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枕
秋吟当场后悔,她甚至自我怀疑喝没喝醉,不知不觉靠上桌边,努力找补:“我的意思是,平阳殿下如果不愿意,我可以睡外边……你想睡外边也行,我打地铺也没问题,但外面天太冷了,殿□□谅体谅我,还是别赶我出门了吧……?”
魔修伺机而动,秋吟信不过陈文昌,寸步守着假公主才保险。
南恨玉心里叹气,“平阳公主”平淡道:“那便过来吧。”
“好我这就打地铺、嗯?”秋吟惊奇地望着新娘子,姐姐你还能再不敬业点吗,平阳公主她……
“平阳公主”疑惑:“怎么?”
秋吟硬着头皮往前挪两步,说出心里话:“这不,平阳殿下对顺无意,京城人尽皆知啊。”
太子派你假扮之前没科普过“平阳公主三闹朝堂只为悔婚”的前情提要吗?
南恨玉借白雀双眼,目的只是看着徒弟,至于其他耗费心神的事,都没怎么在意,她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以为秋吟又犯病了。
正好,她一元婴仙人,被徒弟调戏“洞房”,多少有些不自在,还算孽徒知轻重。她也知秋吟并非有意——否则现在就不是“新娘子不自在”,而是“剑仙清理门户”了。
于是“平阳公主”道:“你若不愿和我待在一起,就出去吧。”
“殿下误会,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假公主不乐意,秋吟立刻哄道,“您是公主,您选睡哪边。”
“平阳公主”平静反问:“不是说打地铺吗?”
秋吟:“……”
南恨玉难得噎住话多的徒弟一次,但也不能真让徒弟有床不睡打地铺,她领秋吟入门时,秋吟尚且年幼,因大弟子常年在外,无人照看小秋吟,南恨玉一直带她在身边,也没什么。
想着,“平阳公主”欲抬腿,往床的内侧挪动,却被繁重的裙摆压在原地,公主嫁衣层层叠叠,近十个侍女伺候也花了半个时辰穿好。
秋吟看出殿下的窘迫:“那个,殿下,用我搭把手吗?”
“平阳公主”看向她,像在说“你废话”,秋吟于是龟步挪向公主,隔一人的距离停住,递过玉如意。
南恨玉没懂:“什么?”
“脱衣服啊,你手不方便,可以用杆。”秋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很是规矩,“你请,我绝对不偷看。”
本意想让秋吟帮忙的南恨玉:“……”
她拿着玉如意,头疼地说:“过来替我解衣。”
秋吟闭着眼后撤一小步:“这不合适吧。”
南恨玉:“那你打地铺吧。”
秋吟一步到位,体贴道:“先解哪一边?”
南恨玉就见作天作地的孽徒,手颤颤巍巍地捏起嫁衣的衣角,解开的动作倒很快,赶着投胎似的,不像给新娘子解衣,像挖坟扒死人衣服赚黑钱,生怕被什么活了几百年的毒虫蛰了。
她冷声问:“你在怕什么?”
秋吟答得飞快:“我能怕什么。”
“那为什么躲着我?”南恨玉实在没明白徒弟闹什么幺蛾子,终于想起以白雀身停在秋吟肩上听到的那些事,沉默片刻,还是用公主的身份问,“你若也无意,为何不推了婚约?”
秋吟微顿,这姐姐想起平阳公主的剧本了?她怕自己拉跨的演技出差错,于是尽量以自身情况瞎编:“殿下说笑,陛下谕旨赐婚,能娶到平阳殿下,是顺的福分,不敢推辞。”
“就是想推辞的意思。”假公主慢慢躺进喜床里侧,不再看她,“有心上人?”
好家伙都是冒牌货,姐姐查户口呢。秋吟敢怒也敢言:“殿下不愿嫁顺,也是因为有心上人?”
“平阳公主”没有回答,红烛摇晃,像睡着了一样。
秋吟自觉扳回一城,又为韩顺默哀,假公主这是接不上词还好,若是得真公主授意,这婚还真是不结也罢。
韩顺醒过来后,秋吟提出她假扮驸马,守株待兔斩魔修,本以为准驸马爷怎么也要思量一番,没成想韩顺一口便答应下来,她还想过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她替韩顺乔装,让他最近避风头,不要添乱,以大才子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甚至觉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比她两个队友靠谱一些。
然后耳边传来公主殿下慢很多拍的反问:“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秋吟反应半天:“……殿下您是在说梦话吗?”
“……”南恨玉忍了忍,善用公主的身份,“是本宫在问你话。”
好家伙已经从“我”变成“本宫”了。对手入戏,秋吟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散不少:“殿下非要穷追不舍的话,便当我有吧。”
这话算是把天聊死,正常都不会有后续,两人尴尬地各守一边,平安度过一晚。但没想到假公主姑娘给了秋吟又一个惊喜,矜持又漠不关心地问:“谁?”
