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约
这一下午的开屏结果，就是让她们主动开口说出了“下次再一起玩呀”的请求。
但因为众所周知的理由：网络上说出的“下次”，如果不约定一个确定的时间——有时候就算约定了明确的时间——也会有人鸽掉。
所以，周桓显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直白地问出来：“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陈沉吟了一下，她转头去问另一个人。
她离开了麦，声音被拉得有些远，问：“伊伊，你明天忙吗？”
伊伊。
周桓的心脏被这熟悉的一个词紧紧抓住，他下意识地抬手把入耳式的耳机再往里摁了摁。
女孩的声音顺着电流缓缓地传出来。遥远、模糊，但在某种性质上却又是清楚、真实的，她说：“明天吗，有课哎，大概只能晚上玩一会儿吧。”
小陈“嗯”了一声，回头这边转述：“明天晚上可以玩，你有时间吗？”
[我心态很好]：那就明晚吧！
等到第二天，周桓退出了自己刚在网上买的新账号，登上丁宣的账号。意料之外的，江伊没有出现，只有小陈和何圆在。
他思索了片刻，掩去眼眸中的失望。
这一晚上他没有在玩打野，反而是顶替了江伊的位置，玩了个中单。虽然他依旧没有开麦，但小陈还是隐隐地觉得他好像有些失望。
不如昨天活跃是真的。
等到江伊回来，小陈还用开玩笑似的语气和她说了这件事情。只得到了江伊的一个笑，外加一句：“是吗？不会吧。”
“也说不定呢，哈哈。”
她们把这个话题抛诸脑后。
江伊今晚原本没有计划，但是李三月临时把她叫了出去。
她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清吧包厢里找到了李三月，只有她一个人，而且显然喝得有些多，在看到江伊的一刹那就迷迷瞪瞪的就抱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江伊感到奇怪，她这几天在线上聊天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怎么突然就这么难过。
是的，难过。
虽然，李三月下一句话开口却是：“伊伊，我谈恋爱了。”
她怀里的女生，嘴里说着世界上最甜蜜的话之一，抬眼看向她时却好像一整块的玻璃眸子都破碎成了渣滓。
而她现在还踩在那些碎片上看着江伊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江伊不知所措地拂去李三月脸上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三月……”
“这么难过，为什么要谈恋爱呢？”
“因为他喜欢我啊，”李三月吸了吸鼻子，全然不顾还在流淌的眼泪，她拉着江伊在沙发上坐下。
那张美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
她问：“你还记得你和我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吗？”
记得，当然记得。
江伊看过很多在“三月”这个博主底下的留言。很多女孩都十分羡慕她的美丽，常常会说，如果长着这样一张脸，人生一定会变得很幸运吧？
其实不是的。
至少李三月的人生不是这样的。她从小就因为这张美丽的脸受到许许多多的关注，除了她的父母。也就是说，她有美丽，但没有能够保护她美丽的力量。
这种过度的关注被投注于学校的时候，就会引起各种各样的校园暴力。
这种暴力，有时候是因为她成绩很好，有时候是因为她总是沉默，也有时候是因为温顺。而当她试图孤身反抗时，这种反抗只会被视为玫瑰花上的刺。
在李三月初中时，还因为成绩不错而被老师们给予善意的保护和信任，但在高中升学到这个学霸云集的学校时，这份保护也消失了。
没有园丁照料的玫瑰，刺也就无足轻重了。
以至于在整个高一上学期，她一直饱受着来自当时年级第一的骚扰，当她想要去告诉老师时，老师确认为是她不知检点。
是的，“不知检点”。
后来，这个不知检点的学生，甚至被年级第一的爱慕者，一个学校的太妹找了许多人霸凌、扇耳光。
身体和精神上双重创伤，终于让李三月和家人以死相逼休学一年。
一年以后，李三月重返校园，成了江伊在高中时的室友。
原本她们之间只会是泛泛之交。
但没想到，在某次，江伊和孙楚一起翻墙出去找泡在网吧上网的周桓时，遇到了太妹怀恨在心的再次报复。
黑发脸的女孩趴在地上，被一群人围在巷子深处，为首的那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拽着她的头发，一声声一字字地问她：“你还敢来学校？”
李三月不说话。
江伊只是路过，她甚至不知道被堵住的是谁，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堵在那里，就那么随手在路边抄了根废弃的棍子冲了过去。
“干嘛呢？！”江伊冲在前面，她嘴里还含着孙楚给她的糖，说话含含糊糊。
太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发现江伊这边才两个人，虽然孙楚看上去还比较能打，毕竟有那么高，但是人数差距还是让她皱了眉头，壮了胆子。
“关你们屁事啊，滚不滚？”
“嘿，”江伊气到了，这辈子还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过话，“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在我们学校外面围堵我们学校的学生，你让我滚？你说关我屁事？”
孙楚毕竟也是混过的人，他更嚣张：“你们滚不滚？”
这边的动静没有能让李三月抬起头，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江伊往前走了两步，拨开站在她面前的孙楚，低声吩咐：“等下我揍她们，你趁机把那个女生带起来就送医院，听到没？”
孙楚瞪大眼睛：“啊？”
江伊：“啊个屁，你那三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吗？你老大我打三四个女的，还是不在话下的，听懂了没？”
孙楚狠狠点头：“明白。”
他们在这边嘀嘀咕咕，明显让太妹暴躁起来：“闲聊起来了是吧？！在你奶奶我面前犯贱？给我揍他们！”
她一招手，周围四五个女生蜂拥而上，都是冲着江伊去的。毕竟柿子，人人都知道要挑软的捏。
然后，事情就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了。孙楚在她们惊异的目光中先是撤退，然后一个箭步从她们身边跑过，冲着地上趴着的女孩儿就去了。
这一分神的工夫，江伊的拳头就到了。她把棍子都扔了，显然是看不上这几个女生的战斗力。
狭窄的巷子给了她最擅长的腿法舒展的机会。在混乱之中，她拽住了一个女生的长发，然后踏墙借力给了侧方一个女孩儿回旋踢，直接把人踢趴下了。
“啊！！——放开！艹，好痛！！！”
“艹！！让开！！”
