梦龙才是第一优先的任务,至于老百姓会为此流多少血,受多少苦,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有这么一群毫无节操的家伙撑腰,左良玉和刘泽清自然是有恃无恐,烧杀抢掠越发的起劲:大爷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吃了这么多苦,抢点钱粮怎么了?抢几个女子乐一乐怎么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然而,有人可不是这样想的。

一些侥幸逃过乱军的屠刀的信阳人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信阳城下,别说那些贫苦农民,就连昔日养尊处优的士绅看到义军高高挂起的大旗,也是泪流满面,号陶大哭说悔不当初,如果当初把田地分了,把佃户那些驴打滚的债给免了,自己何至于家破人亡?他们血泪俱下,哭诉着乱军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种种暴行,一宗宗,一桩桩,无不令人发指。当得知乱军所到之处,不分善恶一律斩尽杀绝,胖子用木板夹住慢火煎烤,直到人变成一团炭球,瘦子则分别铐住头和双腿用马拉成两截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就算是当初的流寇都没这么狠啊!他们没有为难这些士绅,给他们饭吃,然后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进入信阳城,他们倒想看看城里的守军得知朝廷派来的“援军”是这么一路货色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死里逃生的士绅们进入信阳城,又是一通哭诉,信阳城中的士绅无不骇然失色。那帮泥腿子还只是让他们把存粮拿出来,把田地拿出来分,不至于瓜分他们的宅子,更不会伤害他们的家眷,左良玉和刘泽清倒好,直接三光!大家一致指责知府不该向朝廷求援,你看你请来的救兵都是些什么货色!知府大人也是欲哭无泪,他没有请朝廷派昌平军和临清军过来啊,他是一天一封八百里加急求援信,请朝廷调河洛新军过来解信阳之围,怎么左良玉和刘泽清就冒了出来,把他的地盘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呢?当一名士绅告诉他确山县令带乡勇坚守县城,拒纳乱军,被乱军破城后抓起来凌迟处死时,知府脸都白了,哀叹:“如果朝廷再不将这两支乱军调走,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想让朝廷将这两支乱军调走,有这么容易么?人家就是成心让这两支乱军把信阳搅乱,然后再乘势把南阳搅乱的!

南阳那边动静更大。别忘记了,南阳可是有报纸的,两天一报,用的还是白话文,就算是不识字的农夫,让人读给他们听也听得懂,因此很受欢迎,在南阳和洛阳两地的发行量已经达到八万份,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数据了。得知信阳的惨案后,南阳的印刷机顿时就开足了马力,将那两支乱军的所作所为源源不断的刊登出来,而且增发了两万份。很快,河洛地区所有人都知道了左良玉和刘泽清在信阳干的好事。换以前大家可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哪支军队都是这鸟样嘛,但是有河洛新军、天雄军这两支对百姓秋毫无犯的铁军作为标尺,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对河洛新军有一些成见的士绅官吏,口径出奇的统一,都是一边倒的破口大骂:“这到底是平贼军还是贼军?煌煌大明竟有如此乱军,简直就是国耻!”就连在劳改营里劳改的袁宗第、贺一龙等人也是大骂:“他妈的,比我们还狠!”

朱慈烺在报纸上看到乱军滥杀无辜,不禁为之震惊,喃喃说:“怎么可能?父皇命令他们来协助冠军侯平定湖广叛乱,他们怎么还没到湖广便对老百姓大开杀戒了?”

安宁哼了一声:“你现在才知道官兵有多狠?我可早就领教过了,在老家我们啥都不怕,早怕官兵过来,过来一次就抢一次,把我们的牲畜和活命粮全部抢走,甚至连种子都抢清光,让我们活活饿死!”

朱慈烺挣扎着说:“群臣都说昌平总兵勇冠三军,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临清总兵颇有才具,堪当大任……怎么他们到了外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定国冷冷的说:“在皇上面前他们当然忠心耿耿,不这样做他们怎么升官发财?但到了河南就完全用不着表现了,放手却抢就是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贼将军回到京城屁事都没有,还会加官进爵,你信不信?”

