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白无常

子时，客栈。

        陆遥一转头的功夫，骆一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饶是他睡得不省人事，却还扯着陆遥的衣角不放。

        他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吃完饭就开始揉眼睛，都困成那样了，也不说去床上睡，生怕一闭眼，陆遥就不见了。

        陆遥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骆一帆瘦得快皮包骨，在被子里像个小鸡仔。

        陆遥一时义愤把人带回来了，却没想好要怎么安置这个孩子。

        他当时想的是这孩子没人要我要，不就是养个孩子吗？可是现在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还真不会养小孩。

        陆遥开始盘算。

        要不把这小子交给帮自己修庙的工匠夫妇？他们的儿子不幸夭折，年纪和骆一帆差不多，骆一帆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还是把他托付给相熟的县官夫妇？他们成亲多十年一直没有子女，到自己庙里求得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虽然是拜错山门，但如果给他们这么一个便宜儿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好好待他？

        或者干脆扔给自己的老朋友温凉？这样教育问题就不用愁了，给温凉只狗，他都能教得比现在那些张嘴闭嘴仁义道德，却尸位素餐的昏官强。罗一帆这孩子一看就机灵，培养成个状元问题应该不大。可是温凉那里孩子那么多，他顾得过来吗？会不会有个什么闪失？

        正当陆遥举棋不定，突然感觉自己手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客栈里气温骤降，瘆人的寒气弥漫开来。

        陆遥目光一凛，却不动声色，把骆一帆身上的被子给掖好。

        “二位，借一步说话？”

        离客栈不远的竹林，两道身影现身出来。他们的衣着一黑一白，虽然都是容貌俊朗，但是身上散发着的阴气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对陆遥作了个揖，“丰饶神，好久不见。”“遥哥。”

        “千阳，好久不见啊。呦，越儿，你成了白无常了。恭喜啊。”陆遥对着两个人笑着回礼，言语亲热。

        白无常，也就是刘越，也挂上笑脸，“都是托遥哥的福。”

        陆遥打量着两人，他们身上的衣服虽说是全黑全白，看起来缟素，但是样式就是当下贵族文人中流行的样式，而且衣料华贵考究，并不像民间戏剧里那样戴长帽子、吐着舌头的渗人模样。

        “嚯，看来你们终于放弃了那个丑不拉几的帽子了？”

        靳千阳笑道，“有什么办法呢，好与不好，都是阎王的口味。他老人家最近爱看什么戏，我们就是什么样儿的。”

        “他最近喜欢什么？白蛇传、铡美案？”

        知道陆遥在揶揄他俩精致的打扮，刘越道，“遥哥真会说笑。”

        “你们也是不容易。不过话说，两位远道而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闲聊的吧？”

        “遥哥，你不也正是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才把我们叫到这来的吗？”

        靳千阳一个太极打回来，陆遥看着他，也笑了一下，“能让地狱使者出动的，自然是勾人魂魄的差事。”

        靳千阳对刘越点了下头，刘越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案卷，封皮上写着生死簿。

        “遥哥，敢问你和那个叫骆一帆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可隐瞒，陆遥把前因后果跟他们简单说了，然后问道，“生死簿上写的什么？”

        靳千阳和刘越对视了一下，“遥哥，你也知道神的行为不会被纪录在生死簿里。如果不是被你救了，那孩子，会在今夜子时死去。”

        他们只是领命来带走骆一帆，却没想到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个陆遥。一个该饿死的孩子，却得到了丰饶神的庇护？

        虽然有所预料，但是陆遥心里还是坠了一下，他语气冷下来，“既然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死。”

        靳千阳叹了口气，“遥哥，人各有命，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

        “我说了。”陆遥直视着靳千阳，一字一句，“既然有我在这，就不会让他死。”

        与他在神界、人间的地位相比，陆遥平时行事完全没有架子，一向很好说话。但是他现在摆出了一幅寸步不让的姿态，周边的竹林随着他的情绪翠浪起伏，竹韬声声。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刘越觉得如芒在背，忍不住道，“遥哥，你不能这样，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却被靳千阳抬手阻止了，“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如实回禀阎王了。”

        陆遥笑答，“那记得帮我给阎王带个好儿。”

        “那是自然。”

        “如果两位没有别的事，我就回了。黄子那孩子现在一惊一乍的，醒了看不见人会闹的。”说罢，陆遥对两人点了个头，就转身离开了。

        靳千阳和刘越目送陆遥离开，刘越小声问，“权哥，就这么算了？”

        靳千阳叹了口气，“没办法。超儿，你成为白无常时间还太短，感觉不到。这位，可是个硬茬。”靳千阳没说的是，他现在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刚才差点没跪下。直面威压，他清楚地感知到神力的差距。如果陆遥硬要插手，他们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唉，权哥，你看！”生死簿上，刘越手指的地方，骆一帆的那一栏的卒年已经消失。

        陆遥回到客栈，骆一帆果不其然已经醒了。

        他一听到陆遥的脚步声，就赤着脚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陆遥蹲下来，给他擦了把脸上的泪痕。回客栈之后陆遥就让人帮他洗了澡。把小脏脸洗干净，露出了他清秀的面庞。父母给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那些人选中献给自己。

        想到这，陆遥越发觉得愧疚，柔声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骆一帆满脸惊魂未定，“陆遥哥哥，你去哪了？”

        陆遥没有回答，却问他，“一帆，你记得我之前问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吧？”

        本来，陆遥为他设想了这样或那样的人生，但是因为黑白无常的出现，那些选项都不复存在了。他不可能把骆一帆假手他人。

        “过什么样的生活？”骆一帆想起了父母去世之前，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样子。父亲很温和宽厚，母亲则很严厉，他小时候很皮，常常犯了错被母亲追着打。他会躲到父亲身后，而母亲总会象征性的打父亲几巴掌，然后就饶过他们爷俩。

        “我不知道。”

        看他的表情，陆遥就知道他在想他的父母，他握着骆一帆的肩膀，让骆一帆看着自己，很坦诚、很认真的说，“一帆，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爸妈给你的，是没法替代的。而我呢，一个光棍儿，会养花，会养狗，但不会养小孩。”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把你送到我朋友那边，他们会好好照顾你。”陆遥叹了口气，摸了摸骆一帆柔软的头发，“看起来你啊，错过当状元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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