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巷出双龙

　　潘阆对柳开说：“仲涂（柳开的字）兄，你常常夸自己胆气豪壮，果真不怕鬼神吗？”

　　“呵呵，非是柳某夸口，在柳某小的时候，随父亲居住在南乐县。有一夜，强盗闯入我家宅院。家人都非常害怕，只有我拔剑冲出。强盗吓得翻墙逃跑，结果被我挥剑劈掉两个脚趾。当时柳某只有十三岁。”

　　“十三岁砍杀强盗，古已有之，秦舞阳不也在十三岁时就杀过人吗，可是见了秦王唯有色变振恐尔；不过只是匹夫之勇罢了，如果你柳兄能证明自己连鬼神都不怕，那才是真正的神勇超群呢！”

　　“敢问潘兄，如何能够证明？”

　　潘阆见柳开上了道，故作神秘地说：“前日我外出游玩，见一座庭院，人们传闻此院落常常闹鬼，不敢在此居住，如果柳兄能够在此单独居住过夜，那就证明你真的胆气豪壮。”

　　“这有何难！待明日我就亲自前往留宿一晚，如果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挥剑砍了便是。”

　　第二天晚上，柳开当真打听到了那处闹鬼的院落并卷了铺盖留宿鬼屋。柳开掩了房门，点燃烛火，开始读书。一页书还未读完，柳开便听到房梁上面有响声，抬眼一瞧，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正坐在上面。


　　柳开这一惊非同小可，早忘了自己挥剑砍妖怪的豪言壮语。连忙跪地说道：“我只是暂且在此休息，无意冒犯尊神，请予宽恕。”

　　装扮成鬼的潘阆于是一条一条地揭露柳开平时隐秘私事儿并厉声道：“阴曹地府因你罪过积累得太多，要我持符前来拘捕你，你必须马上随我走！”

　　柳开连忙下拜：“这些事确实是我所为。但皇帝授我官职，我还没完成使命，家事也尚未安顿好。您若能宽宥，我必有厚报。”他说罢连连叩头，痛哭流涕。

　　潘阆强忍笑意，慢悠悠的问道：“你认得我吗？”

　　柳开道：“凡夫俗子，不识圣者。”

　　潘阆笑道：“我就是潘阆。”

　　柳开顿时气急败坏，连声大叫，让潘阆赶快下来。

　　潘阆知道柳开生性暴躁，当晚就赶快逃离了舒州。

　　太宗听王继恩讲完潘阆的趣事儿，笑着说：“这个逍遥子，逃亡这几年，可没少整出幺蛾子呀！像他这样狂逸不羁之人，怎么没有归隐泉林？”

　　王继恩笑道：“陛下圣明！孔子有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依奴才之愚见，这世上所谓的隐士；都不过蓄势待发而已，如今圣主忧勤，仁风惠泽，像潘阆这样的人才，怎么会甘于隐遁山林？”


　　太宗心下明白，王继恩这些话绝不是他本人的愚见，大约是潘阆等人相托代传之词。如今秦王谋逆之案早已时过境迁（其实秦王赵廷美谋逆与否，太宗心里最清楚）。何况潘阆当时只是秦府中一个记室参军罢了，就算秦王真的有谋逆之举，他一个小小的记室参军能起什么作用。嗯，王继恩还说此人精通药理......。想到这里，太宗笑了笑说：“那潘阆也曾参加科举，竟未能考中；就赐他进士及第、国子四门助教吧！”

　　“报言新进士，知举是官家！此番潘阆重新入仕，必会感恩戴德，效犬马力。”

　　“是啊，朕可以想象到，来年的科举，那些读书人必定会如过江之鲫、趋之如骛。”

　　“奴才恭喜陛下，尽早囊括天下英才！”

　　“方才听闻你说潘阆在京城哪个巷子卖膏药？”

　　“启禀陛下，就在讲堂巷！”

　　“讲堂巷！好熟悉的巷名，等等，朕想起来了，讲堂巷离鸡儿巷不远吧？”

　　王继恩乐呵呵地说：“陛下久在深宫，现在京城哪还有鸡儿巷这个名字，鸡儿巷早改名称了，叫做双龙巷。”

