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为昭》/一程晚舟
——晋江文学城独家。
大明四十年,江南禹州。
春日里大相国寺外的桃花盛开,而寺内一处佛殿内,一轻罗粉裙的身影正缓缓出来。
女子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中正振振有词着金刚经。
“殿下。”
殿外,一绿衣女子梳着丫鬟发髻,立于侧面怀中抱着一件月白衣氅朝着粉裙女子恭声唤着。
“绿萝姐姐,可有何事?”
粉裙女子回神,看向绿萝,一双杏眸弯弯,颜若朝华,只可惜她的肤色白地病态了些。
“殿下贪凉,今日又未将奴婢备好的大氅带上。”
绿萝将怀中的月白氅衣给女子系上,语气带着淡淡长辈的责备之意。
粉衣女子名唤明昭,明乃国姓,而她便是十五年前当今中宫皇后宋氏所出之幺女。想当年嫡公主出世之日,翊坤宫外漫天祥瑞,天子大喜赐号徽懿,名为昭。
而因帝女生来病躯,遂,十一年前被秘密送往江南养病。
而绿萝长明昭三岁,是宋皇后三年前亲自挑选出来照顾明昭的一等宫女,从前伴明昭长大的一些宫女到了适龄的年纪便离去嫁人了。
如今剩下的便是绿萝、春雨与秋姑姑三人照顾明昭,也有暗卫护她但从未现身。
明昭觉得勒,悄然地松了松大氅。眨了眨眼,带着撒娇的意味。
“绿萝姐姐,这都开春了,可不可以不穿呀…”
“殿下。”
毫无商量的口气,明昭垂了垂眼帘,拉紧大氅朝内院的听雨轩走去。
她生来多疾,是从根上的羸弱,只能靠着日日汤药养着。即便是这样的春日,也须穿着大氅驱寒,冬日里更不必说。大相国寺终年的佛气也只让她不再缠绵病榻罢了。
绿萝跟在她的身后,瞥见她的神色,有些不忍,顿了顿犹豫着开口。
“殿下若是将本月最后一次针灸扎了,奴便请示秋姑姑带殿下去寺外踏春。”
明昭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却又熄灭。
她自小可以喝苦涩的汤药,却怕极了针灸疗法。她五岁那年高热不退染至肺痨时,药石罔效,幸得一神医云游用了针灸之术,救回性命。后来神医机缘巧合下留在禹州,便每月为她扎针两次,调理身体。
十年的针灸让她怕极,如今是一见到锥形物件,她便觉得头晕……
“殿下,这样好的日头踏春可是一年一次呢。”
绿萝知晓她的心思,虽然不忍,但还是劝诱着。
明昭咬咬牙,反正横竖都是要扎,何不如这次应了还能换一次踏春。
“扎就扎。”
本公主可是大明唯一的嫡公主,怎会怕区区针灸……
“神医伯伯!轻一点!!”
“绿萝姐姐!我怕!”
听雨轩内传来一阵少女的哭闹叫喊声。
绿萝在一旁握住明昭的手,给予宽慰。这小丫头泪眼婆娑地模样可怜极了……
神医举着刚擦拭好的金针,一脸黑线。
这不是还没扎吗………
“咳,咳…老夫现在为你施针。”
说完,一枚金针刺入她的穴位之中,明昭这会儿不敢闹了也不敢动,生怕影响神医施针待会给她一针带走……
一个时辰后,神医收拾医箱后正欲离去,明昭趴在软榻上哼哼唧唧的不敢去碰针灸过□□位。
神医扫了眼小姑娘,叹了口气,朝屋外走去。
一三十多岁的蓝衣女子站在屋外,见他出来便迎上去。
“先生,我家姑娘如今身子可有好些?”
神医一见她便目露不悦,板了板脸道:“秋姑姑,不是老夫说你,昭小姐的饮食怎能如此不注意!老夫上月才来开过的方子可都忘了?”
