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个人如果被苛待的久了，骤然被善待反而觉得不安。
如果换作从前，洛央听到谢芷恬如此要求，定会当场拒绝。
她看淡生死，却保留了最天真的一份倔强。这里人手充足，谢芷恬的父母愿意收留她，是对她有恩。作为回报，就算谢芷恬明里暗里地针对她，她也愿意守护辖区的安宁平和。
但这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如果谢芷恬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极尽折辱，那么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不答应会得罪谢芷恬，用自毁系统要挟她，也不能让她屈服。
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洛央却犹豫了。
在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时谢芷恬站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拿着酒精棉球的手指莹白柔软，轻轻拂过她的肌肤。连伤口旁边洇出的血渍，都被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擦拭干净。
她们间隔得如此近，近到她能看到对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淡淡阴影。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不经意间擦过的她的脖颈和手臂。
之前怎么没发现，大小姐有这么好看呢。
让她看得出神，连疼都忘了。
谢芷恬见洛央久久没有开口，而且目光有些飘忽，知道对方是走神了。
也是，不管把谁放到洛央的位置，听到她的要求，都会愣上一愣。恐怕洛央此刻正在回忆原主的种种恶劣行径，想着如何才能拒绝自己吧。
其实谢芷恬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之所以想把洛央留在身边，无非是想护住她，避免她被渣男蒙蔽。
她怕洛央当场拒绝，选择迂回一下，“你先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可以慢慢考虑，再做决定。”
洛央回过神，“好。”
她本就无法决定，脑子里一团乱麻。谢芷恬这样说，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喵呜。”
一团白色的毛球从卧室的里间蹿出来，洛央下意识地伸手去抱，但对方却绕过她，跑到了谢芷恬的脚边，转来转去，很是亲热。小白猫洗干净了，毛发雪白蓬松，愈发可爱。
一看就是为了猫条可以随便rua的小猫咪。
谢芷恬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它一眼，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弯下腰，将其抱起，送到洛央怀里，“你抱着，我去找点东西喂她。”
她快步走回里间，从空间里取了个猫罐头倒进一只小瓷碗中。出门就看见洛央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两双清澈的眼一同望过来。
谢芷恬在洛央身边坐下，小白猫立刻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她将碗递给洛央，趁着对方认真喂猫的功夫，将茶几上的书偷偷收进了空间，然后镇定自若地教育小猫，“笑笑慢点吃，别噎着。”
听到这个称呼，洛央眸光轻轻一动。
昨天谢芷恬说要给小白猫起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对方是一时兴起。此时听到谢芷恬如此自然地叫出小猫的名字，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动容。
因为希望她开心，所以给猫取名笑笑。
大小姐，或许真的变了？
不，不对。
洛央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人怎么会如此快的转了性子，比起相信谢芷恬突然变好，不如相信对方是吃错了药，导致搭错了神经。
这位大小姐喜怒无常，谁知道哪天又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谢芷恬并不知道洛央的想法，小猫吃罐头的时候她梳洗了一番，从洗手间出来，罐头也见了底。她又去里间换了套自己的衣服，然后对洛央道：“你先休息，一会儿一起吃早饭。”
说完她便转身下楼，走进厨房的时候她发现向南已经在洗菜了。
谢芷恬望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向南，你现在是住哪里来着？”
她发现向南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且好像可以随意出入她的住处的样子。
向南的动作一滞，转过身来，小心道：“大小姐，您上次让我从家里搬出来，住在楼梯下面的房间里，说是方便伺候，您忘了吗？”
谢芷恬扫了眼楼梯，果然在下面看到了一扇低矮的小门。从房屋的构造看，向南的房间恐怕非常逼仄狭小。
她皱了皱眉，“你搬回去吧。”
向南呆了两秒，眼看着就要哭了，“大小姐，您要开除我？”
谢芷恬的父母很明事理，知道自己的女儿难伺候，给他开的工资要比平均线高不少，所以他很珍惜这份工作，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得罪了大小姐。
谢芷恬一眼看透他的想法，解释道：“不是，以后你每天上午过来做做家务就可以，不用天天耗在这。”
她看着向南震惊的表情，又补充：“放心，工资不会降。”
谢芷恬昨天在书里看到，现在国家里已经有了统一的货币，因为条件有限做工简易，被称为“代币”，各辖区实行按劳分配的原则，人们各司其职，只要付出劳动就可以获得数目不等的代币。工作之余，也可以自己找地方打工赚外快。
她昨天在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叠厚厚的代币，面值总和大约为十万块，对照书中代币的购买力，这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生活一年。可见作为辖区主人的女儿，原主的生活还是相当优渥的。
