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人
“来一来看一看，刚从北狄那边进的牛羊皮，冬日穿着最暖和了。”
“烤饼，烤饼。三文钱一个，吃了管饱！”
“刚进的珠簪，翠玉轩都没我这儿进的货好！”
两个罩着面罩的人匆匆应付完城门官兵的检查，快马加鞭的进了城。
“一个街头小贩就敢自比翠玉轩？这什么货儿？珠不是圆的玉不是翠的。就连簪子也是镀金，就卖我一两银子！岂有此理！”
江玖拿着一支做工和用料明显较差的簪子跟在李兰庭身后。
“不是你见了好看买的吗？”
“我哪儿知道他其实做工这么糙啊。”
“凑合着戴吧，等回了府我让手下仆人替你置办一套翠玉轩的。”
“真的？”
李兰庭带着江玖走过阆都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最繁华的街道，停在一处看起来颇为奢华的府门前，敲了门：
“真的，虽然我刚回阆都根基不稳，但是一套首饰还是绰绰有余的。”
门房听到声响跑来开门，见到两个把脸蒙得严严实实的人，露出一脸疑惑：
“两位是？”
李兰庭从胸口掏出一块令牌，那门房立马变了脸色，笑着：
“稍等！”
冲到院里，喜笑颜开：
“王爷，王爷回来了！”
江玖皱着眉凑到李兰庭耳边悄悄的：
“你家门房这么傻，你之前知道吗？”
李兰庭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明天就把他换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两个小厮把马牵走了，一群人恭恭敬敬的迎着进去了。
一个笑起来像年画上的福娃，身形滚圆的似球的男人笑嘻嘻地迎上来：
“王爷，您可回来了！想死老奴我了！您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啊？什么时候走啊？住几天啊？身体还好吗？遂州那地儿不养人，要啥没啥，冬日冷不说，一返春还连连下雨。衣裳都晒不干。”
李兰庭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现在把整个王府的人都换掉还来得及吗？
江玖觉得这人好玩。
长着双小眼睛还能让人觉得一脸精明，有意思。
江玖把牵着的人丢给一旁站着的小厮：
“关起来，别死了。”
那小厮十分听话地牵着人走了。
那个圆滚滚的男人听见，皱着张脸，十分不满的看着江玖：
“你又是何人？我们王爷都没有说什么你在这里指挥什么人？你为什么把脸蒙起来？是不是见不得人？你跟着我们王爷有什么目的？我告诉你，不要仗着自己由几分姿色就认为我们王爷喜欢了。就可以到我们王府做主子！要是没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同意，你也别想进我们王府！”
江玖玩味地笑了笑，挑着眉：
“我是谁？这就要问问你们王爷了。毕竟这一路上都是你们王爷要求我跟着的。就连一会儿让你们去采买的首饰都是给我的。你说我是什么人呢？”
“什么？！”
李大保很吃惊，李大保很难过。
他们王爷一定是在遂州学坏了，不然怎么会遇上这样无理取闹、步步逼人、任意妄为的野丫头？我可怜的王爷啊，我的王爷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不讲理的野丫头来毁了自己清白呢？
李大保深思自己作为王府管家，在王府待了大半辈子了。对王爷的喜好、习惯把握的准准的，怎么就一时大意没跟着王爷去遂州呢？
江玖看着李大保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有些后怕。
这人不会被我几句话说傻了吧？李兰庭会不会找我赔人啊，这么个年纪一看就是跟在李兰庭身边的老人了，要多扫钱啊，我不要那套首饰可不可以啊？
李兰庭咳了声：
“李大保，给她准备一间客房。多烧些热水。”
李大保：
“哦哦哦，好的，王爷。”
后知后觉的瞥起眉，给她准备客房？大叫：
“不行！你把脸露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迷了我们王爷眼。”
说完就伸手去扯江玖脸上的面罩。
“哎，你——”
李大保睁大了他那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许久说不出话。
这。。。。。。这这这。。。。。。
李大保激动地说：
“王爷，这就是我们未来的王妃吗？这脸蛋。。。。。。这身段。。。。。。这一身风尘都遮不住的通身气质。。。。。。老奴有脸去面对娘娘了！”
