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浮云：冥兽

秦姐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下衣着，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我借着月光，发现她一侧的脸颊有些微红，想着应该是方才踹她时，不小心擦到的。顿时心里很是愧疚，面上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坐到我身旁后，将我那只受伤的脚踝托到她的腿上，一边按压一边同我说，“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了。我若不抓住你这只脚让你吃痛，你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听了她这话，面上微窘，道：“不怪你，是我反应过激了些。”顿了顿，我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的脸，“刚才我以为你是女鬼，所以有些害怕。秦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踢你的。”

        她按压着我脚踝的手停了下来，朝我淡淡的笑：“我明白，不怪你。这样的深山林子，里面突然冒出个人来，饶是再胆大的，也会被吓着。我方才碰到你时，也是有些心惊的。想着林子里哪来的女娃娃，莫不是什么婴灵变的吧。”

        我略微点了下头，回她：“小师叔一直拿村口的白影吓唬我。我方才远远地瞧了你一眼，只看清是个女子，你又戴着兜帽，我以为是撞上了那白衣女鬼，心里怕得紧，所以转身便跑了。”

        秦姐姐笑出了声，然后她俯首察看我的脚踝，嘴里念道：“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么能跑的女孩子。我一直在后面叫你，让你不要走。谁知越是喊你，你跑的越快。后来我没了法子，只能追赶着你。要不是这根粗藤啊，你准跑没影了！”

        我回想起刚才那没命般的逃窜，觉得实是狼狈，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秦姐姐抬头看了看我，问道，“话说回来，你一个小女孩，跑到这密林里来做什么？这片区域还好，没什么毒物。若是再前行一段，可就是遍地的毒虫蛇蚁了。你自己是怎么跑到这来的？”

        我听她这么问，想起了小师叔，急忙问道：“我是来找我小师叔的，他在这片林子里走失了。秦姐姐，你可见过他吗？”

        秦姐姐摇了摇头，“我天黑时便进林子了。走了这一路，没发现什么人啊？”

        我很是失望，“那可怎么办呀？我小师叔人不见了。村长说他去追赶那只逃跑的混灵，他们反应过来时，小师叔人便没了。”

        秦霜讶异，“所以你就自己来了吗？村长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娃娃来？！”

        我连忙摇头，小声的解释：“不是,不是，村长已经找人去找了，让我待在家。我是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秦姐姐听了，脸上带了些责备的神色，“你一个小孩子，实在不该这般自作主张。他们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小仙师，你来便能找到了吗？”说着她开始轻揉我的脚腕，我吃痛，龇牙咧嘴起来，她手上用劲又轻了些，接着训我：“村里人若是能找到小仙师还好，若是找不到，失了小仙师，再丢了个你。你让我们整个羊庄怎么跟浮云山交待啊？”

        我听了她这话，面上有些讪讪，“对不起，我只顾着找小师叔了。”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责怪你，只是这属实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今日多亏碰见了我，若是你一直没找到小仙师，再在这林子里待上一夜，明日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静了片刻后，她又问道：“小仙师抓的是今日伤人的那只混灵吗？”

        我答她：“对，小师叔就是追赶它，才失踪了的。”

        她了然，“我猜想，那混灵应该是只凶兽吧。”

        我惊讶于她竟能猜到这，连连点头，“村长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是只体型庞大的凶兽，会吃人的。”

        秦姐姐笑了笑，她把我受伤的腿放下，“那可能是只冥兽，我今晚来这，也是为了找它的。”

        “冥兽？”我好奇，“秦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找它做什么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她将一直蜷缩的双腿伸展开，手握成拳，然后来回拍打自己的小腿，“你也看到了，我很瘦弱。这是自小打娘胎里带出的体弱之症，天生血气不足。我爹娘还活着的时候，给我找过不少法子滋补，但总是不见效。后来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冥兽之精，可滋补阳气，弥先天不足之症。最近村子里闹的混灵，我仔细琢磨盘算过，觉得与冥兽甚是相似，所以便跑到这林子里来寻它。”

        我讶异，“你自己一个人来吗，多危险，而且你又怎么能断定真的是冥兽呢？”

