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主召见（下）

“首先，老夫今年已是耄耋之年。从担任城主至今已有...很多很多年了，老夫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康复之后容颜体型就再也没有变过，所以你们觉得奇怪是自然的。”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原来面前这个小童，已七老八十，难以置信。

        吴闻倒也识趣，抱有歉意的说：“城主见谅，刚才多有冒犯。”

        城主淡然一笑，道：“无妨，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吴闻心里狐疑，没往细处想，听城主继续说话。

        城主道：“其次，你们看到的这本册子，刚大老夫已经说过，是历代城主代代相传之物，传到我这一辈原本我是不在乎的，第一次印证了册子记载的一些事情是在你们‘唤醒  ’了这个...这位‘朋友’...”

        “至于结尾嘛”，城主哈哈大笑，一个耄耋老人的雏稚笑声从一个小童口中发出来，众人感觉既幼稚又觉得有些惶恐。

        城主止住了笑声，道：“至于结尾嘛，既然是你们唤醒了这位‘朋友’”，那就请你们把它送回去吧。听古训而言吾辈自当要鼎力相助，看看那边到底遇到什么危机以及需要我们什么样的帮助。老夫老矣，不能亲自前往啦，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

        他扭头看向千山：“千山，你跟你父亲长得可真像，它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魁梧，双目炯炯有神，任谁看了都倍感精神，呵呵呵...你也不必担心，你父亲已来信告知我，他相信你可以为五城做出奉献，不久你就该收到他给你写的信了。”千山一楞，心想看来他说自己耄耋之年不假，听他说起话来如数家珍，意味深长。

        城主又扭头看向风灵，道：“孩子，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但是请你再耐心一些，你的父母无甚大碍，你放心施展拳脚去探索，风漠城主自然会照顾好他们的，放心啊，孩子。”这话听得风灵心暖，她想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正想发问，城主没有留给她插话的空隙。

        “你是绿野城的暮云吧，好孩子，你婆婆身体可还好吗？好多年不见她了，老夫一直躲在这城里，怕是早已忘了我吧，嘿嘿嘿...”城主苦笑道。暮云听有人提起她婆婆，心里一酸，抿了抿嘴，眼泪在眼窝里打圈。

        “啊...飞岩，早有耳闻你是岩封城的灵工巧匠，今日看来像块好料。”他伸手拉过飞岩的手，摸了摸，看了看，继续道：“跟你爷爷当年的手一样，粗粗壮壮的但是眼尖心细，心灵手巧，好好好...你可能不知道，刚才那张书台，就是他的作品。”城主自我欣慰般连道了几声好。

        说着话转身迈步坐到殿堂主座，挥手招呼各人：“来，孩子们，都坐下，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完你们就可以走了”。众人原先听他提到自己时，像是熟人一般十分熟络，不免暗暗叫奇。想要发问又不好打断，这时听见城主说要讲故事，更不好插嘴了。于是按捺下来好奇，静心听讲。

“很久很久以前，哈哈哈...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个开头，但我这个故事，真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只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我都永远不可能会忘记它。”    

        城主稚气的脸上浮现一抹严肃，目光闪烁，继续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做为下一任城主候选人，需要学习非常多的技能，求生、破敌、城防、治军、锻造等等多不胜数，不夸张的说是必须学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内要御人有术，外要英勇善战，还要熏陶人文艺术——怕把城建得特别丑，那可使不得。或者变成只懂得权谋勾心斗角不懂得品行生活的利益熏心之流。

        作一名合格的城主，需要兼备多样性，可以优劣相参，但是不能一技不成。每一代老城主对新城主的考验方式都不相同，各有千秋，但唯独有一条很重要并且是硬性要求的就是——人性。

        人是很奇妙的生物，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可能不会轻易去计较那么多得失，有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很满足。但当你被赋予一个使命，贴上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你的言行，你的举止，就像有千万只眼睛盯着你看，使你动弹不得，至少让你不能为所欲为，这使你变得谨慎，处处小心，人的精神一紧张啊，做什么都会患得患失。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被淘汰了。所以考验能否成为城主的最关键要素是，能不能一如既往地保持人性。

        吃苦历练的不仅仅只是筋骨，还有人的意志，没有坚强的意志，是做不了城主的。那年，我通过了大部分的要求，最后一个考验是到禁界去走迷宫一样的路——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册子上的线路图，但当时我们是不知道谜底的，只能凭直觉硬闯。但你想啊，我那时才那么小，对我而言，最终的考验难如登天。

