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彼岸花（二）

“告诉我，师傅，您这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折磨我？”，木龙看着辰江柳很是不解的发问，他身上不再有适才的桀骜不驯，张狂嚣张，有的只是不解，悲戚和迷惑，以及对辰江柳的失望。

“……”，辰江柳看得懂木龙眼中的失望，那是一种曾经有一个对自己无比信任的人，无论自己做什么，怎么伤害他，全世界都在说自己在骗他，但仍然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信任之人。可是，现在，那个人眼中的信任在消失，他的一切的崩塌，他的整个人在崩塌。

“如果，我跟你说，我可以阻止，但为了西行大劫，我不能阻止，这是你命中该有的一劫，你会……”，辰江柳说着，声音忽然停顿。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逆天而行的一群人，可现在他居然说出了‘命中该有一劫’这样的话。

曾经一个逆天之人说出了顺应天理的话，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幕啊。

“呵，呵呵呵！”

“哈哈哈！”

辰江柳哑然失笑，木龙也哈哈大笑起来，可他们的笑容里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一种种悲凉的宿命感，一种明知大难即将来临，却在劫难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可笑的宿命将自己吞没。

“哈哈哈！你笑什么？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你说的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辰江柳和木龙像两个神经病一样，在破碎的白雪沙地肆意的放声大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让人直觉得毛骨悚然。

“哈哈哈，那么，现在，哈哈哈，你想干什么呢？师傅？”，木龙一边笑得直不起腰，一边辰江柳问道。

“哈哈哈，我啊，当然是，继续，未完成的事情了，啊哈哈哈~”，辰江柳也一边神经质的笑着，一边回答。

辰江柳话音落下，朱八戒豁然止住笑容，冷声道：“好。”

“……”，辰江柳闻言也瞬间收敛了笑容，微微皱起眉头。

“好了，你收拾这里吧，我回去整理一下就随你出发。”，木龙说着，拍了拍辰江柳的肩膀，朝福陵山方向走去。

哒、哒~

“木龙。”，二人擦肩而过时，辰江柳叫住了他，淡淡开口道：“我应该叫你木龙，还是朱八戒？”

“……”，木龙闻言眼神微怔，眼帘微微下压，没有立刻回答，过了许久，才气若游丝的似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语气道：“随便你吧。”

“好的，八戒。”，辰江柳闻言脸上扬起笑容，但朱八戒却没有再和他交流的意思，而是化作一道流光，朝福陵山云栈洞方向飞去。

飒飒~

‘这样，真的好吗？’，朱八戒所化流光快速消失眼前，金蝉子的声音缓缓在辰江柳耳边浮现，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你这么做真的好吗？虽然这样做可以规避天运，可以让他找回完整的真灵，变得更强，并且把他推上了绝路，让他退无可退。’

‘但这样，真的好吗？’

“呦，你连上我了啊？真是厉害啊。”，面对金蝉子的问题，辰江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着他那若隐若现扭曲虚空形成的身影道：“我还以为有真圣的迷幻屏障，你找不到我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找到我了，真是厉害啊。”

‘……’，金蝉子所化虚空没有回答，而是平静的注视辰江柳，意思很明显是在叫他不要岔开话题。

“地尽头，天之涯，都是圣境目光所至，都是出于圣境的监视，都在天意之中，我们即使改变得了现在，但也改变不了结局。”，辰江柳看着缓缓没入风雪中的高翠兰，看着她那墨发快速变得花白，语气悠扬落寞道：“而且，现在改变得越多，我们身上的破绽就会越多，之后出现的纰漏就会越多。”

辰江柳说着，想起在木龙彻底吞噬朱八戒和天蓬分神时她对自己说的话，她的决定。

“大师，拜托你了。”，高翠兰朝辰江柳行礼，请求他把自己的头发变成黑色，用他的圣意掩盖自己寿命飞速流逝的事实。

“你确定吗？”，辰江柳看着高翠兰，轻轻开口道：“你一定要扮演那个刺伤他的角色吗？虽然因为人格不一样，苏醒的不一定是他，但记忆却是一样的，而你也将融合两世为人的记忆。虽然可能是你主导，也可能是另一个人格主导，但大致是不差的，你确定，现在就要放弃吗？”

