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这么晚,我还没吃饭。”
“在医院吃,医生叫我接到你就去,他说他会准备。”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王怀,你怎么不问问我。”栾青珠对医院的态度一直模糊不定,王怀瞧着她虽然脸色不好,但是精气神比以前强多了,没有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王怀没说话,想看看她忍受底线在哪,是马上就闹还是有再商量商量的余地。
车外雨淅淅沥沥,皮肤泛着一股潮,闷得喘不过气。司机和助理在前面放轻呼吸,装自己是透明人,车内气压低迷。
栾青珠摇低车窗,风裹挟细雨呼啦吹进来,吹散郁气的同时,也似网盖住一切。
“最后一次。”王怀听到她说。不情不愿,但是没多少怒气。他的心放回原地,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长出一口气。
栾青珠去南方一趟明显平静许多,从第一通电话开始他就敏锐的察觉到她状态好转,可是不敢直接问,找到医生把情况反馈给他,医生建议王怀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栾青珠回来再说。
所以才有了接机就去医院的安排。
王怀给医生回了条ok的微信。
晚上十点多医院里到处灯火通明,消毒水味刺鼻,栾青珠避开人群,戴上口罩又围了两层坎肩,即使一言不发,还是能从她眼中看出烦躁。
问诊前,王怀:“手机。”
栾青珠递给他。
“耳机。”
“钥匙。”
“……”
栾青珠面无表情按照要求全都交了出去。
“刀。”王怀要最后一样东西,栾青珠双手插进口袋,没动。听到是什么东西,助理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刀。栾青珠。”王怀罕见地喊了她全名。没有商量余地时他就会这么叫她。
王怀一定要她交,一瞬不瞬地和她对视,栾青珠也看着他眼睛,片刻后手从外搭里掏出来,递到他手上一支中性笔。
外观普普通通,拔开笔帽赫然是一支刀。不是一个指甲盖那么长的笔刀,而是完整的,全身泛着银光的细刀。刀刃薄薄一片,刀身有巴掌这么长,锋利程度可以轻轻松松将人捅个对穿。
王怀叹气,栾青珠瞪他一眼,“有病。”转身推门进去。
刀拔出来的时候吓了王媛一跳,没想明白那么像一支中性笔的东西竟然能是一把刀。市面上不是没有笔刀,但是一把完整的刀做成中性笔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王媛人都傻了:“王哥,这……我能看看吗?”
王怀合上盖子,“两只手来拿,这东西很沉。”
提醒归提醒,真拿到手上还是被重量坠了下手,王媛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拉开,没防备被反射的银光刺了下眼睛,仔细看刀面上有一串字符,形状像一条游龙,花纹精致罕见,比艺术品还艺术品。靠近把手处刻着一个小小的栾字。
王怀解释道:“她专门找人做的,一把刀花了十几万。据说还是什么家族传承的手艺人,每年做够一定的数量就不做了。”
“这怎么过的安检?”
王怀:“托运。她年年托运来托运去。”
二人在外面小声交流,王怀把栾青珠的怪癖一一交代给王媛,叮嘱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厚重的门里面,栾青珠和医生并排坐在沙发上。
医生五十多岁,手边一杯茶,掀开茶盖品一品,像聊天那样开口:“饿了吧,来吃饭。”
“没胃口。”
“那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栾青珠解开披肩,勾下耳后的口罩带子。
“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每天都很有意思。”
栾青珠笑起来。
她眼睛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抵挡的柔软感。医生听王怀描述还有几分存疑,如今见到她本人,感觉她身上那种实质般的尖锐喧嚣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留下一片安静纯粹的海滩。
“可以跟我聊聊吗?”
栾青珠抿了一口茶,乌龙的苦甘味一下溢满口腔,她呵出一口气,鼻息间也都是那种苦苦的味道。
她摇头,望着医生说:“别这样。”
“我对得起你们任何人。王怀靠着我赚钱,以前是我欠他两年,我会补给他,但是我不欠你们,为什么你们总想打探我做了什么事,见过了什么人,我过得怎么样。”栾青珠附身搁下茶托,碰在木质茶几上闷闷地响,她的嗓音偏低,略柔和,似乎有几分落寞:“医生,可能你不信,我过得很好,我很满意。”
说完她不再看医生,站起来走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不在乎吃穿住行,也不在乎外界怎么评判她,她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整夜整夜地失眠,只要画得出,她就可以很开心了。
栾青珠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问王怀要过东西揣进怀里,“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你吃饭了吗?”王怀跟了两步试图拉住她,被一把甩开,“别跟过来。”栾青珠冷声,脚步匆匆地离开。
王媛指指自己,小声问:“要不要我悄悄跟着?”
王怀停住脚步摇摇头,目送栾青珠走进安全通道,“别去了,她不高兴。去看看医生怎么说。”
快十一点了,栾青珠从二十多的高层下来,没乘电梯,一层一层地经过病房。满目蓝白条纹,护士推着病床路过卡了一下,她搭了把手,“谢谢你。”
栾青珠摇头:“没事。”
护士要把空病床推到急诊科,抬头道谢时看清她的脸,愣了两秒,见她往黑洞洞的安全通道走,提醒道:“那边有电梯,你是要下去吗?”
