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法术劝退
执岚先生的课还在继续，没有了碍眼的人似乎也无甚趣味。
温廷有些意兴阑珊。
他烦躁地拍了拍前排威壮如山的男同窗们，“坐直咯！每人都有赏！但凡歪了分毫，倒扣！”
说罢，又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趴着。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声，“执岚先生，我可以进来么？”
直到一阵幽香在他身旁飘落，他才猛然醒了过来。
这执着的女人！她是赶回去，擦好身子、梳好长发、又换了一身白裙就回来了么？这才多会功夫，瞧她气喘吁吁的样子，难道是翻着跟头回去的？
温廷睡意全无，支着脑袋侧头瞥向夜心。
她正带着一丝恼意瞧着手中湿漉漉的书。
晨曦的柔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映在她的侧脸上，侧脸仿佛透着暖阳的光。
她似乎意识到温廷在看她，锐利地扫了一眼过来！抛开略有不满的眼神，她那双眼眸的确是顶顶灵气的，叫人心波微荡。
其实忽略她脸上的麻点，这女仙还是顶顶出众的，胜过世间所有了不起的美人图。
温廷拾起自己的书，丢了过去。
同座的夜心似乎有些意外，瞥向他。他一扬下巴，划出一道自信的弧线。
“砰！”书被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要不是温廷及时接住，差点额头倒霉。
温廷冷哼一声，继续伏下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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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法术课在室外云地上课，上空矮云朵朵，不热。
教授法术的拂雪先生是个不苟言笑、略显古板的仙人，总是握着根古旧的榆木法杖，板着一张严厉的脸。
今日教习的内容，还是徒手变物。
“你们这群学子，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教了这么多日，连个徒手变物都要学这么久，后面还怎么学？来！今日是最后一次教徒手变物，变花、变树、变水、变火，前几次我都教了大家；今日给各位出个难题，要变出一个活物来，能活蹦乱跳！至于要变什么？你们自己想！如果还不会，可别怪我的法杖今日不留情面！”
周围同窗们都开始念念有词。
夜心默默回想了口诀，虽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徒手变物有难点，既要求念决之人定力深厚，不论何时都不被外力所扰；又要求修习的灵力深厚，才能将所变之物想得细腻，甚至连活物的毛发，眼仁细节都能一一顾及。
定力加灵力，缺一不可。
夜心每每念诀，即便想得再细，最多金光一闪，待她狂喜睁眼，手掌中腾起一阵青烟，还是空空如也。
彼时，拂雪先生见着她空空如也的手，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今日，夜心忐忑地再次闭眼尝试。
少顷，耳边忽然此起彼伏传来阵阵呼喊，“先生，我变出来了！”
“先生，我也好了！”
“先生，来看我来看我！”
“……”
太快了！夜心本想集中思绪激发定力，却被接连不断的报喜声扰得没了信心。
拂雪先生已经快步赶去了，看着众人手中或是仙兔，或是蟾蜍，或是小蛇，或是秃鹰……
先生面上稍松，不住点头，“尚可，尚可……这只鹰为何不动？”
“先生，我变得这个……是……睡着的鹰！”珑栀仙子应声答道。夜心认识，她也是南方学子那九人队伍中的。
拂雪先生终于抚掌大笑，“你们南方仙乡来的几个孩子，都甚机敏……”眼神略过夜心，只朝着其余诸人。
“这个妙啊？如何做来？”拂雪先生已经行到温廷身边。只见他手掌心有个颇为精巧的小人儿，乌丝及腰，柔媚清丽，正款款起舞，柔柔行礼。
“莲藕而已。”温廷眼皮也不抬，桃花双眸满含笑意。
“嗯——很好！别人是变得现成活物，你却想到用莲藕变成了活物，于巧思上却更上了一层。你变得这位小人儿是何身份？”
“总之是个美人儿。”温廷勾起嘴角。
拂雪先生拍了拍他，意味深长地朝他望了一眼，“下次遇到你父亲水候大人，定要和他好好把酒畅聊一番。”
“这是什么？”温廷旁边的华服青年引起了拂雪先生的注意，“这一坨白面黑芝麻，动来动去的？你跟我说是活物？”
那华服青年忍住笑，“拂雪先生，这不就是我们同窗——夜心仙子的麻脸么？你看——是不是很像？”
哄堂大笑！
连带着温廷手掌上颇有灵性的莲藕美人，也扒开温廷的两根手指头朝夜心这处瞧。
拂雪先生的榆木法杖扬起在半空，光华熠熠，“好笑么？”
他瞪圆了眼睛，面色赤红，气得厉害，“不知所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全部给我收起来！”华服青年灰溜溜地扔在地上。
拂雪先生脸色深沉，又瞥着夜心在那里憋着劲儿瞧着自己的空手，一会儿一个闪电，一会儿一道金光……他直接蹙眉转身走了。
“这几日大家终于学会了徒手变物，下一课开始我们继续往后学虚空移行，很多学子还是有些基础的，可以回去提前练习下。当然了，某些基础很差的，就别预习了，否则没有师长在旁比较凶险……”
夜心不敢抬眼，心中惭愧的很。
