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砒霜
林浅月双眼紧紧盯着大管事。
他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并没有马上就回答她,而是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或许是陷入了回忆……
林浅月对大管事还是非常熟悉的。
自己长到十岁的时候,他才从南京离开,前往长乐港这一代为林家开拓生意。中间虽然多年未见,但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他回忆的时候,就会微微地眯上眼睛。
不,不光是回忆。
林浅月的眼神黯了几分,他在想事情……或者说,谋划什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她不由得又想到大管事先前说的话。
“当年和您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二小姐。您的……亲妹妹。双胞胎……妹妹。”这话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响,一遍声音比一遍高,一遍比一遍响。
响得几乎就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尖声高喊。
震得她耳朵都快要聋掉,头也被那声音震得刺痛无比。林浅月下意识地抬手捂了耳朵,但是并没有用。
那声音并不是外界传过来的,而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到后来,便只余得两个字,似鬼哭,似狼嚎。
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复。
“妹妹。”
“妹妹。”
林浅月只觉得似乎有千万根针在自己的头上猛扎,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她连退几步,一下子扶住边上的柱子,这才将将没摔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才慢慢消退掉。
却还是没有完全消散掉,空气里似乎还是能听到有人在低低的呼唤,“妹妹……妹妹……”,声音却不是刚刚的惊雷,而是带着无数的……凄凉。
林浅月难受得几乎要呕吐,可无论她怎么想,那声音如何呼唤。
她都没有想起一点儿来。
哪怕是一个片断,一个画面都没有。
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妹妹”的存在。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甩了甩头,喘着气抬手,脸色因为方才的不适而显得十分苍白。因为关了门,屋子里并不是很亮堂。所幸有窗,所以仍旧能看得很清楚。
大管事靠在床头苟延残喘,她倚在柱上冷汗如柱。
两人相看无言。
隔了好一会儿,大管事才再度艰难地开了口:“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她走失以后的第一次。”
“走失?”林浅月缓缓开口,脸上写满了不信,“如果我真有这么一个双胞胎妹妹,在她走失之后,我娘亲和我爹爹,如何能这么平静的过上那么多年?”
她停下来,盯着大管事看了一会儿,又开了口:“我……没有妹妹。”
大管事也不说话了,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她。
林浅月被他看得极是不舒服,可定了定神,还是继续往下道:“我一直当你是长辈,从未把你当成过下人看待,却未曾想……”她顿了一顿,“林家哪里对不住你?”
大管事很是疲惫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就不曾张开,声音很是无力:“林家……不说林家。”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怨气,“那张海图,我交给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去。”他病了许久,又中了毒,身体几乎已经被摧毁。先前与林浅月说话的时候,声音无力,有时候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可说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却突然高了几度。
整个人也挣扎着往前坐,又向着林浅月猛地伸出手来。
看着十分焦急与恐惧的样子:“不要去……不要去……”
最后一个去字未说完,他脸上神色突然猛地一滞,整个人一下子往后倒,靠在床头上不动……他脸上本来苍白,可还是带了一抹血色。但就这么一瞬间,那抹血色突然褪去。
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一抹蜡黄色由下而上,很快整个人就面如黄纸,没了气息。可一双眼睛居然在临去之前睁开,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死死地盯着林浅月。
林浅月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如泥塑木雕。
却是什么也没想,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一直到身后的房门被推开,她才有些木然地回了头,看到只有朱高煦一人站在门口,迎着光,所以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高煦身形在门口顿了顿,旋即大步而入。看了一眼床上的大管事,他突然伸手将林浅月往边上拉了拉:“他中毒已深,本就过不了多久。”
他手劲儿大,这么一拉,林浅月脚下一个没站稳,与他顿时撞在一处。
朱高煦连忙抬臂环住她——他身上有淡淡的白檀香,极淡,但是闻着让人觉得安心无比。林浅月此刻觉得说不上来的疲惫,虽然知道被他环住极是不妥,却也没有马上就动手推开他。稍待了片刻,才往前站了一步。
朱高煦叹了口气:“先出去吧。我让汪洋来收拾。”他说话的时候,都特意放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她难过。
林浅月点点头,她也没有很难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觉得空空的,却也不是那种很难受很悲傻的感觉……只是觉得有哪里……少了些什么。
等出了门,林浅月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停了脚步,又回过头看过去。
汪洋这会儿还没有过来,屋子里没人,便是一片死寂……虽然窗户里透进光线,但整间屋子还是觉得有些阴森。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唤了他一声:“阿煦。”
朱高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并不能看见什么,不由得挑了眉,疑惑道:“嗯?”
“他中的……是什么毒?”林浅月心中隐约有些恐怖,先前其实就已经有点儿模糊的想法,只是一直不敢证实,这会儿人都死了,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毒……”朱高煦明显也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她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些闪烁,“他中的是就是普通的砒霜而已。”
“砒霜?”林浅月一怔,大管事的样子她都看在眼底,砒霜虽然厉害,可也不至于会成那个样子,而且朱高煦的反应她都是看在眼底的,若是砒霜,毒性不可能强到那般。他会不让自己靠近大管事?
林浅月皱了眉头,疑惑道:“砒霜……毒性应该没有这么强吧。”
“不是。”朱高煦唇角扯动,露出一抹嘲讽地笑来,“本来一味砒霜的确没有这么强的,他还有严重的风湿病,这个砒霜就要了他的命了。这是……陈年的砒霜。”
“陈年的砒霜?”林浅月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什么叫陈年的砒霜?”
“就是……长年累积下来的。有人,每年都在给他服下砒霜。应该不是纯的砒霜,汪洋找大夫看的时候,他体内还有一种毒素,大夫没法儿分解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知道那东西应该能压得住砒霜的毒性。”朱高煦深深看她一眼,“我不让你接近他,是因为他体内的毒太重了,这么大剂量的砒霜,足足可以毒死五十个人。不要说别的,就是他的血,其实就完全是毒药了。”
林浅月顿时一怔,吃惊道:“这么重?”她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还能活下来。”
“没有了那味毒药的压制,的确活不下来。所以,他不是死了吗?”朱高煦又看她一眼,“我想……那味毒药,应该是……浅阳兄给他的。”
浅阳……林浅月抬头看他:“我哥哥?”
她心底的那点疑惑越发的明显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小心道:“他为什么要吃这么多砒霜?现在哥哥不在了,谁帮他续命呢……”
“林娘子,也有可能,他自己去服砒霜,就是为了压制那味毒药。”汪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身边还跟了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大夫,“那人已经不行了,您……”
林浅月看他一眼:“已经没了。”
汪洋顿时一愣:“这么快!”旋即对那大夫道,“现在还提得出来吗?”
大夫点点头:“只要不是死得太久,人的血不会那么快凝固的。”
这对话一下子让林浅月皱了眉头:“你们要做什么?”
“抽些血。”说话的是朱高煦,“安太医医术高明,这种没见过的毒素,或者他能分解出来。”
“人都已经没了,再分解这个,有什么意义。”林浅月有些别扭,“死者为大,他……”话没说完,就被朱高煦抬手打断了。
“医者仁心,浅月。”他看向林浅月,“若是能提出这种毒,就有能解的法子。”
林浅月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他不是祝煦,他是朱高煦,他是……汉王。这种毒对他,应该也是威胁吧。
她也就不再说话,默默地往边上退了一步,把房门给让了出来。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变,道:“走吧,回头这边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你不要再想了。”
拉着林浅月走了一会儿,眼见看到小院的门了,他才又道:“我已经查过了,你并没有双胞妹妹。”
林浅月顿时一怔:“你听到我和大管事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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