        噢对了我刚才提到了我们，没错，是我们。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已经记不清楚我们在迷宫里待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每个人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水也喝光了，身体虚弱到迈不开步。在这样极端的环境，极端的处境，真正考验我们的还是人性，有没有人会私藏粮食和水？会不会产生间隙彼此怀疑？会不会为了脱离困境自相残杀？在那种情况下，没人说得清楚。但我们凭借信念，用最后一口气硬撑着，携手走出了迷宫。

        只是，他们都误判了禁界的凶险，我们经历了一些不堪回想的事。

        当我从禁界被送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眼看是要治不好了。那天来了一位比我稍大一些的小姑娘，自称能治好我的病。

        他们将信将疑把人请了进来，那小姑娘进来看了看我，连脉都没把，便说：可以治好，但恐有后遗症状，无法避免。你知道人在束手无措的时候，总是会急病乱投医，那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同意她治。

        你们还别说，我还真就被她给治好了，她用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就是只用一种从她故乡采集来特殊的草药，每日清晨将数片叶子取出，贴近她的心窝处暖着，等汗液浸湿后草叶软化下来，黄昏时用开水饮泡之后饮用，如此这般，三日后我就便能下床，五日后吃喝正常，到第十日，我就恢复如初了，非常神奇！

        如你们所见，我是顺利当上了赤地城主，只不过，高兴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我很快就发现，我虽然恢复如初了，事实上身体外貌却从此再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我变成了一个不老顽童，哈哈哈...”

        城主哑然失笑般自嘲，听起来带着满腹悲腔。

        “她把我的病治好之后，没有要任何回报，就只身走了，像来时一样轻盈自在，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故事讲到这里，恐怕你们心里有许多疑问，不急不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城主可能因为过于聚精会神，神态显得有些疲倦，但他还是接着往下说：“当年我这个小童当上城主之后，应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    

        老城主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交到我手上处理，我便脱不开身，不久后老城主病逝，我就从见习城主变成了孤家寡人了。我虽日理万机，将赤地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却从那一年开始，没有再踏出过主城一步，这么多年来除了几个心腹之人执行我的安排和计划，连主城守卫都不知道我仍是孩童之身，今日你们见到我，也算是个例外，要注意保密噢，泄露机密可是会有杀身之祸的。”

        他用眼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今日破例，是因为形势紧迫。刚才册子你们也看了，禁界告急，再让你们贸贸然去闯迷宫是浪费时间精力，我听赤心庄主说吴闻记忆超凡过目不忘，想必已是记住线路图的走法了，你们此行，务必谨慎行事，切莫大意丢了性命，探得禁界所需后尽快回来禀报，我自有安排。”

        城主说完这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了，隔了许久没有声响，众人听得入迷没有察觉，此时从沉浸的故事中拔脱，耳边竟听见稚气的鼾声响起。

        城主睡着了，仆人忙示意噤声，招呼各人安静退出殿堂，尔后轻声道：“诸位见谅，城主日理万机已经疲惫，各位请回罢。”

        众人听罢，随守候在门外的将军轻脚退回主城外。

        小队人马随铠甲在身，却如卷甲衔枚一般,无声奔袭。

        众人心里都怀揣着一丝不安和惊叹，看似平淡的五城居然埋藏着这么多的秘密，看来是需要好好捋一捋了。

        在众人走后，赤地城主抬起眼皮，眼神朦胧，似有泪坠下，自言自语道：“与我同行之人便是：“深水城城主——万丛涯，岩封城城主——钟山远，绿野城城主——林叶青，风漠城城主——风池霆，和我这个老不死的赤地城城主——恩烈鸿。还有....”他泣不成声。

        其实那次试炼的目的很简单，因为五城攻守兼备，城城相连，是互助互望的联合体，如果彼此之间产生了隔阂，就会引起不良反应，最终打破平衡，分崩离析，战争也就不可避免了。老城主们煞费苦心，既让候选城主自己探索出了迷宫的路线，在他日假设秘传流失，还能有人口口相传，保住老先辈的承诺。又让城主候选人通过极端试验，名正言顺登上城主之位，一举两得。这就是————恐怖的————城主的试炼!

        只是恩烈鸿并未将这些话如实道处，恐怕还要埋在他心里多一些时日，像颗种子一样，等待发芽。

        迷迷糊糊之中，恩烈鸿又睡了过去。他的梦里，会有他长大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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