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黎
空气中，一霎寂静。
圆善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缄默不言，眼神飘忽躲闪着，喘着粗气回了房。
徒留江策沉着脸站在屋外，他垂着眼睫，也不怪圆善如此说。那个人，恐怕是谁都不想提及的……
院外，一道熟悉的清冽男声响起。
“江少侠可在？”
他回过神，朝院外而去，是钦差表哥。
“陆大人，何事？”江策收了沉色，面容平静地看去。
“江少侠不知可否，能助陆某探一探着禹州青黎镇呢？”明濯坦荡言明来意，眼底含着和煦的笑意。
明濯之所以会来找江策，是因为近日查案之时摸到一些线索，指向青黎镇有敌国探子。府衙之人时常露面不易打草惊蛇，想来想去他忽然想起江策此人或可一试。
听完明濯所说之事来龙去脉后，江策想了想，他近来无甚事情，这人也算诚恳，便应下了。二人即可便启程去往在禹州边上的青黎镇。
出了寺门，一黑一白两匹马儿站在寺外的老槐树下低头吃草。
“江兄，骑术应当不错吧。”明濯侧眸看他。
少年郎不甚在意地挑眉，朝着树下走去，动作利索翻身一跃，端坐马背。明濯眼底含着一抹无奈笑意，随即亦走向白马，跃然端坐。
二人手执缰绳策马下山，一路行至青黎镇。明濯一路从盛京南下，所到之处皆是百姓安居，甫一到这青黎镇……
只见黄沙飞尘，泥瓦屋房，街头巷尾有一老媪勾背而行，面色镐黄，就连街边的狗都瘦的只有骨头，与大相国寺那只又黄又胖的天差地别。
“这地方……”明濯一下马，便被眼前景象给镇住。
江策倒是见怪不怪，扫他一眼，轻松下马，牵着缰绳引他往里走。
“陆大人盛京城内待惯了吧，像青黎镇这样的地方可是很多。”
这番话让明濯眼眸一黯，十岁便是太子，这些年来也曾下过几次江南，但皇帝给他的差事都是些巡查大州大府之类，并未往偏远地区而走。
他跟着江策往内走，二人走的一条偏僻泥泞路，江策一路脚步放轻。
“陆大人，这青黎镇可不是个好地方，咱从何查起？”江策放低声音。
这附近房屋皆是破落住所，空了许多，二人将马匹拴在一处偏僻树下。
“江兄，你唤我松石即可，昨日夜里暗探传信而来齐国月将沉出没在禹州青黎一带，我想他定是要与禹州府衙某个要员接头。”
明濯所说的“月将沉”乃是与大明对立的齐国密网暗探之首，传言此人杀人如麻，貌若罗刹在世。
是齐国杀手榜首。
江策在江湖这几年，也曾听说过此人手法阴毒至极，就连江湖中人都曾遭他毒手，死刑惨烈，所以剜眼剜心之法血竭而亡，残忍至极。
“你方才在山上说的是月将沉！”江策忍不住低呼，他后退一步有了愁容，“陆松石，你武功高吗？”
“嗯…略懂一二吧。”明濯笑了笑，语气谦和。
他这一说，江策冷了眼觉得此人不知天高地厚，叹了口气，“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俩加起来可能还不够那黑心大佬塞牙缝的，你也不知道多带几队官兵一同来。”
“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他眨了眨眼，有些无辜。
江策更是无言，打草惊蛇还有活命的机会，他们两个怎么和人齐国第一杀手去打……但答都答应他了，岂能言而无信，只能谨慎行事罢……
二人刚要往前继续行走，身后一道声音让他们怔住。
“二位，这是要去哪啊。”
转身，是方才的偻背老媪，朝他们的方向，江策与明濯皆是心中一惊。此人花白的头发披散着，面容凹陷，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未时的日光在青黎镇的寂寥下而显得阴郁，这妇人这样与他们对望，让人心下生出寒颤。
“婆婆，在下与舍弟路过此地迷了路。”明濯倒是先反应过来，朝着老妇人颔首行礼。
那老妇人声音倒也和善：“那二位随老身来，前方便是出口。”
二人对视一眼，只得跟着老人朝外走。
“婆婆，这里靠近禹州，为何人烟如此稀少？”江策装作天真地看向老媪。
老媪笑着咳嗽几声，缓缓道：“这青黎镇……是个不祥之地呀。”
虽然是说的轻缓无奈，却能听出她的落寞。明濯走在后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的建筑，他目光一顿，这才发觉每一户门房之处都有一个小小的流火记号。
为何禹州繁华之地不足百里竟有如此荒芜之地，为何全镇上下只剩一个老媪，为何月将沉会在此处接头……脑中一个想法闪过！
