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因

清晨，上清观。

        嵇广灵踏上青石阶，穿过重重院门，再度走进这座关押着魑魅魍魉的禁殿。八扇朱漆木门上绘着七七四十九道法咒，三十二面青铜镜摆成四象八卦，阵中心站着须发皆白的上清掌门。

        “师尊。”嵇广灵躬身作揖，将碧玉葫芦双手奉上。

        李境舟抬手，碧玉葫芦落入掌心，两息之后才打开。一缕青芒从中飞出，铁链裹身的黑蛇仍在不甘挣扎。他轻叹一声，将其送进青铜镜，镜面后是空茫茫的桑海之墟。

        三十二面青铜镜渐渐消失，层层纱幔缓缓落下，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扫殿中的阴霾。

        李境舟默然良久，转首看向嵇广灵，眉眼一耷，生出几分怀念愁苦——

        “爱徒，美人迟暮，可憾矣？”

        嵇广灵眉目淡淡：“草木荣枯，天行有常。无憾。”

        李境舟眼睛清亮，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树上，思绪悠悠回到七百年前。

        庚子六十四年，冬。

        太华山，上清观，流火宗，灵犀谷，四大仙宗率领百家进攻魔域。即将擒拿魔君魔后时，太华山弟子银时突然倒戈，屠戮同门，将一众道友赶至北境雪原。半月后，银时接掌魔域成为新一代魔君，自称已将老魔君夫妇诛杀。

        十六年前，前魔君现身北境，与青原仙君交手后不知所踪，如今前魔后又出现在华荫谷，身缚锁链，俨然一副备受折磨的狼狈模样。

        “当年魔后艳冠群芳，爱徒，可有印象否？”

        “师尊，七百年前弟子刚入门，不曾见过。”嵇广灵不明所以，“师尊在为魔后感慨？”

        李境舟又是一声哀叹，眉间染着无人共叙旧事的哀伤。

        “要是青原和离晦在就好了。”

        他行至殿外，步下九重石阶，天光明媚，草木葱茏。穿过一道又一道院门，忽的停下脚步，见四下无人，蓦然挨近嵇广灵，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问：“你那小桃花如何？”

        十六年前，嵇广灵于静室打坐，忽然灵台一闪，发觉自己恐有劫难将至。别人算出自己有劫难，都是想法子避开，他反其道而行之，偏要上赶着去，于是一路掐算至北境雪原。席地而坐，静窥天音时，青原仙君与前魔君打至此处，正欲起身相助，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两人高的裂缝，前魔君迫不及待跳入，青原仙君紧追而去，仓促间叮嘱他护好这道裂缝。

        嵇广灵不敢违背，连忙用灵力阻止裂缝闭合。苦撑至第五日时，前魔君从裂缝中窜出，往南疾驰而去。一息后，青原仙君方出，怀中抱着一名睡着的小女孩。

        “仙君，魔君往南去了。”嵇广灵收手站起，三两下拂落满身冰雪，俯身深拜。

        破晓前的雪原寂冷无比，唯有北风簌簌，青原仙君理了理衣袍，将怀中幼子护的更严实。

        “知道了。”

        有什么东西从额心沁入，嵇广灵能感觉到脑中被上了一道枷锁，他悄悄抬眼，青原仙君积威甚重，并不敢窥视太多，只看见白衣胜雪，云袖翻飞。

        “今日之事，切莫多言。”

        素白身影没入天际，嵇广灵方起身，先是摸了摸太阳穴，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卜算时，劫难已有雏形。

        五年前，深夜。

        嵇广灵从榻上惊醒，卜算多次，仍不愿相信，自己这次遇上的竟是桃花劫！

        昨日，他寻到东川，云端上遥遥望见徐温言和公仪晚，终于知道劫难对象是十六年前青原仙君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原来所谓天劫，竟是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思索一番后他还是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把好友叫到附近山头，欲先委婉提上一提。可惜还未步入正题，就收到师门传音华荫谷现异象，于是匆匆而归。

        今日再见时，他的桃花已对他人青眼有加。

        李境舟挥挥拂尘，幸灾乐祸：“所以，爱徒是被别人截胡了？”

        “非也，昨日因今日果，此为道法自然。”嵇广灵学着他师尊手挥拂尘，忍不住又问了句：“师尊，若我拿她渡劫，青原仙君会将我如何？”

        李境舟瞪他一眼，爱徒也不喊了，扔下四个大字：“那你完了！”

        终究是自己最喜爱的大徒弟，李境舟把碧玉葫芦扔给他，道：“好好收着，挡不住了还能进里面躲躲。”

        重重院落已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广阔的太极广场上静静站着一人，青衫落拓，身形消瘦。

        “贤弟！”李境舟撇下爱徒，热络快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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