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一派胡言!”
无忧子一声厉喝,对着秦王诘问道。
“甄氏虽贵为皇妃,也只不过一介妇孺,如何将武艺高强的平芝推入崖底,你分明就是在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甚至不惜推到自己母亲身上。”
“用了迷香。”
秦王淡淡道。
“那更是胡诌!平芝同我自小在自幽谷长大,什么样的毒物迷药没见过,区区市面常见的迷香,纵使对常人来说无色无味,吾等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嗅觉,也能立刻察觉,怎会中计?简直荒谬”
无忧子冷哼一声,怒目圆睁,甚觉可笑。
“师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愿服下,从甄氏将南瓜酥端上桌我便察觉了。”
十三娘抬起眼眸望向无忧子,风轻轻略过她的脸颊,吹起方才两鬓落下的碎发,十三娘潋滟的眉眼有种破碎的美感。
“那你做何要食?”
无忧子不解,不觉向十三娘的方向迈了几步。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法活着见他迎娶别人。”
秦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二十余载前的一个盛夏,自幽谷中一棵百年绒花树开的正盛,粉色的扇形花瓣随风飞舞,飘飘摇摇,十三娘忍不住伸手抓住一朵绒花。
“平芝。”
年轻无忧子站在远处的山谷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十三娘回头却瞧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头戴冠玉、手拿折扇、步履从容紧跟其后。
“这就是江湖传闻的女魔头花十三娘。”
无忧子迈着大步,半走半跳、朝身后的男子介绍。
“哦?就是她。”
男子屏息,又望了几眼。
“是不是与江湖传闻差别甚大,嘿嘿。”
无忧子边走,边随手折下河边一条柳枝,拿在手里把玩。
男子不作言语。
“其实那些什么杀人如麻、嗜血如命都是假的,她连只鸡都不敢杀,不过轻功了的、武艺高强,总是趁着师傅放我们出谷的空档,见有富商巨贾、贪官污吏剥削百姓,便趁着夜色将家丁护院捆了,做些劫富济贫、仗义疏财之举,被传得神乎其神罢了。”
无忧子说者无意,男子听者有心,低下头,心弦微动。
“再告诉你个秘密”,无忧子故作玄虚附耳对男子说,“其实她这个花十三娘的花名还是我取的,我怕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便在她日常使用的暗器上刻了这个名号,渐渐江湖就传开了。”
无忧子挑挑眉,一脸得意。
“为何取这个名字?”
“花是因为她喜欢花。师傅在外捡到她时,她只有半人高,日日在流民堆里厮混,也不知自己生肖几何,我便想,虽然我年长几岁,但我与她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生肖,在十二生肖之外。”
男子望了望无忧子此时逍遥自在、天真烂漫的侧脸,心底有一块柔软被触碰。
很快,无忧子领着男子到了花十三娘跟前。
“平芝,这是我这几月游历在外结识的新朋友,他也无处可去,便随我回了谷,你随我唤他一声捷兄便可。”
初识的男女四目相对时,眼眸波光流转,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好像等了许多年。
秦王到自幽谷时,恰逢谷先生已近百岁,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整日枯坐在一把木椅上,由十三娘照顾,除了昏睡,便是推到出去透透气。
很快谷先生便仙逝了,自幽谷只剩下无忧子与十三娘两人,出殡的那天,十三娘哭得几欲昏死。
她悲伤地发现,这世上兴许再也无人护她。
就是在这段时间,秦王一直陪在十三娘身边。
他会在十三娘失落时,变法术似的变出一串糖葫芦或者一块雪花糖逗她开心;会手把手教她写字,秦王的字笔锋大气、遒劲有力;会在年三十万家灯红通明之夜,一起溜到山谷周围的集市上看烟火一朵朵在夜空里绽开;也会一起趁着夜色惩罚贪官污吏,将窃来的银子分给流民。
秦王在谷先生逝世后,陪着十三娘在自幽谷住了一年,直到先皇龙体不适的消息在坊间流传。
那夜秦王与十三娘并肩躺在自幽谷的高地上看星星,突然一颗拖着尾巴的星星自夜空划过,星河璀璨。
“是天火,快许愿。”
十三娘坐起身来,拍拍秦王的肩膀。
秦王看着十三娘端坐在地,双手合十,诚挚地低头许愿,侧脸的弧度甚是好看,有些烂漫意味。
他也随即坐正,双手合十,闭眼道。
“我就一个愿望,想娶平芝为妻。”
十三娘闻声,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秦王,周遭万般寂静,仿佛整片大地都失去声音。
“你说什么?”
