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回到客栈后，我把舒子然打发出去煮宵夜，趁人不注意又不怕死地溜了出来。

        这次我不打算躲在巷子里了，我决定连夜赶路，去一个舒子然找不到我的地方。

        虽然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舒子然才会找不到我，但是还是先走再打算。

        幽海东边尽是海，南部我就不考虑了，北方又有长静宗，我心里犹豫，最终决定往西。

        猫头鹰在树上唔唔地叫，我举着火折子快步走在漆黑的林子里，身后徐徐的海风越吹越冷，妖风似的。但我赶路要紧，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张望。

        走着，走着，远方传来的声音让我渐渐放缓了脚步。

        努力忽视夜虫的嘶鸣，我清楚听到了熟悉的乐声。

        如箫一般的声音。

        那是……

        销魂。

        枯叶在我脚底碎开，我蓦然驻足。后方寒风吹起我的衣摆，吹起我半盘的发，吹得我遍体冰冷，犹如身陷北方雪地。

        手中的火折子早已被风熄灭，再燃不起。

        想起玉山被人操控的蚌精，我顿感心慌，不知道魔尊这回又想给我招来什么麻烦。

        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四周，我看见一缕白色影子慢慢向我脚边靠近。

        我立马转身，后退两步。

        定睛一看，顿时大怒：“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我又没召唤你们，赶紧给我滚回去！”

        那是数十只烟雾一般的东西，长着两只黑瞳和黑色獠牙。

        自从七年前我的身体被魔尊植入了冰妖的灵丹复活后，这些东西便一直追随我。它们是我的部下——冰灵。

        一只冰灵爬到我跟前，抬起头对我呲牙，一副见到敌人的样子。

        我抬脚踹了它一下：“干什么，想造反吗？！”

        那冰灵悬空滚了几圈，随即转身，朝我的门面飞来。

        真是疯了！

        我侧身躲过，另一只冰灵悄悄附在我身后，趁我分神之际，迅速咬上我的肩膀。

        衣裳上不见任何痕迹，却能感觉到肩膀凝了层霜。

        我反射性地将它弹开，怒视着眼前一只只蠢蠢欲动想要攻击我的冰灵，吼道：“真是反了你们！”

        话一出，立即激起冰灵的攻击欲。

        阴暗的林子里，成群的冰灵追着我，我一边往回跑，一边弹出项链中的银针对付它们。

        射出的银针接连将冰灵钉在树干上，却也只能暂时缓解它们进攻的速度，并不能对其性命构成威胁。冰灵乃千年寒气所化，生命力顽强，绝不是区区几根银针就能杀死的。

        一阵刺痛带着寒气从我的左侧肩头一路延伸到手腕处，连挥手拍开飞扑向我的冰灵都成问题。

        环绕的乐声听得我心生躁意：“只会利用它们杀我，算个什么东西！”

        出于对我的回应，那销魂传来最后一个音便戛然而止。

        但这并不影响冰灵对我的袭击。

        我弹出项链里的最后一根银针，再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奔逃。

        冰灵不是一般妖怪，一般盯上谁就必须咬上一口，把自身的寒冰释放干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般被冰灵成群咬上的人都会寒气入体，浑身结冰，直至冻死。

        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今夜难道就要这么死在这荒郊野岭吗？

        我望着林子外围微弱的火光，期盼着有人过来，替我收一收这帮妖物。

        但随即一想，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笑。

        这里离客栈有四条街那么远，我期盼着谁来救我？

        舒子然吗？

        他会出来寻我？

        一阵刺骨的冷从脚跟处传来，一只冰灵竟在我奔跑之时在我的右边小腿上咬了一口。

        我疼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大树停了停，又继续跑。

        体力明显有些不支，我感觉我跑不了多远了。

        身后冰灵不断尾随，让我徒然恐惧。

        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死在这里。

        忍着寒痛勉强往前跑了几步，心中已是绝望。

        待我跑出树影深处，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我仓皇地抬起头，底下灯笼飘忽的烛火映照出舒子然担忧的脸。

        仿佛有晚风挥开了云雾，落下一地光亮。我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他终于来了啊。

        感动之余，我惊慌地回过头，想说编个什么后方有妖物的谎，让舒子然想办法在这里设个阵将冰灵困住。回头时却发现冰灵们停在我身后十步开外，飘飘摇摇，竟然不追了，还缩着脖子往后退。

        它们竟怕舒子然！

        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时时刻刻粘着舒子然跟他形影不离才能保命了？

        “阿玉，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有没有怎么样？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舒子然抬起衣袖为我擦去鬓边的汗水，许是察觉我面色不对，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让我看一看。”说着就要撩起我的衣袖。

        冰灵只会让想杀的目标看见它们，所以舒子然并未发现它们的存在。

        我一把搂住他的腰身，决不能让他发现我被冰妖咬伤了，不然他会起疑的。

        兴许是他温暖的怀抱触发了我心中翻涌的情绪，我靠着他的肩，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没受伤，我就是想出来找旭风，但是我找不到，我想回去，却又认不得路……”

        舒子然回抱着我：“没事了阿玉，不哭不哭啊。旭风它会回来的，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去，好吗？”

        我点点头，将眼泪抹在他的肩膀上，一停下来才发觉四肢因为奔跑过度而酸痛，被冰妖咬过的部位又麻又僵。

        复活之后的我着实太娇弱了。

        我委屈巴巴地道：“可我腿酸，走不动了。”

        舒子然将手中灯笼交给了我，微微俯身，将我打横抱起。

        我搂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容颜，有些恍惚，有些熟悉。

        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也这么抱过我。

        为了防止冰灵的二度攻击，我以睡不着为理由，将舒子然留在房中给我讲故事。

        舒子然坐在床边，案上烛火映上他的脸，那样的温柔。

        他看着我仍旧睁着的眼，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阿玉，还睡不着吗？”

        “嗯。”

        我不是睡不着，是不想睡。

        我担心我睡着了，舒子然走了，那些冰灵又要过来咬我。

        我瞥了守在门前伤势各异的冰灵们一眼，心中一阵叹息。想当年我携着上万冰灵上阵杀敌多威风，如今遭遇变故，不仅上头要杀我，连手下都要杀我了，我怎么这么可悲呢？

        舒子然撩起我耳边散落的发丝：“那我再给你讲讲小猫和巨龙的故事吧。”

        我点点头，睁着略感酸涩的眼睛听他说故事。

        “一万年前，三界大乱，魔尊携三万妖魔攻上九重天，天兵无以抵抗，神仙们只能求天帝将看守玉沼湖的巨龙请来，平息这场战乱。巨龙领了旨意，前来赴战。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小猫担心巨龙安危，偷偷跑出了玉沼湖，闯入恶战之中。当时和巨龙对战的是前任魔尊幻夜，幻夜擅长偷袭，想趁巨龙被妖魔缠身之时偷袭巨龙，却不想小猫飞扑上前，为巨龙挡下了那一掌，身受重伤，昏睡了八千年……”

        眼皮沉重，我已隐隐有些困倦，潜意识里依然记得门边候着的冰灵，心中不安，只能紧紧抓住棉被。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我方安心入睡。

        夜里，许是冰寒发作，我冷得发颤，睡梦中呢喃着：“冷……好冷……”

        一股暖气自手心传来，通遍全身，冻僵的身子渐渐变得暖和。

        迷糊中，有人给我披上一件衣裳，上面有淡淡的秋菊花香。

        梦里，仿佛看见一树繁花，花间响起悦耳的叮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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