　　原来早在天福二年（937年），太宗皇帝的父亲赵弘殷带着全家从洛阳搬迁到新都开封，住进城东新曹门里的鸡儿巷内。那年，赵匡胤不到十二岁、而太宗本人刚刚出生。显德七年（960年），太宗兄长赵匡胤在陈桥黄袍加身，建立了大宋王朝，他赵光义帝承兄业，接替了皇位。

　　一条小巷，走出了两位天子，被老百姓唤作为“双龙巷”，也是名副其实。


　　“双龙巷！”太宗喃喃了一声，不知道思绪是否回到了那个烛光斧影的风雪之夜。

　　“王继恩！”

　　“奴才在！”

　　太宗将思绪拉了回来问道：“前日听你说起通事舍人李允正抵押房屋一事，还牵涉到宋偓后人，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当年李允正为了置办妹妹的嫁妆，就把祖居抵押给了左卫长将军宋偓；如今其父李谦溥病故，生前愿望就是赎回老宅，李允正为了实现先父遗愿，也想着把祖居赎回，奈何手头并无宽余，故而烦恼，前日就和奴才闲扯了几句。”

　　原来李谦溥生前和太宗的父亲赵弘殷曾同居鸡儿巷即现在的双龙巷，是街坊邻居。两家比邻而居，相处和睦。太祖做了皇帝后，还把李谦溥的母亲阎氏接入宫中，与老人家叙旧。一直以来，李氏家族与赵家皇室私交很深。太宗继位后，李允正凭借父亲的恩荫补为供奉官。故而多次有机会上殿奏事。太宗看见他也会想起小时候两家相互往来的旧时光。

　　雍熙四年，李允正升为阁门通事舍人。经太宗赐婚，李允正的妹妹嫁给了二皇子许王赵元僖（就是元僖府中不得宠的许王李妃）。李允正为官清廉，当年为了给妹妹置办嫁妆，就把双龙巷的老宅子抵押给宋偓。

　　若说宋偓是何人，他的母亲刘氏是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女儿永宁公主，他的祖母李氏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女儿义宁公主。母亲是公主已经相当尊贵了，而母亲和祖母都是公主就更罕见了，故而有人称其“近代贵盛，鲜有其比”。

　　宋偓的长女，于开宝（公元968—976年）初，被宋太祖封为皇后。宋偓的幼女则是寇准的夫人。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十日夜，太祖赵匡胤突然暴病驾崩，宋皇后立即命大太监王继恩去召太祖的二儿子赵德芳入宫。但是王继恩却没有听她的指挥，出宫之后直接去了晋王府接赵光义入宫。宋皇后看见晋王入宫当即就惊呆了赶紧说：“我们母子的性命，都拜托给官家了。”此举令太宗十分尴尬，连忙说：“共保富贵，无忧也。”此后皇弟赵光义继位为太宗，赐宋后尊号为“开宝皇后”。

　　“咳咳......”太宗轻咳了两声说：“李谦溥为国家守卫边境二十多年，只留下这一处宅第，后人却无力赎回，可见李家为官清廉，并无余财。当初朕为诸皇子赐婚，所指皆是将相门第，六礼具备，岂能不自重吗？”


　　王继恩说：“陛下所言极是呢，要知道，那李允正可是许王妃的长兄呀，可见许王妃从未为娘家人谋取过私利，实在让人敬佩。”

　　太宗微微点了点头说：“明日你就去内务府调拨银两帮李允正赎回旧居！”

　　“奴才遵旨！”

　　王继恩刚要告退，太宗却又问道：“东宫现在布置得怎么样了？”

　　王继恩这一次却未能立刻明白太宗的话意，只得照实回答说：“东宫自上次被楚王烧毁后，此后再无人居住，虽说每日里也有内侍打扫，但是杂草丛生，窗棂破败，一切尚未能修缮呢。”

　　“传朕旨意，择日就请开宝皇后移居东宫疗养。这件事儿，你亲自去办吧。”太宗说完这句话，脸色便阴沉下来。

　　“是！”王继恩领旨后，垂下头，恭敬后退了三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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