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太妹在一边看傻了。
孙楚打量了她一眼，又不忍心去看那头的战况。他明白，他也领教过江伊的一部分。很多人学跆拳道、柔道都是为了防身，但是江伊不是，她学武术，还是进攻性武术。
这遇上的又是她最讨厌的校园霸凌，教训起来手上根本不留情。
会有多惨，根本不用分说。
孙楚蹲在地上，他朝着趴在那里的女孩儿伸出右手，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怎么样？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李三月艰难地抬起头。
远处的路灯带着剧烈的频闪，她看到的孙楚，就背靠着这样的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温柔地抚开她脸上的碎发。
后来孙楚送她去医院，江伊听完小太妹们躺在地上放的狠话以后也跟上来了。
“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江伊知道了自己随手救下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室友以后，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笑起来，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场景。
李三月在后来的人生中，不止一次地和江伊描述过。
每一次的描述中，都将它定义为自己喜欢这个不知名的男生的瞬间。是吧，她很奇怪吧？她相信缘分，相信一见钟情。
“不奇怪啊，”江伊这么回答她，“我也相信命定的缘分。”
但这份感情，李三月从来没有告诉过孙楚。江伊不止一次地问过，最早的时候，李三月总是害羞地说想要等到合适的时机。等到高中快毕业了，李三月某次突然却告诉她，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孙楚告白了。
当时的江伊就急了。
为什么？为什么呢？你不喜欢他了吗？
李三月摇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张可意，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不会结婚的啦！”江伊皱着眉，“黄毛和我说过了，他不喜欢张可意，以后也不会和她结婚，那不过就是家长之间闹着玩的东西罢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啊，孙楚说不定也是喜欢你的。你要不要再等等，说不定他会和你告白！”
那个时候的李三月静静地看着江伊说完，然后笑了，也是笑得如今日般破碎，她伸手抱住了江伊。
“没关系，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李三月说。
这么多年了。
其实江伊一直希望李三月能够得偿所愿，所以在机场看到孙楚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甚至期待着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孙楚已经和李三月告白了。
但是上次的见面，又让她认清楚，三月和孙楚，好像出了点问题。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甚至都不敢问。
可今天。
李三月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明明是恋爱了，却一点都没有快乐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呢？”江伊终于要问，“你的恋爱对象……喜欢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你这么难过，是不是他对不起你？我去帮你！”
“不是的，不是的，喜欢我真的很好，”李三月说，“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真的有一个喜欢我的人出现了，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他昨天和我告白了，阵仗搞得很大很大，他包下了一个酒吧，布置了很多很多花，请了几乎所有他的朋友，我身边的朋友，然后和我告白了。”
“如果……如果，我也喜欢他就好了，”李三月重新抱紧江伊，她终于不是无声地哭泣，而是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伊伊，我不喜欢他，我应该要怎么样喜欢他啊？！”
她身上的痛苦和浓重的酒味仿佛如河水一般把江伊也淹没了，她开始头疼。
那头疼的来由背后好像也藏着一个人。
她知道那是谁。
江伊也开始怔怔地流眼泪。整个场面突然开始变得很失控，也很好笑，两个女孩抱在一起没来由的哭。
越哭，她的酒劲就越发上来，李三月开始语无伦次。
“伊伊，我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那个王八蛋，我谈恋爱了？”
“嗝儿~”江伊哭到打嗝，她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等下，你和谁谈恋爱了？”
“和那个……问我打不打游戏的，叫啥来着……”
李三月醉糊涂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思绪只能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跳跃，甚至跳跃到了那天晚上的宴会上，她和江伊碰到了周桓……
然后呢？
“三月……”江伊仰面倒在沙发上，她没有喝酒，但是有些上头，“我那天碰到周桓了，我看到他的时候……头好疼……”
一片寂静。
“我……我不是很想见他，每次见到他，每次想到他，我就会脑子疼。你懂吗？真的脑袋疼，我觉得，我在想，是不是我的脑子在保护我，让我离他远一点……”
“伊伊……我要不要告诉那个，那个男的，我谈恋爱了，你说他会不会祝福我……我和他其实，也好久没见了……很久了吧，应该是很久了，他现在一定很恨我……”
“真好……你醒过来了，我终于也……又有人可以聊天了……说说过去的事情，不再是一个人回忆……”
她们没有回应的说话。
并不一定要从另一个人嘴里收到回答，只是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久了，人总会崩溃的。
有这么一个人说说话，才是真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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