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陌生的脸，却有星夜般温润的眼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阎漠狰狞怒吼，腥气沸腾，沸沸扬扬的阴诡膻气如剑似戟，刀网般笼向眼前大敌，兵锋未至，重重森罗鬼蜮已经逼得赵天后退数步。
赵仙君唯有左右兵刃双开，静待邪神出招。
用臭豆腐裹着鳜鱼放在螺蛳粉那汤里煮个七八天，浓汤收汁，再配着豆汁喝，也就跟这丑八怪折腾出的怪味堪堪媲美吧！冷香凝用小凤皇肚子上最软的毛堵住自己的口鼻，却仍然被熏个头晕脑胀。
赵，赵什么来着？你小心，这神神叨叨的丑八怪心比章鱼小丸子还黑！
鬼气与神佛怒焰初一交接，即开始激烈厮杀。
漫天的明红与暗黑不过是自远古至今交战的延续，恢弘华丽，却也不过是机械地重复这千万次的你死我活。
旱气形成的剑锋在砍上焰刃的瞬间，浩渺灵气与尸臭晦气冲撞撕咬，不共戴天，混杂交合，相生相依。
“你就剩下这么点力量？”阎漠低笑着凑近这强悍的男人，“好可怜，你，居然是你，就剩下这么点垃圾一样的残骸，只能勉强喘着口气，哈哈哈！”
“你真是个笑话，可怜的笑话啊！”
阎漠狂悍一击，击退赵天的同时，刀气不止，赫然是打向休眠状态的星宿们。
就知道这厮不怀好意！
冷香凝用下巴鄙视了他一眼，把凤一扔，就扑了上去。
她手腿伤势极重，否则也不会坐在那里看着别人打得热闹,饶是连爬带跑，也险些拦不下这气势骇人的狂刀。
冷香凝只来得及豁出一切，用后背替她的朋友们挡上一挡。
旱气如锤砸上冷香凝的背，腥臭的刀气带来的疼痛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炼狱。
却也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纠缠着让人眷恋的旧年追忆。
是新雪的味道，伴着古老虔诚的焚香，冰玉融于天地的气息。
故人归来。
残破的记忆中，用刀砍，用火烧，哪怕忘了名字，忘了长相，忘了声音，却也烙进心里，刻进肺里，死了烂了，都不会忘记的，那个人。
香凝懵懂地回首，是谁？
陌生的脸，却有星夜般温润的眼睛。
赵天紧闭着嘴，不说话。
他现在说不了话，心跳得厉害，跟要死了似的。
冷香凝，你是感觉不到你身上在往外喷血吗？！
阎漠的刀已经砍进这糙人的后背，要不是老子玩了命地飞过来，这糙娘们就得变冷香断了！
悬一悬他就直接被这混账娘们给吓死，他堂堂……那什么，不是败于战场，而是被自己家的破魔刀给吓死的，说、出、去、能、听、么？！
你好歹也是刀灵，光知道把自己搬过来当盾用，就不能先把你那菜刀掷过来阻一下，啊？！
冷香凝也有一点后怕，还挺理亏，所以她决定先行声势夺人，没理硬扛，虚张声势那也是势。
于是乎，赵天很有福气地眼瞅着这糙人随手一甩从她自己身上喷出来的那血汤，心略微虚地往两边看了看，就开始跟个傻猫似的冲着他喵喵：“你跑过来干什么？好歹也是仙君，你就不能先掷把火焰过来挡一挡吗？你以为自己是铁锅可以遮鱼腥吗？”
这么大的人不长脑子！
赵天无话可说。
凭他娘的谁，能在短短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断手断脚，现在又他妈的差点拦腰断成两截，居然还好意思活蹦乱跳地满世界嘚瑟，那就不是一般的祸害，那是远古神兽般的祸害祖宗！对付这种祖宗奶奶，不一天照六顿早午晚饭加上下午茶再带个晚自习的……
赵天瞄了眼这糙货那因为失血而煞白的脸色，岂止是白，是白得发青。
伤成这个德性，哪怕是专门剁排骨用的木墩子也早就绷不住得散了架，更何况这位好歹也还属于生灵的范畴。
眼下这老姐也就光剩下个混不吝的气场架子在这里硬撑，整个人连坐都坐不稳，只能倚靠在自己怀里，讲两句话都恨不得喘上半天，都这样了，居然还敢嘴上逞能，瞧给你厉害的！
这种祖宗，不能惯着。
赵仙君拍板决定，回头必须一天照六顿早午晚饭加上下午茶再带个晚自习的，给她上人身安全课。就这么定了。
赵天懒得搭理冷香凝，烦她。
只不过好歹也是同事，怎么也要顺手敷衍一下。
于是赵仙君随便一甩手，再一扔，把这杀器姐姐囤在用火焰作成的懒人沙发里，又丢了个火焰色的凉被和小枕头顺带一个小花抱枕，还给她热了杯水用火苗当碗盛着，再弄了个火焰小暖炉，顺便把那只遭瘟的凤皇鸡给丢进去跟这混账眼对眼，跟鸡进去的还有四个香喷喷的烤果，拿火焰当纸巾垫着怕烫某个混账的手。