朱慈烺小脸忽青忽白,报纸上那一桩桩血淋淋的惨案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告诉他,大明是一个由无数贤明的文臣治理,由无数忠勇的武将悍卫的国度,他们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作为皇帝什么都不用管,有什么事情只管放权让他们去做就行了……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两个小小的一镇总兵,劫掠乡里侵略如火,屠戮良民所向无敌,这算什么世道!他咬咬牙,愤然说:“我……我要去找冠军侯,让他出兵把这两支乱兵给灭了,省得他们继续作孽!”李定国瞪了他一眼:“你想害死冠军侯啊?私自出兵攻打官兵,形同造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朱慈烺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父皇真要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李定国愣了一下,打量着朱慈烺,似乎在评估他那小小的身板是否扛得起这样的责任。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继位之后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肯定能当一个好皇帝的,不过现在你还是消停一下吧,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可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眼便看出事情有些蹊跷,没有人撑腰的话,左良玉和刘泽清是万万不敢这么放肆的!不过看了一眼信阳的地图之后,他便明白过来了,这是故意给南阳添乱的呢。

朱慈烺说:“可是……”

安宁一个书包扔过来,差点把他给砸趴下:“可是什么?该上学了!”好吧,天大地大没上学大,朱慈烺只能老老实实的背上书包,和安宁、李定国一起去上学。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使他头一回意识到,其实皇权的威严也并不可靠,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必须在继位之前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变得像杨梦龙那样强大,才能镇得住那些阳奉阴违的文武官员!

薛思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泌阳。泌阳离信阳可没多远,这里是河洛地区极为重要的小麦生产基地,去年优质小麦的总产量达到了惊人的八万吨,菜籽油、桐油等油料产量高达两万五千吨,这是非常惊人的数字。今年小麦的种植面积达到了五十万亩,还顺便种了十五万亩向日葵,丰收那是妥妥的,此外还有专门负责加工红薯、土豆的淀粉加工厂、酿酒厂、榨油厂、生漆厂,都是关系着民生的产业,如果泌阳让左良玉和刘泽清给糟蹋了,杨梦龙非撕了他不可!

而事实上,等他赶到泌阳的时候,泌阳已经开始乱了,大量难民从信阳涌过来进入泌阳境内,带来了官兵烧光抢光杀光的恐怖传言,让当地笼罩在恐慌之中,而昌平军也有零星人马流窜入泌阳境内,跟民兵和卫所军户爆发激战,互有伤亡。由于昌平军都是骑兵,而且长年在跟蒙古人激战,战力强悍,泌阳民兵和卫所兵吃亏不小,伤亡远比对方要大得多,但是那些民兵和卫所兵精利的兵器和那股打起来不要命的狠劲也把昌平军吓得不轻,真的是死都不后退一步的!事实上他们是不敢退,他们都在报纸上知道了乱军的凶残,后面就是他们的家了,身为男人,他们怎敢后退一步,将妻儿老母扔给乱军糟蹋虐杀!拼,拼死了算球,反正他们在人数上是占绝对优势的,他们的伤亡固然远比昌平军骑兵要大得多,但每次交手的结果总是昌平军骑兵全军覆没,被剁成肉酱!而在交锋中,民兵们发明了一种针对骑兵的有效战术,那就是往官道两边的树木拉上铁丝,横贯官道,然后去袭击昌平军,打一下就跑,把昌平军带往拉了铁丝的路段。他们一般选择在黄昏时分动手,由于光线太暗,昌平军骑兵没能及时发现横在前方正对着自己脖子的铁丝,只顾着追杀民兵,结果追着追着就咔嚓一下,脑袋莫名其妙的掉了。为了对付乘夜过来偷袭的乱军步兵,很多村落都养了一大群鹅,这些鹅一看到陌生人就狂叫,随后自然是锣声大作,伏兵四起,那些偷袭者跑得快还好,跑得慢的下场必然是被愤怒的农民用锄头将手臂和腿部的骨头一截截的敲碎,然后扔到山里喂狼。

南阳民兵和卫所兵的剽悍着实让左良玉和刘泽清伤透了脑筋,面对这么个剽悍得不可理喻的,家家户户都拥有精利的兵器,锣声一响便蜂拥而来的鬼地方,他们都不免有点心惊肉跳,只得约束一下部下,别去触这个霉头。几次较量,他们算是对河洛地区的军事实力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识,真把杨梦龙给惹毛了,都不用出动河洛新军,光是用民兵和卫所兵就能淹死他们!对了,还有十几万被俘的流寇,这些流寇当中巴望着上战场用战功换取减刑的家伙少说也有两三万,万一杨梦龙将这群货放出来,他们乐子就找大了!

可惜为时已晚。杨梦龙有没有被惹毛不知道,反正南阳是被他们没完没了的袭扰给惹毛了,市民代表大代作出表决,竟然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代表赞成灭了那两支岂有此理的乱军,省得他们过来祸害自己!

左小受和刘泽清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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