栾青珠轻轻点头,看起来冷冰冰,但是又怯生生的。
护士误以为她一个人来医院看病迷路了,心想怪可怜的,推着空病床说:“跟我走吧,带你出去。”
“好,谢谢你。”
顺利出了病房楼,栾青珠找了处空地夹角看雨。她拎着一只手提箱,静悄悄站在不显眼的地方,黑夜四合,长裙拉长身材比列,使她远远看去像一抹孤零零的影子。抽烟的红芒一星一点。
纪颂安看了很久。
其实第一眼看到就确定是她。
同事来交班,说听护士讲今天遇见一位气质很独特的女病人,身材高挑,一身黑,眼睛像黑宝石那样乌黑,带着一点漆光。病房楼好多护士都看见她了,都说她好看,跟一般的好看不一样,非常冷,非常静。
纪颂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会是她吗?他不抱期待地想着,却还是忍不住亲自过来看看。
在同一座城市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她。她在网上的信息少得可怜,最新一张图片还是三四年前的联赛,她作为嘉宾和选手的合照。
纪颂安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仅凭着猜测将医院里的僻静地方寻了一遍,最后在这个四处无人的角落遇见她。
栾青珠看见一个很高的男人,不急不缓地撑伞走过来。雨丝细密,周遭一切景物都看不真切,她眯起眼,他离得越近面容越清晰。
栾青珠在想有多久没这种感觉了。
就像一件心爱之物,放置在角落里好多年,就快要忘了的时候某一天突然看到它,目光接触到的刹那,涌进来的不仅仅是一件东西,还有逐渐清晰的记忆。
“好久不见。”他撑伞寒暄道。
栾青珠踩在一级台阶上,将将平视他。突然想起柳欣欣问她,初恋怎么样,当时她讲忘了,如果再见应该会想起。
现在想起来了。她抽了口烟,笑说:“好久不见哦,纪颂安。”
雨夜、没有人的地方、旧情人,感觉会很暧昧,然而纪颂安掐了她的烟。
“喂!”栾青珠不满,下意识拍他手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纪颂安失笑,“医院不准抽烟。”
栾青珠乜他一眼,“医院你家开的啊?”
这样蛮不讲理的态度纪颂安也没生气,被她抽了一下的手背泛起细微的麻痛,他不经意地将她抽了半截的烟握在掌心。
“我在这工作,还是需要遵守规定的。”
栾青珠后知后觉:“哦对,你好像是学医来着。好巧啊,来看病竟然遇上你。”
不巧,我等你很久了。纪颂安疏离地微笑:“好巧。”
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奇怪,一点都没有前男女朋友的感觉,更像不熟络的朋友偶然遇见,停下来彼此寒暄一下。
他们是和平分手,说好可以当朋友,可是分手后再也没见过。不过他这样的人,相貌出众,成绩很好,性格更不用说,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栾青珠相信他不论从事什么行业都会有一个明亮的前途。
烟没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栾青珠呼出一口气,吸进鼻腔的冷空气里掺杂一丝冷清的薄荷味。“不早了,以后常联系,拜拜。”
准备从他身边错开。
“交一下罚款。”纪颂安伸手拦住她,将她带到身边,栾青珠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因为近视,没有发现他靠过来的距离超出寻常朋友的界限。
“医院规定,抽烟罚款一百五十块。”
纪颂安清楚地看到她眼睛微微睁大。
“可是我在外面抽的。”
“没出大门都算医院,”纪颂安揽着她肩膀朝向一个位置:“那边就是监控。”
“……”行,认了。栾青珠说:“在哪交。”
“登录医院官网,注册账号,进入个人中心找缴纳罚款那一栏……”纪颂安说了一通,栾青珠不耐烦地问:“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你应该有账号吧?”
纪颂安低头看她,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嗯了一声。
“我把钱转你,你替我交了。”
“好。”
栾青珠加上他微信,痛快给了一百五。
王怀打来电话问她到哪了,吃没吃饭,栾青珠随口糊弄他说正在吃,就挂了。
纪颂安在一旁,很容易听到对面是男声,“男朋友?”
栾青珠一笑:“不是,代理人。他结过婚了,孩子都有了。”
“唔,要一起吃饭吗?正好我还没吃,刚和同事交班。”
“太晚了,你明天不上班?”
“明天值夜班,”纪颂安笑笑,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一起吃吧,很久不见了。”
“好。”
深夜吃饭,能选择的余地很窄,栾青珠就近选了火锅。
店面在一楼,积水快有一级台阶这么深。纪颂安将车停在台阶旁,再近一点就能蹭到。栾青珠推开车门,纪颂安把伞递给她:“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地下停车场不能直通火锅店,他需要原路返回,淋雨比她多。栾青珠拒绝,然而纪颂安已经掉头走了。
店门口的服务员目睹这一切,迎上来对栾青珠说:“两位贵客是吗,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体贴。咱们店今天情侣八八折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栾青珠咽下这句话,换成:“好,进去吧。”
纪颂安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情侣区点菜。在她对面落座,还没等开口,栾青珠说:“情侣八八折,你说话注意点。”
她指使人连头都不抬,目光落在平板上,手指一点一点,纪颂安垂着眼睫看她,说:“好。”
点完锅底,点完菜,服务员拿走平板,栾青珠抬头看他。
医院和车里的光线不够亮,只看得出他五官比少年时期更立体,现在灯火通明,落在他脸上明暗有致。他的眼睛是栾青珠见过最清透的一双眼,眼瞳深得如同没有倒影,却波光粼粼,永远温驯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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