李兰庭额角抽了又抽，直觉得脑瓜子疼，沉声道：
“李大保——”
江玖觉得她待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先走了！不用送我！”
李大保立马扑倒在地，对着江玖大喊：
“夫人！夫人啊！夫人，就算王爷万般不对。但，但他对你是真心的啊！夫人，他是真的爱你的！夫人，你还记得那年遂州湖畔的濛濛细雨吗？夫人！你不要走夫人！明日王爷就进宫给你求一个诰命！一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夫人啊！你走了，你走了小王爷怎么办？他才——”
李兰庭道：
“他还没出生呢！来人啊！把他带下去！丢人现眼！”
李大保听了，立马起身拍掉了身上的土，又笑得像个福娃：
“那王爷，小的就先带着这位小姐前去安置了。”
李兰庭点了点头，向府院深处走去。
江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向以贵气、文雅著称的宁王府里会是这个样。
李兰庭回头吩咐李大保：
“今晚晚膳就上龙舟镢鱼、滑溜贝球、酱焖鹌鹑、蚝油牛柳、川汁鸭掌。端到湖心亭上，我和江姑娘一块儿吃。”
“嘤。”
不愧是富贵人家。
虽然在九华山从没断过吃穿，但此刻江玖还是感受到金银的魅力。
“客房在哪儿？”
李大保福了福身：
“还请小姐跟着老奴。老奴再安排几个机灵点儿的伺候小姐。”
“有劳。”
李兰庭看着李大保喜笑颜开地带着江玖去客房，低下头偷偷笑了笑。
这半路捡到的小野猫离不了吃啊。。。。。。
江玖跟着李大保走到一个曲径通幽的小院。虽然不大但对江玖来说正好，日头有些西斜，从院里刚好可以看到晚霞。院子东边还有一棵凤凰木，正是花开的季节，树下的石桌石凳都落了些花，这到让江玖那尘封许久的阆都富贵花的贵气和矜傲气又显了出来。
江玖走到凳子前，捻起一枚睡在桌上的花：
“倒是有几分文雅。”
李兰庭品味不错。
李大保笑着：
“那是，我们宁王府每次举行什么宴会，都会被阆都贵族夸奖几番。最常夸奖的就是这院子中的一角，一景。每处都文雅不凡，姑娘待久了，就知道我们王府和王爷的好了。”
江玖点了点头。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一会儿我就让那些丫来伺候姑娘洗漱换衣。”
江玖坐在凤凰木下吹风享受这难得的安逸。
后知后觉有哪里不对。
什么叫你们王爷的好！？
这几天路上听到不少消息。
说是皇帝快不行了，这才让久居遂州的宁王回阆都代行监国。朝中也有蠢蠢欲动的前兆，手上有点权势的也都开始动手了。
但是，皇帝秘密召李兰庭回阆都。这件事是怎么透露到百姓耳里的？按理来说，皇帝让李兰庭回阆都应该也知道李兰庭此行凶险。怎么没有派人保护他呢？反而暴露了他的行踪，差点让皇后的人动了手。
江玖把手中的花搓捻碎了，弄得一手都是红色的花汁。江玖看着那鲜艳如血的花汁若有所思。然后在桌面上画了朵娇艳欲滴的花。
“原来如此。”
江玖把乾坤袋丢在一旁：江玖伸了个懒腰：
“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谁？！出来！”
一支凤凰木的枝丫落在江玖面前，挡住了那朵娇艳的花。
“这么快就发现我了？有点意思啊丫头。”
一个一身短打的男子从墙上跃下：
“小丫头有点本事。够灵敏。”
男人的绑着几只根辫子，嘴上还叼着一根草叶，怀里抱着把剑。眼睛很亮，又很有攻击性。鼻梁很高，显得整个五官的冲击性很强，更凸显的他眼睛的深邃，一种岁月的风霜被阻挡在眼里，没有给他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留下痕迹。而他那颗叼着草叶的虎牙并没有显得他很年少只是把他的攻击性削弱了而已。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放荡不羁，还有点野气。
嘶，好一个放荡的美男子。
江玖皱起眉质问道：
“你是谁？为何可以自由出入宁王府？”
男人挑了挑眉：
“我叫许青。是一个剑客，喜欢四处游历。来宁王府是因为受人所托保护你。阆都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青？！他是许青？
可他不是一向不涉足朝堂纷争，只想游山玩水吗？
江玖看着他，有些诧异：
“那你在此处，许家可清楚？毕竟你还是许家的大公子，朝堂里的那群老辈可都还指望着你回去继承家中事业。”
许青笑了笑：
