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玉英？玉英？”
“你醒醒，玉英，快醒醒！”
……
楚楚听见陆炳在耳旁一遍遍呼唤自己，但她的眼皮儿沉重得仿佛两块巨石，无论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来。她明明听得很清楚，脑子也感觉很清醒，但就是人醒不过来，似乎她正陷在梦魇里无法自拔。
另有人来了，她第一时间听见了脚步声。
陆炳闭了口，楚楚察觉他把她轻轻横放在地上，因为那种冰凉沁骨的感觉从她的小腿肚蔓延至整个后背。
陆炳定然已经站起身，看着来人严阵以待。
那人好像在吟诗，怡然自得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得很清楚——他正朝着她和陆炳这边走来。
她凝神听——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她不禁失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唔，地宫里竟然有了第三人存在，这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
她安下心来。
人多好点，是熟人更好。
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一定摔伤了，可能磕到了脑袋，才导致她一直醒不过来。
那人吟诗完毕，楚楚听见陆炳用他那一贯醇厚如美酒的嗓音笑道：“小严好雅兴啊。”
咦，竟是严世蕃！
他果然活着，也真的藏身在这显陵的地宫里。
“严某见过陆都督。”
陆炳回敬道：“严侍郎好啊。”
“呵呵，陆兄还叫我严侍郎？”严世蕃口吻讥诮。
“听闻小严忽然暴毙，皇上还未及革你的职呢，我这么叫你也没错啊。”
陆炳亦语带讽刺，暗嘲他假死逃生。
严世蕃沉默片刻，“陆兄此来安陆何为？倘若与我无关，陆兄，我们打个商量吧。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就当没遇到我，如何？”
“啊，你既主动提起，我便直说了吧。我来此，自然是将活着的严侍郎捉拿归案。小严，你这便跟陆某回京吧。”
“回去只有一个死。”
“你可以选择死得其所。”
“你以为我还能选？嘉靖金口玉言，要将我亟正典刑呢。”
“确然。”陆炳大笑，“其实这样的死法，痛快干净，免受沈炼和杨继盛死前的痛苦，小严完全可以考虑一下。”
严世蕃冷冷道：“陆兄不要笑得太大声了，免得惊醒了老兴王。”
老兴王不是早死了几十年了吗？！
楚楚悚然一惊，竟陡的睁开眼来了。
她急忙扭头去寻陆炳。
陆炳听到细微动静，已侧首看来，见她醒了，顿时脸现惊喜，“玉英！”
蹲下去将她扶起来靠在怀里，“你感觉如何？”
严世蕃亦看过来，独眼儿里目光闪烁，脸上神情莫测。
“我还好。”
楚楚手撑在地上半坐起身来。
摔得有些惨，好像腰闪到了，努力几次，仍是站不起来，只好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
看了看四周，问陆炳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和陆炳已不在地宫，身处的地方好似深秋的茫茫荒原，草木都呈现出枯黄衰败的模样。此时天色黯淡，沙天远接处，发毛的昏黄落日正往地平线下沉去。极目处，一棵矮壮的胡杨树静静地斜扎进石头缝里，在黯淡的天幕上留下神秘的剪影。
嘎——，嘎———
突然几声哳哑的鸟叫传入耳中。
楚楚循声看去，几只漆黑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陆续飞到左侧不远处一座石山上，几双绿豆大的眼睛将她看了几看后，又向胡杨树飞了过去，是倦鸟归巢了。
凝神听，竟然还有淙淙的流水声，十分悦耳，像小溪流那种。但楚楚游目四顾，并没看见溪流，想是在石山背后，遮挡了她的视线。
“这里的风景好看吗？”
严世蕃的问话拉回了楚楚的视线。
楚楚扫了他一眼，没理他，仰头看着陆炳。
陆炳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昏了一阵，醒来时便在这里了。可能是密道的某个出口通向了外面，我们一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就出了地宫。说起来，之前在密道里是怎么回事？我叫你不要跑，你怎么也不听。我越喊你，你跑得越快。”