“江兄！”
只见那老媪和善地笑着朝江策靠近，一记亮光闪过，明濯想的没错，急声喊他。江策从头到尾都有防备之心，此刻也反应过来后退两步，掏出背上木剑朝老媪挥去！
只见方才还面容缟素的老媪，此刻立起佝偻的背部，竟也是个高挑的女子，她那张扭曲的脸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小镇上。
“好强的内力！”江策忍不住朝明濯低声。
能将声音穿透整座镇子，江策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是绝对达不到如此内力的，一旁的明濯也冷了脸。
只见那女子满头白丝在空中舞动，一只枯老的手将皮撕下，露出一双纤长白皙到手，指尖轻翘，一股无形之力凝聚在指尖，她唇角一勾，声音与方才的沙哑不同，倒是妩媚至极。
“两位小郎君，知不知道天下恶鬼极多，不能轻易迷路呀～”她缓缓说完，又笑得花枝乱颤。
只见她轻抬手，那道气流直直朝二人涌去，江策眼下一黯抬手将一旁的明濯推开，自己也朝一旁的空地撤去。
那女子似料到他的动作，双手轻抬又两股力量分别朝二人袭去！
明濯手指抚向腰间玉带，只见翡翠玉面被扯出一截软剑，他指间轻凝剑气，剑身即刻划为冷硬之形。
刀光剑影间，明濯侧身躲过女子的内功袭击，以一种强劲霸道之力朝她袭来，冷刃刺向她的喉颈处。
女子眉间一瞥，仰身朝后退，那张老媪的脸作出一副女子我见犹怜地模样，娇滴滴地说着：“郎君，这样狠心吗？”
一旁的江策听了都摇头，起身运力，脑中玄真经要诀闪过，木剑在空中随他的剑气而走刺向那诡计多端的女子。
“我说这位…婆婆？大姐？能不能别恶心我兄弟！”
闻言，那女子眼眸一冷，运起周身气力，抵御二人攻击，这股内力倒是比方才之力还要强劲许多！
只听得她恶狠狠地说：“臭小子！老娘最恨有人这样叫我！”
江策已来到明濯身旁，两人对视一眼，暗叫不好！果然，只见那女子运足周身气力发力朝江策袭去！江策心一黯，体内一股力量开始灼烧，蔓延到他胸口处，让他疼痛难抑！千钧一发之际，明濯阖上双眸，骨节分明的玉手掌心相对，合成圆弧。
一道白光在明濯掌心凝聚，强烈刺眼。只见他睁开凤眸，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那股力量直直冲破那女子的内力朝她击去！
“啊！”
女子捂住胸口，一口暗黑色的血喷出，她的眼眸冷冽无比，死死盯着明濯。
“你……果然是！敏……”
话音未落，明濯扶住一旁已神色难忍的江策，朝空中沉声。
“带走。”
泥屋顶上，不知何时而来的一个黑衣人，跃下朝明濯跪礼后将地上的女子拖走。
那女子不甘心地朝明濯瞪去，只余下一句。
“今日死了我！月将沉还是会杀了你的！哈哈哈哈哈”
她似还说了几个字，却无比虚弱，但明濯知道，她说的是，太子敏成，死期将至。
明濯眼底一道寒光闪过，他敛了神色扶起江策，他的手搭上江策脉搏，只感他体内力量怪异乱窜，江策额上一层薄汗泛起。
“江兄？”他试图唤回江策的意识。
而江策也不负所望，在他的运功下，渐渐恢复清明。他胸中一股恶心泛起，朝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唇色苍白地看向明濯，目含感激。
“谢了兄弟。”
这是他第一句对明濯真心实意的话，明濯眼底泛起清润的笑意，扶起他温声：“兄弟之间，不必道谢。”
江策没说话了，只泛起一抹笑，有些无奈，默了一会儿，二人行至马匹处，江策才想起什么。
“你说的略懂皮毛，原来是真谦虚……”
这句话让明濯反应了一会儿，眼角才荡开笑意。
“哈哈哈，过誉了，确是皮毛。”
一旁的江策，牵着缰绳，此刻还有些虚浮无力，并不能乘马而行。他轻叹一口气，果然是有人眼中皮毛之学与有人眼中的盖世武功区别之大……
还是得承认，这场勉强算是生死与共的事件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人了…
明濯跟在他身后，忽然见前头那少年郎侧目而视，一双桃花目里带着不自在的笑意，朝他说了一句。
“喂，昭昭也是我妹子，懂？”
二人渐行渐远时，却不曾察觉，身后一道白衣飘动，那人倚在暗处，神色被暗影浮动间遮住。
“呵，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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