秋吟:“……”
真矜持您就睡觉,哪有一边用漠不关心的语气,一边八卦的啊!
这姐姐不会是假扮公主紧张过头,在没话找话吧,她也是假扮,她也紧张,献祭她一人换心安,姑娘太不厚道了。
但都是假扮,扮的身份却有高低之分。假公主这意思,今天驸马没有心上人都要有了,秋吟只好随便找个人先应付过去,脑海中白衣一过,心道三声“师尊饶命”,深沉道:“她……和殿下有些像。”
“平阳公主”闭上眼,也不知听没听,秋吟话一开口却收不回,她搭着红被,蹭上喜床边缘,学着公主殿下入禅似的躺平,说:“冷冰冰的,看起来不近人情,同门……平时一起进出丞相府门的友人,都怵她,虽然受人敬仰,但大伙见她都绕道走,生怕扰了她清净。”
“我第一次见她,她像融进雪里似的,随时会被雪卷走,并不好认。但很奇怪的是,她一看我,我便看清了,致使如今,我总是对类似的眼神很敏感,总觉得谁都像她。”
“但她其实脾气挺好的,能忍得了我,那得是一等一的好。唔,摊上我,不求别的,只求她顺心如意,不要折寿吧。”秋吟本是被逼无奈,说着说着,反而顺下来了,她半天没得到回音,偷偷侧头看了公主一眼,“睡着了?”
还是不搭理她。
行吧。秋吟轻轻吹口气,红烛一灭,喜帘缓缓滑落,月光悄悄钻进屋内,温柔地抚平眉眼,两人将不大的床分出天涯和海角,各执一边,听着彼此若隐若现的呼吸,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存在如此强烈过。
“晚安。”秋吟小声说。
隔了好一会儿,身边传来一声“嗯”。
这回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两人起床。
修仙人不配吃喝,秋吟在悬月殿养伤的时候经常连夜抄经文,仍然能清醒地带满山头无辜小动物下悬崖游荡一圈,可现在,不过在个姑娘——目前是她夫人的身边熬了一晚,她眼睛有点发干,脑子也不太清醒:“殿下你先下。”
南恨玉沉默,对睡在外面的傻徒弟说:“再说一遍。”
秋吟一下子醒了,这语气也太像师尊抓她偷懒了,她条件反射,连忙滚下床:“我的意思是,让我先为殿下铺路,您请。”
“平阳公主”这才四平八稳地下来。
新娘子嫁人,第三天要回门,但因祭祖的事,归宁本也要省去,等平阳公主休息一阵再说,结果今日又传她们入宫,说太后和皇后想见见她们,恐怕和秘境之画有关。
秋吟等了两天,时刻紧盯驸马府众人,未察觉到魔修的痕迹,好小子挺能藏,想必一直在等她们回宫拜见帝后的时机,皇宫里人来人往,固如铁桶也防不住能化雾的魔,谁知道哪个被附身了?
她一开始方向改到驸马一侧,故意与剧情背道而驰,就是为试探,如今恢复本省去的归宁再入宫,又隐隐有剧情回归的味道。
又是一场硬仗。
秋吟心中盘算,一见外人,不忘提起手肘:“走吧,殿下。”
南恨玉知轻重,“平阳公主”虚挽上驸马的手臂。
秋吟镇定地挽着人出门,见礼队中前后两个轿子,愣了一下,立刻不镇定了:“怎么两个轿子?”
守着后面轿子的仍然是熟面孔,秋吟无语凝噎:“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陈文昌见她更烦:“哦,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请你尊重我的任务,我是奉……”
“奉陛下和太子殿下之命,护公主殿下安全嘛。”秋吟直接挽着假公主向第一个轿子走去,“就这一句词,我都会背了。不过兄弟,这回堂拜过了,房都洞完了,我夫人,和我同乘一座轿,没问题吧?”
秋吟无缝衔接,没给陈文昌反驳的机会:“没问题,夫人,我们走。”
南恨玉在一旁看着她任性,心里又忍不住叹气,从秋吟上山后,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当初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挑中这么个孩子。
秋吟掀开帘子等了半天,旁边这位一直没配合上,不禁又说一边:“我扶夫人上轿。”
南恨玉看向秋吟伸出的手,不由回忆起这只手真实的样子,给她递茶时,白得透光,娇嫩而脆弱,却能拿起悲风,剑灭四方,那些仙人灵气抹平的茧子与裂痕中,不着调的徒弟曾在无数个黑夜中以剑起舞。
挥之不去的不自在不知怎么消散,南恨玉收回目光,像第一次打她手板那样,轻搭进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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