十三娘追问,一整个呆住。
秦王唇边带笑,对天起誓,声音洪亮、地动山摇。
“我说我朱启锐此生非平芝不娶。”
这句话在山谷几经回荡,终于钻进十三娘的耳朵。周遭的声音也随之恢复,蝉鸣、蛙叫、溪流咕咚,十三娘渐渐回过神来。
秦王轻轻牵起她的手,缓缓道。
“与我回京城,我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娶你过门。”
“好。”
十三娘允诺,抬起头,繁星入眼,璀璨夺目。
直到随着秦王回到京城,十三娘才得知原来身边人竟是声名远扬的六皇子。
“我不愿做皇后,更不愿做嫔妃,我一生唯一的夙愿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放弃王位,我便嫁与你。”
“好,我答应你。”
在京城逗留半载,送完先皇出殡,三人轻装踏上去岭南的船只,谁知等待他们的却是更残酷的战争。
两国交战,秦王负责率将士抗战前线,十三娘与甄氏便着男装自处走访,筹集军资。除了官宦商贾,所到之处民不聊生、百孔千疮。
这些在刺痛甄氏的同时,也深深刺痛着十三娘,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如泣如诉。
南国传来议和诏书的那日,十三娘一人在卧房里枯坐到天明。
她不懂,为什么她的一生都在飘零。她并不求权势滔天,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与心上人比翼双飞,哪怕做一对亡命鸳鸯,浪迹天涯。
可是连这都做不到。
她终究是个心软的女子。
第二日,方才历经一场数十日的鏖战,见敌军不会短时间卷土重来,秦王驾马独自回了府。
陪着十三娘用完膳,秦王回房沐浴更衣,准备一觉天明。
他刚从浴房出来,回到卧房,便发现房里伺候的丫鬟都被遣散了,十三娘一身大红绸衣坐在他的床褥上,低眉垂目,妩媚动人。
“十三娘,你?”
虽相伴已久,但两人并未成婚,一直授受不亲。
十三娘并不言语,只是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角走向床褥,
“不知明日何方,不如一度春宵。”
十三娘肩头的绸衣滑落,露出白皙光洁的肌肤,含情脉脉地望着秦王,秦王的脸烧的通红。
春风一度,十三娘倚在秦王宽阔的胸膛。
“捷郎,我们远走高飞如何?”
秦王疲惫地闭上双眸,叹了口气。
“我们走了是一身轻巧,可是岭南的百姓如何是好?”
“那你是要娶南国公主?”
十三娘抬头望向秦王的眼睛,泫然欲泣。
“傻丫头”,秦王笑着摸摸十三娘的头,“从前不会,如今更不会。”
十三娘重新倚回秦王的胸膛,那句“你娶南国公主吧”梗在喉头,如何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纠结了几日,欲送去军营的书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来来回回十数遍,仍旧迈不出最后那一步。
一想到今后站在他身旁,凤冠霞帔的人不是自己,她就撕心裂肺般疼痛,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谷先生已逝、自幽谷早荒废了去,除了秦王,她再无所依,若就此一别,她又该何去何从。
就这样不眠不休纠结了十数日,直到甄氏端上一盘南瓜酥,一股淡淡的迷香袭来,她怔怔地对上甄氏的盈盈笑脸。
这样也好,死了就不会痛苦,也不会纠结归于何处。
若不是十几年前谷先生救其于流民之间,她怕早就是一抔黄土了吧。如今还能挽救千万人性命,真是划算。
甄氏替她做了选择。
她接过甄氏递来的南瓜酥吃了下去。
突然很想再见他一次,再去自幽谷看一次繁星。感受繁星撞进眼里,那温柔的悸动。
“那你的脸。”
无忧子问得支支吾吾。
“不过是坠下山崖时划伤的。”
十三娘淡淡地回答,仿佛在回答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可以治好它。”
“不必了,我只想做个寻常人。”
十三娘拒绝得果断,无忧子一时语塞,十三娘再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天真无忧的少女,她陌生得快要认不出来。
“那你呢,你为何要来寻我?”
十三娘问立在一旁,垂头沉思的秦王。
秦王突然觉得特别可笑,他为何要寻她?
“我答应过你要娶你。”
“可是你娶了南国公主。”
“那是形势所迫!”
秦王恼怒。
“形势所迫亦是事实。”
十三娘注视着秦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仿佛判了死刑。
“你娶了南国公主,我逼死了你的母亲,国恨家仇,你要如何娶我?我又该如何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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