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的人对自己眼睛的漂亮程度毫无自觉

县城戒严了三天，依然没抓到任何一个盗贼，哪怕嫌疑高的人都没有几个，迫于有头有脸的家族以及各大商户施加的压力，县太爷不得不解除了戒严。但与此同时，他发布了一个征兵令，要求他辖区下的村子每村至少出20个青壮年，随他去卧牛山剿匪。
  因为戒严这几天调查到的蛛丝马迹表明，盗贼是一伙马贼，极大可能盘踞在东平县100公里开外的卧牛山。
  他满满一库房的金银财宝，还是最大的那个库房，换算过来少说有五十万两白银，不夺回来，他一个晚上能气醒好几回。
  诏令是强制的，不能用银子代替。为了这事，村里里正愁得连吃饭时都紧紧地皱着眉头，帽儿村是个小村子，总共100多户人家，出20个青壮年，村子的根基基本上毁了小半。因为谁也保证不了这20人去了能否有命回来，那可是敢盗县太爷家私库的马贼，杀人都是砍头的，凶残得很呐。
  但再愁这件事也要去做，县太爷只给了3天时间，说三天内要是选不出人，他就直接派衙役过来指人，到时人没保住，可能还让村里上了他的黑名单，情况只会更糟糕。
  于是，吃过午饭后，里正让儿子敲锣打鼓地把村里人召集在村口那棵百年大槐树下。赵珍珠正好出摊回来，这几天瓦市人不多，她是靠着老客户才勉强把盒子卖完，人不像刚开张那会忙得连口水都没工夫喝，倒是不怎么累。想了想，她干脆领着一家人一起去旁听了。
  偶尔也让双胞胎参加一下集体活动，锻炼下胆量，这样以后长大了才不会怯场。
  自然，她有这闲心，是因为赵家这种情况，里正无论如何不会从赵家选人，不管是赵二平还是陆北，年纪都太小了。
  里正站在人群最前面说话：“我知道你们谁家都不愿意出这个人，但是这事由不得你们，也由不得我，我们自己不选人出来，县太爷就会派人过来指人，到时候，指到的说不定是哪家的独苗苗，一家之主，或是身体孱弱之人，后果更严重。”
  叹了口气，他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了村子以后的发展着想，这次的20人，我优先从每家有两个成年男子的人家中选，如果剿匪过程中有人不幸遭了难，县太爷又没有给抚恤金的话，我保证村里给那些人凑30斤粮食和100文钱当补偿。你们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现场一片沉默，30斤粮食和100文钱对于死者来说太少太少了，但是又知道，即使是这么少的钱，到时候村里人也未必愿意凑，因为谁家都困难，1斤粮食恨不得吃几天，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几文花。
  里正有些恼火了，他加重语气道：“现在世道乱了，徭役只会越来越重，所以你们别存妄念，以为逃过这一次就会高枕无忧。我能做的不多，就是尽量给你们协调好，让这次出人的家庭，下次可以轮空。”
  这次他话音一落，很多人无力地哭喊起来：“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为什么这么困难？”
  赵珍珠眼眶也有点湿润，大环境下，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别人不能，她也不能，赵家其他人更是不能。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非常迫切的挣钱欲望，如果她能挣到很多很多的钱，未来能不能用钱买下她自己的一条命，以及赵家其他四人的命？
  她刚这么想着，和她并肩站一块的陆北忽然往前面走了过去，她急忙问：“你干什么去？”
  陆北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以及一句话：“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到了？赵珍珠愣了一会，直到他人完全站到了人群前面，才想起前几天少年同她说的话。
  “姐姐。”她怀里的赵小四指着陆北道：“陆哥哥那里人少，偶们一起去呀？”
  赵二平怀里的赵小五也道：“对啊，偶们一家人站一块。”
  赵珍珠：……
  谁要和某人一样当显眼包，谁又跟他是一家人？
  她无奈道：“好了，你们陆哥哥有话要说，我们安静点，听他说话。”
  陆北面向着人群，用平静的眼神缓缓扫了一圈，在大家都好奇地看向他时，他开口了：“我陆北虽然才来帽儿村几天，但我已经把帽儿村当成了我的家乡，我想为我的家乡做点奉献，所以我要报名去剿匪。”
  人群一下子喧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称赞陆北，他年纪明显不大，身材又瘦瘦的，里正怎么也不可能选他的，但他居然主动站了出来。不愧是身受重伤都要舍身救人的人，觉悟太高了，他们比不上，佩服啊！