秋姑姑一脸茫然,翕动了唇,脑中忽然想到什么便也认下,朝神医歉意地看去。
“您说得是,即日起我会严格关照我家姑娘的饮食。”
“这还差不多。”神医捋了捋胡子,神色好些,“小姐如今身子还是老样子,畏寒,不可多吹风,不可疲劳,不可……”
神医走后,秋姑姑板起脸走进屋内。
绿萝正给明昭喂着蜜枣,一侧头便瞧见秋姑姑一脸肃色地看向她。
“自去领罚。”
屋外,秋姑姑朝绿萝淡声道。
绿萝垂首行礼,不敢多言,去了后院领罚。
只可惜,她家殿下的踏春之行怕是难办了………
这头明昭才忍过针灸之术,好容易缓了缓身子。心中却无比期待着绿萝给她带来好消息,却一连几日都不曾见到绿萝。
辰时,春雨正为她梳着发髻。
铜镜中,少女一双大眼似小鹿般灵动澄澈,眉间一点朱砂为她增了一丝风情。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双平髻,别上一支玉石梨花钗,一身月白烟纱留仙裙,似那佛门神女临凡。
“春雨,绿萝姐姐呢?”
明昭忍不住问。
春雨将她的发髻妆容整理好后,取了一件软毛锦织披风给她披上,缓缓开口。
“绿萝今日有事,不能伺候公主殿下了。”
明昭翕动着唇,正欲开口问着,屋外传来秋姑姑的声音。她便未再言语,眼眸中闪过落寞。
秋姑姑自幼待她严苛一些,诗书礼教从未落下,每日辰时的正殿礼佛都是将她送拢后才离去。
明昭也知她是面冷心热的,只是盼着自己能够有公主的威仪,日后回宫也才可心系子民。
明昭携着春雨朝前院正殿走去,礼佛后,按规矩是在偏殿与主持圆舵大师一同用膳。
一圈下来便是午后未时。
两人行至大相国寺的后山处消食。
飞檐流水,绿瓦青砖,苍穹中飞过雄鹰,一声长啸。明昭走在石板路上,抬眸望着湖面中的芙蕖朵朵,绿波微漾,好不惬意。
若是可以去寺外踏春,是否可以看见更漂亮的景色呢……
明昭正想着,便走到了一处竹林中。
两人朝一旁的幽径处走去,这竟是一处别有洞天的景地。
竹林深处竟然直通了古寺之外的世间,明昭第一次出了古寺。她眼前是满山遍野的花鸟鱼虫,潺潺溪流声让她意识到自己在这世间鲜活。
“殿下,咱们回去罢!”
春雨也没想到,这消食的功夫竟意外离开了古寺。从前可从未发现过这一秘道,若是被秋姑姑发现定会责罚……
“好春雨,拜托让我踏春罢!”
明昭眨着鹿眼撒娇,此刻被寺外的山野吸引,自然是不愿回去的。春雨抵不住她这美色/诱惑,又与她年纪相仿,从前不知,如今见了也对这世间的美景有着憧憬。
一路紧跟着明昭行至山下,明昭有些气喘,朝春雨伸手。春雨立刻会意将怀中的天气丹取出一粒让她服下。
“殿下,要不然奴背您回去罢!”
春雨有些急切地望着她,明昭的身子太差,她们是最担忧的。
“我没事。”
明昭服下药后,朝她扬一抹笑,眉眼弯弯,美若秋水。
山下是一片桃林,明昭此生不曾见过真正的桃树。因佛寺不栽艳丽之物,所以她也只在书画中见过,如今满目桃花尽在眼前,她忍不住唏嘘。
她朝里走去,春雨寸步不离地跟上。
身后响起一抹清淡的笑意,明昭一怔,朝树上望去。
那巨大的桃树上正倚坐一白袍少年,那少年嘴中叼着桃花枝,一阵春风拂过,拨开少年郎的乌发。
那人五官却是俊美绝伦,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带着清浅笑意,白衣翩翩让人驻足不已。
而树下,满树桃花飘落成雨。
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树下,肩上织锦披风上的软毛也随之摆动。她的过于肤色白腻反而有一种破碎感,双眉修长如画,一枚鲜红的朱砂痣点缀眉间。那双眼眸如星闪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相貌,当可祸国倾城也过之不及。
“你是谁?”