“丫头说什么话。他们可不希望我回去。朝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要不是年前镇国公家的小世子自告奋勇地请缨去北方，估计这群废物点心都会怂恿皇帝老儿迁都南下。”
江玖：
“那是谁让你来保护我的？为什么要保护我？我有什么可图的吗？”
许青背着晚霞，笑了：
“那这就是我和那个人之间不可说的东西了。”
不可说？
上一世许青入世是那件事发生后，而许青来找江玖的理由也很简单。
复仇。
复谁的仇？
那件事之后江玖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却在这时找上了江玖，说是要替一个很重要的人报仇，江玖那时手上也正是缺人的时候。也没有过问太多就把人收了，可是后来许青是什么时候走的，江玖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城破的前一夜，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许青走的时候是怎么说得？
“公主，如今我大仇已报。也不愿再参和俗事，还请公主放我回荆州，纵情山水。”
“许卿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要走本宫多有不舍。虽然至今都不知道你的仇人到底是谁，但是现在皇后已死。我也算了却一事。罢了，之前便约定好的，你明日收拾好东西就回去吧。别被抓了。要是落到梁国那个白眼狼手里，本宫也帮不了你。”
“多谢公主。”
江玖喃喃道：
“那还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丫头，你说什么？”
江玖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旧事罢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不问了。宁王知道吗？”
“王爷不知道。王爷只认为我与你有故。”
“诶，小心点别洒了。姑娘一会儿是要沐浴的。”
“知道啦，知道啦。”
江玖和许青互相对视一眼。
江玖：
“你先自己找地方藏起来。”
许青知道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和人家一个姑娘孤男寡女对人家清誉不好，早在听到声的时候就自觉地跳到屋檐上蹲着了。
几个侍女和小厮走了进来，对江玖行了一礼：
“姑娘，李管家让我们来照顾姑娘的日常起居。”
“有劳你们了。”
一个较年长的侍女走向前来：
“姑娘是要先沐浴还是先休息？我们这就去打扫房屋。”
“先沐浴吧。奔波这么久，人都快腌入味了。”
“是。”
侍女转过身吩咐：
“你们去把屋子打扫出来，你们几个把热水抬进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去库房拿。拿的时候记得给李管家报备一声。省得后院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老婆子跑来这里瞎叫舌根，惹得姑娘不清净。”
江玖有点诧异，觉得这小妮子机灵懂事，就把她叫到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兰因。是三年前入的王府。”
“哦，府里老人了。后院是府里女眷住的地方，你们王爷连一个小妾都没有，怎么就住人了呢？”
“后院住的不算主子。是府里的一些老人，仗着照顾过王爷看着王爷长大就对府里的事指手画脚的。宫里一有什么赏赐下来，除了王爷那份，但凡要如库房的她们都要摸一把，偷一点儿。要是谁需要什么去库房支了，她们就要跑到库房那里闹一闹。就像是别人偷了她们家米一样。我呸，那是王府的东西，她们配吗？”
江玖被她逗笑了。
“你看不惯她们？”
兰因挺着高傲的小头颅，得意洋洋的说：
“看不惯。要是凭着本事伺候好了挣得我无话可说，但这种上赶着抢的我不服。”
江玖见里面收拾好了，就走了进去：
“这样挺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兰因跟着江玖进了屋，试了试水温，又从旁边抓了把花瓣丢进水里：
“让我伺候姑娘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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