谢芷恬已经将这笔钱收进空间，随身带着。
向南磕磕巴巴地开口，“大小姐，您还是多给我安排点工作吧，都是我应该做的……”
天上突然掉了馅饼，让他有些不适应。
谢芷恬扶额，“我想了想，你一个男人住在我家里总归是不方便，以后我和洛央一起住。洛央需要静养，没事就别来打扰了。你要是闲着，就把屋后的荒地改造成菜园吧，多种点菜。”
她讨厌任何不确定的因素，不习惯住处有陌生人在，何况还是男人。她的生活能力极强，也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昨天她看书看累了，走到窗边放松眼睛，看到屋后有块面积不小的荒地，空着实在太浪费了。
向南迟疑道：“大小姐，您之前不是说那块地要留着种蒲公英，为此您还跟父母吵了一架……”
谢芷恬嘴角抽了抽，末世里粮食短缺，珍贵的土地资源竟然被拿来种蒲公英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难怪要挨骂。
她平静道：“我想通了，之前是我太不懂事，我在反思。”
她没理会向南的瞳孔地震，换了个话题，“对了，萧文现在住在哪？”
向南回答，“b区，大小姐要去找他吗？”
谢芷恬说：“不去。”
萧文迟早会再来接近她和洛央，她这么问只是想有所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所在的辖区被分成了20多个大区，她的住处位于a区，距离b区应该不算远。
谢芷恬环顾四周，发现桌面和地板都已经打扫过了，一尘不染。于是她对向南说：“你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向南见谢芷恬不像是开玩笑，眼中露出由衷的喜悦，就像是任何一个提前下班的打工人。
他问：“那大小姐，明天我什么时候过来合适？”
谢芷恬本想说到时候联系，但又很快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正常使用手机的地步。她回答：“九点之后吧。”
洛央还要养伤，她怕向南来得早了，会打扰到洛央休息。
向南离开之后，谢芷恬在厨房转了一圈。条件有些简陋，用的还是煤气罐，但锅碗瓢盆和各种调料齐全。
角落里有台老式冰箱，外壳有些旧了，乳白色泛着淡淡的黄。
谢芷恬打开，两颗白菜，一袋土豆占了大半空间，还有几颗鸡蛋和零散的一点果蔬，下层冻了一些肉和鱼。旁边的柜子里还有米面粮油，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够她和洛央吃一阵子。
她从空间里又取了些新鲜食材出来，将冰箱和柜子的空隙填满。洛央伤还没好，得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补一补才行。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谢芷恬转过身，见洛央正抱着猫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自己，她的脚步顿住，没有继续向前。
谢芷恬赶紧招呼她，“饿了吧？”
洛央点点头，“大小姐，我出去找点吃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就算眼前的厨房里有很多食物，那也是谢芷恬的东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辖区开出的工资足够她用。
谢芷恬道：“别出去了，说了一起吃呀。”
她怕洛央拒绝，三步两步走上前，拉着人走到餐桌前坐下，“你和笑笑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好。”
洛央薄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肚子却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她一时语塞，到底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一贯清清冷冷的洛央，突然表现出局促，就显得非常可爱。
谢芷恬笑眯眯地看着她，“洛央，你是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啊？”
这是昨天她在书中看到内容，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洛央最喜欢的食物是巧克力，没有过多描述。
洛央微微一怔。
谢芷恬就坐在她的旁边，狭长的眼里噙着笑，姿势慵懒，白皙的手轻轻托着下巴。
大小姐今天的着装风格跟往日不太一样，换了条水蓝色的棉麻长裙，外面罩了跟自己的同款米白色长开衫。
乍一看……就像情侣装似的。
洛央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以致于忘了去追究谢芷恬是怎么知道自己喜好的。只是平淡道：“喜欢。”
谢芷恬说：“好，那你闭上眼睛。”
语气很温柔，就像在哄小孩子。
洛央下意识地照做。
视野归于黑暗，思绪飘向远方。
孤儿院条件艰苦，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巧克力。每次她都会非常珍惜，一点点慢慢品尝，就连糖纸都不舍得扔，被小心地收藏在一个小盒子里。
很小的时候，洛央曾有个很天真的想法。
如果有人送她一大盒巧克力，那么她就愿意嫁给她，成为那人的新娘。
后来慢慢长大，洛央才明白，不能因为一盒巧克力就随便嫁给谁。
同时也明白了，在这个一块糖都是奢侈品的时代，送她巧克力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出现。
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然后是谢芷恬的声音，“好了，睁开吧。”
映入眼帘的是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透明玻璃外壳上香槟色的柔软丝带系成了蝴蝶结，里面是一颗颗裹着金色包装纸的巧克力，在室内柔和的日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送你的。”
掌心传来沉甸甸的触感，是谢芷恬将巧克力塞进了自己手里。
她温声说：“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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