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重门往事
那老先生兀自叹了口气，还是将他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记得，我大约只有十岁的时候，重门城的确是盛家做主，重家只是重门城的一处贵族世家，那年正巧闹了旱灾，可不知哪一天，坊间都在传言盛家私吞了济灾款，这传言来势汹汹，很快就连最偏僻的村落都知道了。
“重门城极容易遇到灾年，再加上百姓就是依靠朝廷的接济为生，盛家那么做，自然引起了百姓的怒火，开始不断有人主动起义，去盛家捣乱，要他们赶紧下台，偏逢这时，重家的掌门人在城中开设了赈灾点，为百姓们分发粮食，那个时候，大家都十分感恩重家……”
他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全然没有笑容，只是抬着头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极尽回忆当年的事情。
“可很快，重家用府兵推翻了盛家的政权，自重家上任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们不再为百姓提供粮食，甚至，还明目张胆的私吞，一时之间名声载道，苦不堪言，大伙便组建了反重家的队伍。
“……我当时也在其中，因为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父母格外呵护我，害怕我跟着他们这么做，会出现问题，百般劝阻我，我那时不肯听，结果，险些被重家的人活活打死。
“后来，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没有旱灾的时候，就攒粮食，如果来年旱灾，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可重家，一直在放任城中的贵族剥削我们，导致贵族们过着极尽奢靡的生活，而百姓，民不聊生。”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有些叹惋地说：“小姑娘，你就算是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呢，如今你已成了阶下囚，想来，定是寻不到你那位故人了。”
文半梦却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她的脑子随着老先生的话转来转去。
良久，她问：“老先生，敢问您可是这城中贵族其中之一？”
他面色一凝，但很快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只是一位普通农民家生的孩子罢了。”
普通农民说话，能成语典故信手拈来，跟写文章一样吗？
再加上，这位老先生说话甚至都没有口音，虽然年老声音嘶哑，谈起这件事情来却十分流利。
“……您真的不是在骗我？”她有意试探他。
“一介阶下囚说的话，姑娘你愿意信便信几分，要是存疑，愿意不信，老朽我也无所谓。”
他索性闭起了眼，不再理她。
文半梦却很敏锐地感觉到，牢房中有脚步声响起，也许，是给她上刑的狱卒来了。
除了脚步声，与之而动的似乎还有钥匙挂在腰间丁零当啷的声音。
看来，真的是狱卒。
文半梦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她在这么偏僻的牢房中，连萧海琅的衣角都没发现，真不知道，他们被关到哪去了。
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那人十分粗鲁地打开牢房，将她一把从地上拽起。
“快点！别傻坐着了，跟我走！”
文半梦恢复了点力气，正想反抗此人，说自己能走，结果对方的声音一出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一抬头，略有些脏污的脸浮现在她面前。
是萧海琅。
她喜出望外，萧海琅连忙将手放在唇中，示意她不要出声，文半梦了然地点点头，静默无声地随他走出了牢房。
直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她才着急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文家军他们呢，都还好吗？”
“你放心，他们都没事，我自小跟着街边的师傅学了一些开锁术，所以这里的锁对我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他耸了耸肩，“刚才听到狱卒说重玄送来一个女人，在西牢房，我猜到是你，所以，就自己解锁来找你了。”
文半梦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啊你，这都会。”
不过她的脸色很快沉下来，望着他，挪后了半步。
“刚才我从一位老先生的口中打听到，关于盛家与重家的事情，那人告诉我，是重家欺骗利用了百姓，主动推翻了盛家，现在我估计盛家已经消失在重门城很久了。”
她又将老先生的原话，尽量还原地告诉了他。
他望着她，“所以，你想怎么做？找到盛家？”
她却果断地摇摇头：“不，那老先生身份是假的，他连身份都在骗我，这个故事，只怕也是半真半假。”
一个人能骗你一件事，那么其他事，就不可信了。
“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带着文家军离开，重玄此人性格多疑，一定会发现我们逃跑了，如果被他抓回，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像那种人，简直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最好的办法，是先离开重门城，等到了风起，再喊人回来与重门对抗，以文家和萧家的关系，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好。”萧海琅不假思索地答应，可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这么多人，偷偷逃出牢房，办起来很难。”
“文家军个个是精锐，你将开锁的方法交给他们，让他们分批次逃，他们会做到的，现在，你要赶紧送我回牢房。”
他有些惊讶，“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要回去？你知不知道马上就会有狱卒带你去行刑。”
“没办法，重玄被我激怒，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如果我先跑了，文家军一个也别想逃。”她拍了怕萧海琅的脑袋，“听话，你先走，在城外等我。”
如果重门城不是通往风起城的必要通道的话，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萧海琅担忧地望着她，“你确定吗？”
他们已经在重门停留了四日了，如果再不赶去风起，她的任务一定不能完成，届时，还不知纪实甫会怎么发难。
“确定，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将人安心带到，我们再借一些兵，杀回重门城。”
她叮嘱着：“如果到时我真的没法脱身，你将此物交给萧平，就说是文家的人托他帮忙，他会帮你的，放心。”
怕只怕，风起城遇到了巨大的危机，寻常人根本没办法靠近。
可如果他们再不逃出这里，连自个的小命都保不住。
与其在这里蹉跎，倒不如留她在这里拖着，赌一赌。
萧海琅凝望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她这么远，他很想说自己陪她留下来，可是，那会耽误文家军离开的时间。
“好，我答应你，一定将文家军安全送出重门城。”
文半梦点头，“嗯，现在把我送回去吧。”
她的眼底深沉一片，像一片深不见底的绿湖，幽幽地泛着绿意。
她留在这里，除了是转移重玄的注意力以外，还有，那天晚上她听见的歌声，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小芳儿教她的歌，怎么会在距离流云城百里开外的重门城传唱。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她望着牢房门外，那轮被框在四方格子中的明月，蹙起了眉头。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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