“无论是高翠兰，还是高玉兰，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不是吗？”，高翠兰嘴角微翘，苦笑道：“无论是谁，我还有一个多月的寿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不是吗？我始终会先他一步离去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辰江柳眉头微皱，刚想反驳劝说，高翠兰抢先一步开口道：“可是我如果一直陪着他会让他好受一点，一直在我生命走到尽头之前陪着他会让他好受一些是吗？”

“但是好受过后呢？那段时间之后呢?”,高翠兰淡淡开口发问，语气平静，却让辰江柳感觉压力很大。

“大师，虽然您是他的师傅，但其实您并不了解他。他……”，高翠兰看着血海之中双目紧闭的朱八戒，面色柔和道：“你们一直以为他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可你们并不知道他只是把那份情感埋在了最深处，深得连他自己也忘记，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情的人，所以一直在装做多情的样子。”

“但其实，他比谁都重情谊。”，高翠兰有些似哭似笑的继续说道：“在生命最后时刻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走到尽头固然浪漫，可是之后呢？”

“捧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痛，那段时光越甜蜜，之后的伤痛就越长，越难走出。于其这样，那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开始，在尝试到一点点痛时就终止。”，高翠兰看着一圈圈金边青乌纹在身体表面环绕，双眼慢慢睁开的朱八戒，“那样，对大家都好。”

“所以，一开始我问你该选谁其实是多余的了？无论最后出来的是上一世的八戒，还是这一世的木龙，其实关系都不大了是吧？”，辰江柳看着缓缓睁眼的木龙道：“如果出来的是八戒，你就会用高玉兰去面对，如果是木龙，那就是高翠兰出面。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他想遇到的那个正确的人。”

“恩。”……

回忆结束，辰江柳看着那慢慢被风雪吞没的高翠兰，早已经消失的朱八戒，摇了摇头道：“都是倔强的人啊。”

“你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却是永远不会被知道，并且是被责怪的事。”，在辰江柳成就圣境之后，金蝉子无法再如之前一般接连他的神识记忆，但辰江柳主动提供的话，他还是可以接收的，随即，他也知晓了这一切，但他的面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他现在已经认为你所做的一切，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你默许的，甚至可以说是你推动的。他对你已经有了一丝恨意，如果不是他还想推翻这天，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使知道你是圣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你。”

“那又怎么样？黑脸白脸，总要有一个人唱吧？为了大业，我当当恶人又怎么样？而且，黑夜前的黎明才是最漫长的。黑夜到黎明不过是短短数个时辰，一场梦的世界。可太阳却要翻越世俗的千山万岭，要穿透苍穹之上的重重黑暗，那短短数个时辰发生的事情多得难以想象。但因为层次的不同，凡人对此一无所知，可我们能一个个的对凡人解释吗？”

辰江柳摊手发问，不等金蝉子回答，自问自答道：“不能！因为你我都知道即使我们又这个时间和能力，我们也不可能对凡人一个个的解释，我们不可能每一件都去解释，我们只要自己认为正确，只要我们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金蝉子闻言不再开口言语，在辰江柳未成就圣境之前他还能说些话语去教导，以前辈，以过来者的身份去教导。但如今已经成就了圣境的辰江柳，却不再是他这一缕残魂能教导的。现在的辰江柳不仅仅和他前十世的境界持平，甚至更胜他一筹。

并且，但凡能成就圣境的都是心智坚毅之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改变。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我们已经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这次不会再失败了，即使还有第三次机会，我也不需要！”，辰江柳攥拳开口，一改之前的儒雅随和，尽显桀骜不驯的张狂。

金蝉子最后看了他一样，身形缓缓消散……

雪沙原，在高翠兰已经走到乌斯藏国的国界之时，豁然止步回头，而在福陵山脚落下的朱八戒也心有所感的回望去。

“总是差一点，差一点就抓住你了……”

“凝望好过无止境的想念，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花开千年落千年，花叶生生世世……”，辰江柳的金轮瞳孔中倒映着喃喃自语的二人，手中雪花缓缓落下，“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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