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我这个人很执拗。
一旦遇上问题就必须寻出一个答案。如果寻不到答案，我就会很郁闷。
像七年前的那庄事，我寻不出一丝线索，整整郁闷了七年。
舒子然为什么会用火成了谜，我此时也很郁闷。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那人一声痛呼：“哎哟！痛死我了！走路不长眼睛啊！”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我连道歉都懒得。
舒子然将我拉到另一边，笑着替我说了声抱歉才把人给打发走。然后一路像护花使者一样给我开路，左右挥手细心呵护，生怕我再与行人发生碰撞。
我看他像个傻子，他看我……应该也是。
行走间，他转头问我：“阿玉，在想事情呢？”
我不理他，继续如同行尸走肉。
此处乃是齐州北部的幽海。
幽海临海，海产丰富，热闹的市集上皆是咸咸的海腥味，连风都是热的。
幽海人好吃，单是海鲜就有上百种烹调方法，酸、辣、甜、咸，煎炸爆炒，应有尽有，满街皆是琳琅满目的美食，每个行人身上都染上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舒子然终于忍不住问我：“阿玉，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对吃这方面一向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
像我身为活尸的那七年就不吃，因为我也不会饿。
虽然我现在有点饿，但是我就是不想吃。
正想摇头拒绝，右臂忽地被人用力一拽，这一拽还很疼，连拖带掐，有种想把我的胳膊扯下来的感觉。
我强忍着恼怒瞪过去，想看看舒子然到底发什么疯，抬眼却发现拽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男子体型圆胖，锦袍玉带，明显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从他油腻的长相中，我一眼看出此人好色。
我看人一向很准，就是不知道我戴着面具还能被人拦住是迷人到了什么地步。
胖子的手就像肉蟹的钳子一样狠狠地掐着我，舒子然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的爪子拿开，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挡在我身前。
胖子向左移一步，舒子然就向左移一步，胖子向右移一步，舒子然就向右移一步，硬是将我挡着。
胖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干脆不挪了，隔着一个舒子然朝我摊开手，叫道：“还钱！”
我微微挑眉。
莫非这胖子家里是卖酒的，我从前顺过他们家的酒被他认出来了？
舒子然应该不知道我在当活尸游走民间的那段时日，有顺人东西不付钱的习惯，语气温和地道：“阿玉他何时欠你钱？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付钱，我只是没钱。钱都拿去换毒药了。
胖子扯着半睁不睁的眼睛大叫道：“噫！同伙是吧！还想假装不认识！你们这些小偷都是先撞人然后再偷钱的，这整个幽海谁不晓得！”说着用力踮起脚尖撞了一下舒子然的肩膀，“刚刚就是这样！他先撞了我，然后把我的钱袋子偷了！怎么着，还不承认是吧？需不需要我再排练一遍？！”
心底最阴暗的地方开始苏醒，我盯着胖子唾沫横飞的嘴脸，听着他无中生有的言语，熊熊火焰在心中蔓延。
七年前。
因为何事，我被人追杀。
因为何事，我流落街头。
因为何事，我被人挖去心脏千刀万剐？
因为诬蔑！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诬蔑！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隐在身后的拳头因汹涌的怒意而微微颤抖。
我盯着胖子，目光皆是杀意。
我想杀了他！
“噫，还敢瞪我……”似乎捕捉到我眼中的杀气，胖子微微压低声量，与我拉开一定距离，把手伸向舒子然，又鼓足了气势，“你们！还钱！”
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正欲越过去当街把他的头拧断，舒子然却缓缓开口道：“方才确实是阿玉不小心撞了你，但他没有偷你的钱袋子。”
胖子不信：“我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这满大街就他一个戴面具的，我还能认错不成？！”
舒子然向前逼近一步，步伐沉稳：“我说阿玉没有，就是没有。”说着举起右手，“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是阿玉偷了你的钱袋子，我愿受五雷轰顶，当街毙命！”
微微暖风拂面，我望着舒子然挺拔的背影，心中有种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我松开紧握的拳头，一时之间，任何情绪也无。只感觉有些空茫。
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人为了这种偷东西的小事对天起誓，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宁静。
上方晴空万里，未见任何闪电雷鸣。
一阵慌忙的脚步声踏破短暂的静寂，一名小二打扮的男子穿过围观的人群，手里举着一个绣满金丝线的绿色袋子，朝胖子叫道：“哎哟客官，可算让我找到您了，您的钱袋子落店里啦！”
胖子从小二手中接过钱袋，宝贝地捧在手中吹吹灰：“差点以为弄丢了，我的小宝贝呀。”
这终究是个误会。
我转身欲走，舒子然却将我拉住：“阿玉，等一等。”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只见他转头对胖子说道：“既然钱袋子寻回来了，那一切就做云烟散了吧。”
胖子哈哈一笑，朝人群道：“对对，散了吧，散了，大家各回各家哈哈，各回各家。”
待人群散去，舒子然将我带到胖子面前，一字一句，郎朗清晰：“对于方才之事，我希望你可以给阿玉一个道欠。”
胖子愣了愣，随即依言照做：“哦，哦，好……阿玉是吧，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给你陪个不是。抱歉，抱歉。”
我静静地望着胖子朝我弯下的腰背，在想多年以前，如若有个人也像今天那样为我求得一个道歉，我想我死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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