然后趁着这傻猫发傻，一个真言佛咒配合净世赤焰，就给这傻上加傻的货罩了个绝对瓷实的禁绝结界。
赵天再不理会那结界中几乎是立即爆发出的阵阵傻猫叫唤加挠门声，只凝神看着冲破降妖华焰，满面戾气执刀砍过来的阎漠。
南山地灵已濒临崩溃，如果再不解决这厮，万重山海都会生受这灭顶之灾，不能再拖了。
却不想阎漠听见火焰壳子里那疯猫跟拆家似的折腾动静，也不理他双手结印蓄势待发的架势，却是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满脸的不正经，居然还挤眉弄眼了一番：
你养的这猫，好厉害的爪呦~大人那，家有小母老虎，如有一宝哇。
……亏你那脸还能看出不正经的表情来。
赵天微笑以对，意态潇洒，若无其事，唯独在心里深深叹气：老子什么命啊这是，摊上这么一个货，男人真命苦。
随即焰刃化作火鞭，劈砍向阎漠，两人也就不再扯淡，双双全情投入于互殴之中。
是以命相搏的生死战。
阎漠毕竟是窃据神格的神，加上旁门左道，三界六天之内，已经极少有能与他抗衡的力量。
而且，赵天只有苦笑，这邪魔还说对了，自己的确是个勉强算活着的残骸，能力弱的可怜。跟曾经的自己比起来，现下的赵天，孱弱得如同虫豸，尘土一般，卑微得不值一提。
随即他一脚把阎漠踹翻在地，两手一扬，红焰似莲，离火照耀，金红双杀，刀劈斧凿，就把这丑玩意给夯到地底下去了。
唉，自己可真是弱啊，连这么个货都碾不死了，老了啊。
赵天抚脸，红颜老去，青春不再，唯有哀叹。
哼哼，老子就算虚弱得手脚发软，也弄得死你这杂碎！
阎漠知道，自己败定了。
篡夺的苍龙太阴也就能再抵挡菩提九相玄罡大阵一两刻而已。
时间一到，苍龙太阴破，自己被杀，无从转圜。
而逃么？
被揍得只能瘫跪在地上的邪神冷冷一笑，逃，为活着。可活着，又为了什么？
仰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天神，华贵圣洁，就算被扔进阿弥地狱一层层爬回来，只略微梳洗一番，扫去浮土，这就还是耀眼如太阳般的天之骄子。
卑贱如泥的，是自己，哪里会是他。
阎漠只是不甘心。
凭什么？
人也好神也好，短短一生几十年，长的也不过几百年几千年，喜怒哀乐富贵贫贱，却早在出生就已定下。
凭什么？
命星掌控之下，万般不由己，奋斗是枉费，挣扎是徒劳，再怎么耗费心神歇斯底里，也徒留下个不本份的邪魔外道的名声。
凭什么？
有人出身尊贵得别人仰着头也摸不到他脚下的泥，所以哪怕大罪累累，只要忏心悔过，哈，那也叫忏心？摇身一变就可以素手一双好干净。而他们这些妖魔鬼怪呢，略错了一点，就是万劫不复。天道昭昭，却原来只欺负他们这些不会挑地方出生的。
凭什么？
阎漠好恨。
生死无所谓，但就算是被撕裂成碎土，他也要让这天与地，让这四方诸神，都知道，他阎漠，不服！
旱刀猛然刺出。
却是一刀刺穿阎漠自己的心脏，将他与南山那寸寸干涸如鱼鳞般的大地穿透捆绑在一起。
心头血，带着强烈恨意所熬成的毒，以刀为线，滴入南山的地脉。
苍龙太阴，是为木德至阴，阎漠以身为祭，巨门忌，地劫陷，天刑。三杀星，克。
是谓大凶。
风，停。
南山已成死地，诸生灭绝。
短短瞬息，战局陡变，赵天拦之不及，已经是晚了。
啧，好死不如赖活着，阎漠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连我，与香凝，不都还努力地在这人间挣扎求生呢。
赵天缓缓跪下，为阎漠合上双眼，一簇纯色烈焰静静盛放于这不容于父母天地的孤儿身上，从今后，安然沉睡。
生前诸般激愤，一死明志，一死，两清。
大地却无法宁静。
不是躁动，躁动不会有这样的破坏效果。
是衰亡。
阎漠以他自己和南山全部生灵为祭，将幽冥魔域自地陷深处引上六界。
而南山若毁，救都不必再救那保三界泰平的九天降魔咒，待直接崩盘后对上魔域全部魑魅魍魉，大家一起去死，就完了。
赵天想着，这么深刻的悲剧题材我他妈的还是婉拒吧，大团圆结局多好。
只是，只是啊，他只见了香凝几个小时而已，就又要天人永隔了吗？
那，那若他这次仍旧能够侥幸不死，多少年后再见的时候，冷香凝，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啊。
——
不是指赵天（紫薇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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