        她转头看了看我，脸上带了些笑意，“书上记载，冥兽是种体型巨大的长毛凶兽，惧光喜阴，多在夜间活动。它之所以叫冥兽，是因为它喜欢装死人，常在夜间变幻成人死之时的模样，吓唬生人以吸取阳气，继而吞食。这兽物虽体型庞大，但最怕雄黄粉。我一直以来也只是怀疑，为了验证，前几日在这片林子里洒了好些雄黄粉，这兽物几日来果然没有再动作。所以我心里便更确定了几分。”

        我回她道：“即便那真的是冥兽，但它体型巨大，你怎敢自己前来，你不怕它伤了你吗？”

        她回我：“冥兽惧怕雄黄，所以我在身上带了好些呢！”

        “即便有雄黄粉，你这体格，怕是也降服不了它的。”

        “总要试试的嘛，我们这种小乡村，多少年都见不到一只冥兽，更不要谈取冥兽的精元。自猜出这兽物是冥兽后，我反复思量，总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说完，她又转头冲我一笑，“你身体康健，自然不懂我的隐痛。我自幼先天不足，常年手脚冰冷，即便是在这夏日，出行也必要身穿斗篷。若不是我自己学医，懂些调理之道，我这条薄命，早就被阎王给勾去了。”

        我听她这么说，再看了看她露出衣袖的瘦弱胳膊，心里暗暗生了些同情。

        静默片刻后，我想起冥兽白日伤人的事，有些疑惑，便又问道：“秦姐姐，你说冥兽只在晚上走动，那今日白天怎么还会伤人呢？”

        她蹙眉低头想了想，“大概是我撒的雄黄粉限制它捕食了吧。这冥兽除了吃人，平时也会捕些野兽的。村里人这阵子严防死守，没有给它可乘之机，我撒的雄黄粉又让它捕不到其他猎物。它饿了这些天，该是熬不住了，才会在清晨时袭击人群。白天是它体力最弱的时候，所以他虽带走了二娃，却嚼不下这块肥肉，只啃了只柴花鸡便算了。”

        我心下了然，“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去找那冥兽吧。我小师叔还一直没有动静，我有些担心他。”

        秦姐姐推拒，“你的脚已经扭伤了，现在该回去包扎上药才好。”

        我很不情愿，“那我小师叔呢？我还没有找到他。”

        秦姐姐侧过头，抚了抚我的肩，”你已在林中行走了半日，有见到你小师叔吗？若能找到早便找到了。也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回去了。听我的话，先随我一同回家吧。回去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我想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我现在已进入林子深处，连小师叔的半个衣角都没见到，还是先回去等消息更稳妥些。于是我便答应了她。

        回去的路上，秦姐姐一直背着我，我看她体型瘦弱，本想推拒，但她一意孤行，我也只好从了她。我们行了一段路，穿过一段灌木丛后，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将我从背上放下，然后伸出手指在嘴前嘘了一声，示意我噤声。

        我随着她一起蹲下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略过她身体的一侧向前看，只见几步开外错杂的树林间有个晃动的身影，那身影在不断的移动，半晌，他在离我们两个不远的地方停下，转过了身。

        “小师…”我刚想冲小师叔大喊，旁边的秦姐姐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后面的话被她生生堵了回去。

        小师叔似是听到了动静，他叫道：“念念，真的是你吗？你在这吗？！”

        我瞪着两眼盯着秦姐姐，用力拉扯她堵住我嘴的手，不明白她为什么阻止我。她似是有些焦急，还在用力拉扯着我，然后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指向了小师叔的方向。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小师叔身后不远，有两点红色的光亮，正在隐隐闪烁。红光？红眼！是冥兽！

        那冥兽在小师叔的背后隐藏着，正在慢慢靠近他，小师叔还在浑然不觉，依旧向着我们的方向呼喊张望。

        我急了，强行挣开秦姐姐的手，大喊：“小师叔，你后面，危险！”

        小师叔听到了，他猛然转身，只见那冥兽一下子便从树后窜了出来，体形庞大，鬃毛炸起，嘴里的獠牙还外翻着，在夜幕映衬下闪着凶光，它嘶吼了一声便向小师叔扑了过去。一人一兽瞬间搅作了一团，在地上来回翻滚。