明昭睁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看他。
“老子乃天下第一大侠也。”
少年郎一个翻身,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地站在桃枝上,风姿绰约,声音清越如潭水。
春风过隙,枝干发出一声脆响,只见方才还一身傲气的少年郎脚下一空朝地面栽去。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伸腿脚尖触碰到树干轻点,化解危机。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堪堪单膝落地。
“你……”
“我什么我,老子只是给你展示轻功。”
少年郎眼神微闪,起身利索地拍了拍衣衫的灰,垂眸扫了一眼眼睛睁地很大的明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捡起桃树下的一把木剑,用衣袂处擦拭了木剑后抱在怀中,一副大爷范儿地看向眼前只堪堪及他胸前的小姑娘。
这深山老林的,竟然还有这般的世家贵女,少年郎不由得感叹。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好一个小娇娥!”
这番言语是轻佻的,这少年的语气却是格外坦荡自得。若是换了旁人定当是被当了浪荡子给啐口水的。
明昭自幼生于礼教森严的宫中,后又遂到大相国寺中终日青灯古佛,诗经佛经缠绕,生性单纯善良,此刻只听出他是在夸自己,一双鹿眼懵懂澄澈。
是该道谢吗……?
少年郎一双桃花眼煞是好看,似看穿了她眼中的想法,不由得一声嗤笑。
片刻后,他眼底还是敛不住浅浅笑意,语调幽幽地说:“喂,你怎会在这深山之中?”
明昭眨着大眼睛看他,许是觉得此人相貌正气,便也不带警惕便答。
“我是山上下来的。”
“山上?”少年郎思索了片刻,这山上似乎只有大相国寺,难不成是个看破红尘的贵女准备带发修行当小尼姑?他想起此来禹州的目的,真是天时地利,便主动与明昭套近乎。
“哦~原来是小师父,失礼失礼。”
她想到自己多年来也是悉听主持圆舵教导,再者她有一师父也是挂名大相国寺的方丈。她算是个佛门子弟,便也回他。
“施主知道失礼就好。”
明昭捏着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平日里圆舵说话的腔调。
少年郎瞧她这副一本正经的佛门女弟子模样,忍不住弯了嘴唇,朝她拱手。
“在下从北面而来,正欲上山拜见寺中大师,不知小师父能否带路?”
明昭有些戒备地看向他,圆舵近日可未曾说过会有客远来,况且此时大相国寺是封闭寺门的。
“不能。”
“为什么?”
少年郎被她拒绝也不端着了,立刻反问。
“因为如今大相国寺不曾接客。”她如实答。
“……”少年郎敛睫,神情似有些颓然,语气也不似方才朝气,“能否通融一下呢,在下家中遇了难事,想答疑解惑。”
明昭有些犹豫的蹙起秀眉,圆舵常说要有慈悲之心……
“公子…哦少侠”她纠正了称呼,“下月初八,大相国寺众门齐开,迎天下香客,届时可来。”
这也算是不违寺规下的慈悲之举?
少年郎翕动薄唇,一时也说不出个不字。明昭携春雨同他道别后,便不敢耽误地原路返回。
只余下那少年站在原地,双手抱剑叹了口气…
若不是这大相国寺一季只开一次山门,他何至于去骗一小姑娘的同情。
还走后门失败?
真是天时地利人不和。
只能等着下月初八了。
他转身下山,脑中却是回荡着那句话。
“阿策,江南禹州圆善,谨记唯此人可助你。”
唯有此人……江策敛睫,这将是他人生唯一的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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