什么？
他怎么会这么说？
楚楚一把揪住陆炳的衣服，“这话该是我说的啊。当时明明是你不听我的呼唤，我一直在后面喊你，让你等我一等，你却一味往前直走，后来已不管不顾我了。”
“……”陆炳蹙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严世蕃。
严世蕃笑得意味深长，跛脚在二人面前来回蹒跚踱步，把个墓室当做花园一般闲庭信步地逛，姿态悠然自得。
楚楚以为陆炳有话不方便在严世蕃面前对自己说，便觉严世蕃十分碍眼，遂故意打击他道：“严世蕃你怎么变跛子了？独眼儿已经够丑了，你本身又长得胖，脖子都快胖得看不见了，现在还瘸了腿，就不要在人前晃悠了啊，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好不好？”
“哼，这还不是要怪你的骈头！”严世蕃抬手一指陆炳，咬牙切齿道：“若非他伙同徐阶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一路东躲西藏，这才摔折了腿！”
陆炳哑然失笑，摸了摸鼻子道：“小严，躲不是办法。”
严世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似乎不甘心得不到楚楚的回答，他放柔语气，恼怒之色也收敛了起来，胖脸上展露一朵菊花似的笑容，看着还有些和蔼可亲，又执着地问楚楚道：“美人儿，你觉得这里的景致如何呀？”
“……”楚楚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人是npc吗？非得一定要自她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才能进入下一段剧情？？
玩笑道：“这里埋骨不错啊。有树，意味着生机。有鸟，可以听听音乐。有石头缝，兴许能住人。有水，可以解渴、沐浴、做饭、洗衣服……”
严世蕃听了很开心，认真地问她：“还可以干什么？”
楚楚差点被他这话噎得呛咳，没好气地道：“还可以游泳、钓鱼！”
“是吗？这地方这么好，我看倒是很适合你们两口子在此快活苟且到死啊。”
快活苟且？？？
他说话真难听。
楚楚气得发抖。
男人看见美人儿，有几个嘴里能说出什么雅致的话来？何况是粗俗下流的严世蕃。
生气就没必要，实在没必要。
陆炳憋住笑，正经八百地适时打岔道：“小严，天色晚了，不如我们一起找路回去如何？我瞧着这里晚上应该挺冷的吧？又没吃又没喝，也没地方睡觉，够呛。”
严世蕃终于将目光放在了陆炳身上。
深不见底的独眼儿微眯着，被胖脸一挤，小得跟那老鸦的绿豆眼儿似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酷：“陆兄，我本可以不用现身，但你可以不念旧情，我却是真心念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前来劝你投诚的。”
“投诚？”陆炳一愕，随即哈哈大笑，“小严在说什么玩笑话？”
严世蕃不以为忤，自顾自道：“你会同徐阶扳倒了我和家父，然而你辛苦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你仍旧屈居人下，供人驱策，你不呕吗？心甘吗？”
“嘉靖只当你是件工具，杀人的利器，并不当你是个人才，他永远都不会重用你的。”
“届时我若登上御座，一定封你做百官第一人，真正的势倾天下，如何？”
陆炳早已收了笑，沉默片刻道：“小严，扳倒你同你的父亲，只因为你们父子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更卖官鬻爵，动摇大明国本，实在罪不可恕，非是我同徐阶结党营私。我是个武人，不懂你们文人那些治国方略，也厌烦这些事情，所以我对做百官第一人并不感兴趣。且我私以为，任何问题，想要解决，动嘴皮子以及动你深沉的心机，都不如手里有一把快刀的好！”
说时迟那时快，陆炳蓦然抽出腰缠的软刃，一刀朝严世蕃重若千钧般挥了过去！
严世蕃身轻如燕，朝后一跃数丈远，“陆炳，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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