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香

萧成回头看了看，脸上神色十分平静。

        林浅月站在他身边，下意识地偏头望了望他，只觉得他虽然看上去平静，但目光中却还是透出一分叹息来。

        他的别院近在咫尺，却恍若天涯。

        林浅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道：“走吧，洗剑一会儿能脱身，我们得先行离开。若是耽搁的久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萧成又回过头，望着她笑了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一个院子。”

        他强做平静，林浅月也不好拆穿。

        她点了头，和萧成一同从边上的小道上走，直往洗剑之前安排好的住处去——并不是林家，渤泥那些人对萧成一直在监视，自然知道他在打理林家的生意……或许这也是渤泥人一直要杀他的原因？

        堂堂渤泥国王，居然为一个商户女打理生意……

        实在是太过于损伤颜面。

        林浅月突然从心头冒出这个想法，越想觉得越有可能，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成却误会了，道：“你这个护卫……不是一般人。”他微叹了口气，“他居然能安排我们往长乐县衙去……之前县衙已经换成了汉王的人，现在……”

        林浅月沉默不语。

        她知道萧成要说什么……长乐县令和锦衣卫百户仍旧是她离开时的那两人，并没有换过。而她可以肯定的是，洗剑绝对不是朱高煦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长乐县令和这百户，就不是朱高煦的人。

        可他居然不知道。

        又想到之前洗剑带来的消息，朱高煦身受重伤……现在都要靠冲喜续命了……她不由得心头烦闷，恨不能马上插上翅膀，直飞到他的身边去。

        可并不能。

        渤泥这些人要杀萧成，只怕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和萧成进长乐容易，要想出去……只怕是难上加难。

        正想着，却见萧成皱起眉头，道：“你知道洗剑是谁的人吗？”他又回头看了一下，目光闪烁，似有斟酌。

        不知道为什么，林浅月的心底突然“格登”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得又看向萧成，萧成这会儿回了头，若有所思地瞧着那间别院。

        其实不用他怀疑，林浅月也一直在猜测他的目的是什么。

        按照洗剑的计划，这间别院将在他们住进县衙之后起火。

        “萧成”和“林浅月”都因为睡得极沉，而未能逃出这场大火，葬身在火海之中。替死的两个人洗剑都已经准备好了。

        甚至他还会让渤泥的人以为是他们的人下的手……或者说，从一开始，她们的行踪就是这人透露出去的……渤泥的人能够下手，也有可能是他布的局。

        而这么一场布局，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护卫能够做到的。

        萧成怀疑他背后的人，的确有理由。

        可是……林浅月皱了眉头：“他，或者说，那人这般费心思救我们，是为什么？”她皱着眉头……猜测着那人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林家的家财吧。

        虽然林家很有钱，但相信能布下这么一个局的人，决计是看不上林家这点家产的。除非……林浅月想到那只镯子，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抬头就看了看萧成。

        萧成正望着她，两人目光一触，旋即分开。

        显然，她想到的事情，萧成也想到了。林浅月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手腕上的镯子，手指在镯身上轻轻的摩梭着。

        金子上的纹路和手指应和着，夹杂着上面镶着的绿松石——那凸起的绿松石便像是跳跃的音符，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她原本也只是以前习惯的动作，下意识地转动摩梭着镯子。

        可突然间，林浅月整个人怔住了。

        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就僵在那儿，手指也停在镯子那处。

        那里原本镶着一块绿松石——整个镯子上，唯一的一块异形绿松石。其它的石头都是磨成了极圆润的样子，只有那一块，是和整个镯子一样宽的，而且切割的形状极为奇怪，并不是常见的样子。而现在，那块石头没了。被人生生的撬走了，只余下一个空洞在那儿……她半晌没能再动弹一下，先前洗剑拿给她的时候，她都没注意，直接带在了手上。

        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呢……这么明显的一块缺失。

        见她突然间停住，神色异常，萧成不由得眉头一皱，紧张道：“怎么？”

