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两难之地
宇文离伸手要去接药碗，可是旁边另一只手更快的伸了过去，将药碗接住了。
是李晋之。
他动作娴熟的扶着李采薇靠坐在床上，然后舀起一勺汤药放到她唇边。
李采薇缓缓张口喝了下去。
宇文离目光变了变，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当下凉凉开口：“越王怕是不知道采薇喝药的习惯，她怕苦，向来都是一口闷掉。”
“这药不苦，喝着微微带一点甜。”
李晋之又喂李采薇喝了一勺，头也没回的道。
宇文离闻言怔住了，这世上还有不苦的药？
不过看李采薇的神情，她似乎的确不觉得苦，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李晋之，满脸透着喜悦。
见到他，她就这么开心？
宇文离心中涌上一股苦涩。
一碗药喂完，李采薇没过多久又睡过去了。
李晋之担心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青鸾则道：“殿下无需担心，太子妃只要尽快解毒，就不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影响。”
李晋之听了，顿时望向宇文离。
宇文离深吸一口气：“本宫已经准备好了，大师随时随地可以取我的心头之血，用来救采薇。”
青鸾微微挑了一下眉头，一字一句问：“太子殿下果真想好了？这个必须得心甘情愿，否则，即便取了心头血，也是没有用……”
“自然是想好了！”宇文离有些粗暴的打断了青鸾，胸膛起伏的很厉害。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相信他愿意割舍心头血，也要救李采薇？他看起来就那么负心薄幸？
青鸾转过了身，慢慢道：“既然如此，殿下可以把外衫脱去了。”说着，缓缓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放在火上炙烤起来。
李晋之站起了身：“我还是回避吧。”
说完，转身退了下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宇文离一个人面对青鸾，二人身后不远处，李采薇静静的躺在床上，睡颜安详，窗户半开，有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金黄的光晕。
宇文离出神的看了半响，随即微微一闭眼。
“开始吧！”
墨色长袍如流水一般滑落削肩，露出雪白里衣，以及宽阔坚挺的胸膛。这幅情景，要是邺城那些姑娘们见了，非得发出阵阵尖叫不可。
青鸾拿着匕首缓缓走过来，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标志性的微笑：“殿下，这就开始了？”
话音落，咣当一声，房间门就被人从外头撞开了。
穆离一脸惊恐的从外头奔进来，扑通跪了下来，急急道：“殿下！不好了！南越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朝边关开进！不足三日便可抵达！我军根本无力应战！”
“你说什么？”
宇文离猛然回头，只身着雪白里衣的他，脸色刷的变白。
“殿下，是真的……南越这一次，是打算攻破边关城，直达邺城啊！”穆离语带哭腔的大喊起来。
宇文离脸色铁青，胸膛不住上下起伏，忽然抬脚大踏步往外走去：“越王呢？他在哪里？叫他来见本宫！”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了站在长廊上背着手的李晋之。
背影修长，面朝花海，不知是在观赏景致，还是在偷笑。
“什么议和，原来都是假的！”
宇文离怒从心中起，几步奔过去，一把扯住了李晋之的衣服领子，咬牙切齿的骂道：“不过是你来拿来蒙蔽本宫的谎言罢了！李晋之！你好狠毒的心！”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李晋之吃了一惊，回头一把推开宇文离，沉声道：“关于议和，本王拿出来的是最大的诚意！怎么，太子殿下不愿意为太子妃拿出心头之血，故意来找茬么？”
儒雅俊俏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怒气。
“越王殿下，你们南越既然诚心议和，为何还要再发兵二十万，直达边关！”穆离闪身上前，阴沉着脸道：“这是想威胁我们太子殿下，还是打算直接再打一仗？”
“什么？南越有大军到来？”这一次吃惊的人是李晋之。
“装的跟真的似的！”
宇文离冷笑连连。
李晋之面沉如水，立刻转身喊来了几名副将：“即刻去打探消息！朝中若真派大军前来，查一查主将是谁！”
“是！王爷！”
打发走几名副将，李晋之转身看向宇文离：“本王这就回去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就此别过！”
宇文离冷笑连连:“这就走了？你不是很不舍彩薇么？”
李晋之朝中上房的方向望了几眼，眼中露出深深的不舍，他多想就留在这里，等李彩薇醒过来。
如果有可能，他还想亲眼看着她的孩子出生。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第一次睁开眼眸。
可是不能。
他是南越的主帅，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局势大变之际，数十万人等着他一个人来定夺。他怎么能待在这里？
过了良久，李晋之沉声开口:“本王会把青鸾留下来，他会一直留在太子妃身边。”
留一个医术最好的大夫在她身边，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李彩薇做的事。
宇文离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本宫还以为你真的将她看得很重，原来不过如此！”
李晋之眸光暗了暗，沉声开口道:“太子殿下，你也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本王回去后，尽早控制住局面，议和的事情还有余地，再不回去，就只能开战了！”