云场上很快暗了下来，同窗们走得很快。她咬咬牙，一个人留在云场上反复念诀，反复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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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课业一直如此落后么？”数百步远的万径楼栏前，月白袍的身影迎风而立，凝视着云场上瘦削的身影。
“启禀神尊，她一直落后……据说她每日晨时必迟到，又抢不到早膳……近日的法术课又跟不上同窗。不提同期学子中几个优秀的了，她连——”甫璋立在紫虚身后，不时觑着他的侧脸。
紫虚回过头来，眉间一紧，“就连什么？”
“就连几个差劲的，她都不如。恐怕——恐怕她熬不到结业考核。”
云场之上早已落入夜幕，瘦弱的白裙身影，笨拙却又执着地挥出手来，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还有……”甫璋见紫虚面色冷峻，想起还有一事，“今日要多谢神尊于赤境珠喷泉救出夜心仙子，这位仙子运气真是好，赤境珠凶险，落入其下喷泉的学子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若不是神尊今日及时出手，恐怕我仙学又要惹大麻烦了……”
“无妨，她落入喷泉的原因，可查明了？”
“驰风已经查明了，是子之、子乎、子头、子也那四个东方仙乡的仙君，这几人似乎与她有些旧怨，总是欺负她。”
紫虚淡淡摆手，“那四人曾经在来路的雷云阵前戏弄她，差点害了她性命，此番又是如此。”紫虚瞧向甫璋，微红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丝威厉，“不罚不足以服众！”
甫璋浑身一凛，“之前竟已经生了歹心了？害人性命可不是顽笑，这就将四人送入仙学管教司，各领九十抽仙鞭。”
九十鞭，已经能教寻常仙人躺个十天半月。
紫虚点点头，凤目殷红，“甫璋兄自行处置便是，真要长了记性，转了性子，能为我仙界栋梁也好。”
甫璋连连点头，“神尊放心，教化培育便是我仙学职责所在。”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云场之上，那个执着的姑娘还在尝试练习。
紫虚在甫璋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甫璋满心诧异，“啊？神尊真要这样做么？这可是蝴蝶幼年时啃叶子偏不睡——残（蚕）忍啊！”
紫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甫璋立即强挤出笑意，“神尊自有神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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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璋监院从云场那头向夜心走来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夜心仙子……”甫璋监院艰难开口，他从前在报名处躺下看书时洒脱不羁，从不曾有这般扭捏。
“执岚与拂雪都是经验老道的先生，他们反映你连日上午课迟到，法术根基浅薄，灵力微弱。综合来看，目前已经如此吃力，将来课业紧后，你恐怕会更难。而且，仙学的结业考试可是堪比仙魔大战——性命攸关呐。怕你还未考完，小命就葬送在这里了。你考虑下……要不退出吧。”
说着他递来一张《自愿退学书》。“你将它填好交于我，我便安排你退出羽林仙学。”
夜心一时间愣在原地，心头有什么碎了。
甫璋监院许是见她许久不接，便塞在她手中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宿处去吧！”
瘦小的白裙身影失魂落魄地朝住处行去，甫璋搓了搓手，暗暗摇头，“既然打定主意劝回，当初又为何替她写了推荐信？既给了这姑娘一个梦，为何又要亲手捏碎？”他长叹一声，“唔，紫虚为人向来果断决绝，这几万年来执掌神尊之位何曾犹豫过？听说他在朝堂之上被众人围攻之际，连眉头都不曾动过……反而在夜心仙子身上倒犹犹豫豫，如此反复无常真是少见……”
万径阁上，冷风萧瑟。
紫虚立在栏前，凤目微红，“日日迟到？多半是有人下了沉睡罩，故意让你睡过时辰；在此又受人欺负，吃不到膳食，今日又险些在赤境珠喷泉丧命……才来到天上，已经如此艰难；更何况将来……本想着助你来天宫，我们能时常相见，终是我太自私了。”
紫虚摁了摁眼尾，眼中俱是惆怅。
“师父——”驰风从虚空中踏出，三两步跨来急急行礼，“刚刚鹤玖师弟传来消息，师父九道雷刑监刑一职本由玄臻担任，方才他却向天帝陛下举荐了另一人选。”
紫虚淡淡道，“何人？”
“便是越青山的阑望上神。”驰风不禁暗暗叹息。
阑望避世于越青山众，一向不理世事，天宫复杂争斗，他从来都置身事外。玄臻此举仿佛是为了避嫌，显示自己绝非趁紫虚危难而落井下石，但阑望家族与玄臻一族乃世交，谁也保不准这里头有什么深意。
“师父莫要担心，天帝陛下已经去问阑望了，但上神并未答复呢。”驰风暗暗松了口气，立即宽慰紫虚。
紫虚浮起淡然的笑意，“竟在本尊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太难为他了。”
说罢，二人走入万径阁上升起的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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