        他这么一出声，林浅月顿时回过神来。她收回手，拢了拢袖子，不动声色道：“没事，我是在想……”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成，先前心头的不安又浮了上来，“洗剑那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试探地开了口，果然，这么一说，萧成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是不对劲。”

        “嗯？”林浅月皱了眉，心头一跳，脱口道，“你干了什么？”

        萧成像是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下意识地别了头去，轻声道：“没什么，就只在房里燃了支香……”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林浅月皱着眉头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香有什么问题？”

        萧成耸了耸眉头：“这香不香……闻不出来。”他故意曲解林浅月的话，就是不去回答。

        他越是这个样子，林浅月便越觉得不安。

        她盯着萧成：“说。”

        萧成也没打算瞒她，道：“这香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渤泥练武之人常用的一种香……我让安太医帮我改了改，除去了其中的香味儿，又加了几味药而已。”

        林浅月没吱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萧成看她一眼，道：“你先前是不是睡不着？”见林浅月点头，他才继续往下道，“你睡不着，其实是因为整个山庄的水……都被下了蒙汗药。”

        林浅月一愣，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蒙汗药？”她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一脸的迷茫，隔了片刻，她才又道：“可我没事啊？”她之前的确喝了不少水，可蒙汗药不是让人昏迷不醒的吗？？怎么她喝了含有蒙汗药的水，反而睡不着来着？

        林浅月突然一惊，抬头道：“是不是你下错药了？”

        这话说得萧成顿时一僵，本欲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恨恨道：“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下错药……而且，那个药根本不是我下的。”

        林浅月这才反应过来，估计那药就是“渤泥”的那帮人下的。

        可……那些人不会蠢到下错药吧？

        她不由得又望向萧成：“是你说的……那个香的问题？你在我房里也点了？”

        萧成夸赞地点头：“聪明的小娘子。”他又往别院的方向望了望，“今天晚上别院要起火知道水有问题的人，都不会再去喝了……。可没喝水的话，就会着了那香的道……安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本来普普通通的武香，被他这么一改……”他眯了眯眼睛，“就会气血涌动，不受控制……七窍流血而死。喝了水的话，两相倒会抵消，唯独副作用就是睡不着罢了。”

        林浅月一惊，道：“那……”

        他又点头，像是知道她的意思：“那个洗剑……你们过来的时候，我几次劝他喝点儿水，他都不肯喝……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并不知道他要来，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是这局中之人……所以，也怪不得我。”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林浅月还是皱了眉，她下意识地往别院望去……别院此刻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平静，大部分都掩没在夜幕的黑暗之中，只有零散的几处灯火亮着，像是夜空中散落的星子。

        而不久之后，这里将被一场大火吞没。

        那些……被算计而亡的人，却也会被大火掩去原来的死亡原因。

        林浅月心头突突乱跳，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那么简单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身。

        见她挪动步伐，萧成顿时一惊，猛地一伸手拉住了她，急道：“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带了一抹怒气，“你该不会是想回去救他吧？”

        林浅月被他这么大力一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却并没有回身，而是坚定道：“嗯，我要去救他……无论他是设局，还是旁的什么，我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在里面。”

        萧成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林浅月又道：“而且，又不是他设的局。他不过也是个棋子，就是他不在了，仍旧会有旁人过来操控棋局，与其换一个不熟悉的人，不如是他……”

        她这样一说，萧成倒是怔了一怔。

        只这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浅月便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又往别院走了几步。

        “浅月！”萧成突然喊了她的名字，林浅月一怔，只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些什么说不明的东西，回头看时，只见萧成一脸叹息。

        “我去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先往县衙去。”

        他顿了一顿，从她身边走过。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在空气里慢慢洒落，“这局是谁在操控，我们去看看也就是知道了。”他的声音和人一起，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林浅月盯着看了片刻，转了身，往县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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