“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宇文离闻言沉默了，他当然希望议和可以进行下去，这样北狄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如此，李晋之的离开，无可非议。
可宇文离还是很愤怒。
并且这股愤怒无处发泄。
“今天晚上，必须要有心头之血，否则，太子妃再无回天之力。”青鸾忽然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道。
这句话，就像是最深的诅咒，响彻在两个人的耳边，宇文离与李晋之不约而同都变了脸色。
“殿下，凌王已经回京，您要是再倒下去，全军可就没有主帅了！到那时，一盘散沙如何与南越大军对抗啊！咱们岂不是输定了！”
院门开处，穆离与一帮大臣急匆匆地奔进来，各个面露焦急之色。
为首一人，正是郑国公。
面对着这些人，宇文离陷入两难之地，一方面，李彩薇生死未卜，今夜是最后的治疗良机，另一方面，南越大军压境，他若倒下，那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了。
到底该怎么办？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要造成最深的遗憾。
宇文离面沉如水，许久都没有开口。
李晋之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朝着屋里走去，临别之际，他想再看一看李彩薇。
扪心自问，若今日是他处在这样的位置。也不一定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江山与美人，从来都不可兼得。
只能二选一。
一进屋，李晋之就听到了嘤嘤的哭声，充满了悲切，那单薄而瘦弱的肩膀，不是菊儿又是谁？
菊儿趴在床前，听到身后脚步声，赶忙伸手一擦眼泪，站起了身。
当看见李晋之时，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王爷，你是来看望公主的吗？”
李晋之看一眼菊儿通红的眼圈，点点头，走到床前，。
李彩薇依旧昏睡不醒，那美丽的面容，宛如最皎洁的月光，安详，宁静。
李晋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多想带着她就此回到南越去，再也不要理会这些纷争。
可这根本就不可能，别的不说，宇文离一定会跟他拼命。那是他的妻，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怕自己更加难受，李晋之没有多呆便出了房门，并且带走了菊儿。
然而一出房门，菊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王爷，奴婢求您，让我待在公主身边吧！公主这个样子，奴婢根本就不放心……”
李晋之定定的看着菊儿，然后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你既要求，本王自然应允，一定要照看好公主跟你自己，知道么？”
菊儿听了这话，乌黑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她没有听错吧？王爷关心公主的同时，竟然还捎带上了她……
李晋之转过了身，长风猎猎，卷起他的衣袂，飘散如云，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冲着宇文离微一颔首，便带着他的人纵马离开。
临别之际，他将最后的目光留给了默默站在台阶上的青鸾。
青鸾冲他点了点头。
“殿下……”
穆离面露不赞同之色，眼看两国就要再次开战，怎么能将越王这么厉害的主将放回去呢？若是就地斩杀，北狄这边，可是多了不止三成胜算……
“你以为你拦的住他么？”
宇文离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发出一声冷笑。
穆离想想也是，若他们真的扣押了越王，说不定今天晚上南越的大军就会开始袭击边关城。
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送走了李晋之，摆在宇文离面前的，还是那两条路。
一，割心头血救李采薇。
二，放弃她，选择用最健康的体魄率领北狄将士，度过这一次难关。
宇文离没法选。
他坐在李采薇病床前，昏黄的灯火照着他焦灼为难的脸庞，屋里屋外静悄悄的，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很快。
打破沉寂的人，是青鸾。
虽然一身俗衣，可当青鸾交握着双手站在花厅中央时，那一副模样十分像个得道高僧，尤其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总是显得高深莫测。
现在，高深莫测的青鸾开口了：“太子殿下，您考虑好了么？再有整整一个时辰，便子时了，到那时即便您弄了心头血，也救不了太子妃了……”
宇文离浑身一颤！
一直犹豫，也算是做了决定！
仿若大梦初醒一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因为动作过猛，还碰翻了椅子，宇文离的眼睛急切的盯着青鸾：“大师，真的只能割心头血么？再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鸾目光怜悯的看着他，随后缓缓摇了一下头：“若是有，我也不会等到现在都不说。”
这么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宇文离面色变得惨白如纸，绝望无比，猛然转头望向门外。
庭院外，数百将士彻夜未眠，全都等在外头，等他这个太子做决定。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是不是打算放弃全军主帅的职务，意味着，他是不是打算放弃东宫太子之位。
数十年的筹谋，还有母后的心血，全都化为乌有。
这如何是仓促之间就能决定了的？
“啊——”
宇文离猛然大吼一声，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深深的绝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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