  陆北笑了一下，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安静一点，然后继续道：“卧牛山离我们只有区区100公里，走路的话要两天，骑马的话大半天都不到，今天他们能杀人劫了县太爷的私库，哪天他们粮食吃完了，钱花完了，就能来抢劫我们的村子，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谁能保护我们？”
  “没有人。”他自顾自地回答完，然后用振奋人心的语气道：“所以，我们去剿匪不是为了县太爷，也不是为了一纸诏令，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年迈的老父亲老母亲，为了我们膝下还未长成的小孩，为了我们以后过上安康的生活。”

  他目光再次缓缓地扫过开始激愤的众人，说出了最后的几句话：“当然，马贼不会那么快来，我们还可以再逃避一会，但我们的逃避是养肥了他们的胃口，是养壮了他们的马，是磨尖了他们的刀，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这样吗？愿意以后被马贼搬空了家，愿意让一家老小在马贼的刀下瑟瑟发抖吗？”
  “不愿意。”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多很多个。
  一个个青壮年边喊边站到了上头，把他簇拥着围了起来，大多数面孔都很熟悉，是里正，准确来说是先前陆北协助里正有意无意选出来的民兵，屠大彪也在其中。
  里正激动得得眉毛都飞了起来，他感觉看到了村里兴起来的希望，从陆北身上看到的，比从韩文远身上看到的还要多。
  赵三安兴奋地道：“陆大哥好威风。”
  是挺威风的，赵珍珠默默道。她不清楚陆北的出身，但想必和武将有点关系，因为这番讲话有点像战前动员，很成功的一次动员，虽然对象只是村民，虽然只有几百号人。
  陆北浅层的目的她隐约也猜到了一点，不是想借着剿匪的机会培养自己的人手，就是在县里谋得一个职位什么的，那些能证明是卧牛山马贼盗的库房的证据，说不定都是他留下的，他卖盒子的过程中，偶尔会离开那么一会。
  至于深层的目的吧，恕她智商有限，猜不透。
  人选出来了，事情并没有结束，陆北要对那19个人进行紧急培训。没有培训过的兵，先不说能不能用得上，指令都可能听不懂，在剿匪过程中拖他后腿。因此，他忙得没有时间在家给赵珍珠帮忙了。
  赵珍珠倒也不指望他那点帮忙，她愁的是屠大彪走了，她不知该找谁顶他的空。而且，她准备做卤鸡蛋卖了，她要挣钱，迫切地要挣钱，一个人出摊肯定忙不过来。
  “对不起。”陆北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道。
  赵珍珠一脑门问号，“无缘无故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要走了大彪哥。”陆北垂着头，“姐姐怪我是应该的。”
  “……”赵珍珠总感觉自己闻到了绿茶味，她说了哪个字做了哪个表情表示怪他了？无语道：“大彪哥是自愿跟着你的，而且跟着你比跟着我更有出息。”
  带了屠大彪好些天，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屠大彪不适合做生意，不够机灵，但也不能说明他脑子笨，兴许只是不适合走经商这条路而已。有的人天生对某些方面迟钝，对某些方面敏感，看屠大彪的体格，力气，以及使刀使出花来的手，说不定就适合去跟人干仗。
  “姐姐真觉得我会有出息吗？”陆北忽然放下碗筷，盯着她弱气地问，似乎没什么自信的样子。
  对面的桃花眼水盈盈的，像日光下晶亮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带得眼下的泪痣都活了过来。
  有的人对自己眼睛的漂亮程度毫无自觉，赵珍珠这么感慨的同时，心脏漏跳了一拍，但下一秒她突然夹起锅里剩下的最后一块土豆饼粗暴地拍在少年脸上，“不吃就赶紧给我滚去刷碗。”
  能做战前动员的大佬怎么可能对自己没自信，这是在逗她玩呢，绝对是！！！
  少女越来越难骗到了，但少女好像挺喜欢他的眼睛，陆北总结了一下，然后愉快地把那块土豆饼吃下，愉快地滚去刷碗。
  刷好碗，他道：“明天大彪哥仍然同姐姐去出摊，之后我会尽快帮姐姐再挑出一个合适的帮手来。”
  赵珍珠想说不用麻烦他，但转眼又觉得对方吃她的，喝她的，凭什么不能帮她做多点事？能者多劳，她既然有机会，就应该充分扮演好现代资本家的角色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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