        我挣开秦姐姐的束缚，想跑上前去，奈何刚一迈腿，脚踝便是一阵疼痛，走不动路。秦姐姐见我这个样子，连忙将我一把按住，说道：“我去，你在这不要动。”说着，她便低俯着身子小步跑了过去。

        小师叔还在同那冥兽厮打，我从远处只能看到他们两个抱成一团，正在不停的扭动。一番纠缠后，那体形庞大的冥兽将小师叔压到了身下，它举起一侧的利爪挥向空中，想要拍击小师叔的头。小师叔抬起胳膊生生硬接下了，但压迫也令他一时动弹不得。秦姐姐这时已经到了他们身旁，她急声问道，“小仙师，你怎么样？我能帮你吗？”

        小师叔还在用胳膊用力抵挡着上方冥兽的压迫，闻声朝秦姐姐喊道：“吸引它的注意，把他从我身边引开！我怀里有镇妖符！”

        秦姐姐听了，忙蹲下身从身边捡起了几块石头，重重地投向那冥兽。冥兽的毛原本便又长又厚，这些击打的小石子根本引不起它的注意。只见那冥兽抬头向天嘶吼了一声，声音雄浑有力，音调却十分刺耳。它挥在空中的爪子又向下用力了几分，小师叔有些扛不住了，抵挡的胳膊被压下去了些，眼见冥兽的利爪就要拍向他的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粉末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向他们洒了下来，那是雄黄粉。秦姑娘正在用力地抛洒着，将那些粉末尽数往那冥兽身上招呼了去。漫天飘扬的雄黄粉末洒到了那冥兽身上，像是灼伤了那兽物的毛发，它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声，倒退着松开了小师叔，两个爪子拼命的抓挠着身后有雄黄粉的地方，似是十分痛苦。

        小师叔眼见挣脱了禁锢，连忙爬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镇妖符。只见他两指夹住符篆，置于双眼之间，然后口中默念发诀，那符篆便瞬间一亮，接着飘向了冥兽的上方。冥兽还在为身上的雄黄粉痛苦不已，不觉间一张符篆飘了下来。它刚想反抗，那符篆已自成一个金黄闪着幽光的法阵，向它迎面兜下，瞬间将它压制住了。

        小师叔见冥兽已被制服，松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刚想一掌劈下，秦姐姐突然大喊：“不要！不要杀它！”

        小师叔闻声收手，回头看向秦姐姐，眼里满是疑惑。秦姐姐连忙走上前去，同他说道：“先取精元，这冥兽若死了，精元便不能用了。”

        小师叔更疑惑了些，他问：“精元？要精元做什么？”

        我已经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两人面前，我对小师叔说道：“那是药引，秦姐姐要用的。”然后又把整个事情的缘由经过讲给了他。小师叔听完，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自言自语道：“那好说。”然后双手结了个法印，拍向了那冥兽。冥兽还在苦苦挣扎，后来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气势也虚弱了下来。片刻后，它的头顶上，浮现出一个蓝色的光点，光点在不断变幻，最后大了些，化成了一个丹药般大小的圆球。小师叔伸手用念力将那圆球吸了过来，交给了秦姐姐。

        他问：“冥兽精元属阴，该是极凉寒之物才对。秦姑娘，你确定这个可以治你的病吗？”

        秦姐姐小心的接过，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将那精元包了进去，然后说道：“冥兽精元虽属阴，但若配以正确的药物来融合，便可颠转药性，达到滋补阳气之效。”说完了这话，秦姐姐突然向小师叔俯身行礼，“今日真是多亏小仙师了。”

        小师叔连忙制止她，将她扶了起来，他挠着头，“我也没做什么，反倒要感谢秦姑娘。若是刚才没有你的雄黄粉，我现在恐怕早已是那兽物的爪下亡魂。”

        秦姐姐笑了下，“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出些绵薄之力罢了。”

        我看两人似乎还要客气上一番，便连忙上前制止了他们，我不满的说道：“我的脚还疼呢，你们就不要再讲究这些俗礼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小师叔听了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那只剩一口气的冥兽，说道：“这兽物被取了精元，又被法阵困住，兴不起什么风浪了。我们今晚先回去，明日再叫上村里人，将它的尸首抬回去吧。”

        我和秦姐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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