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苏运岛地处高纬度区,与素有“太平洋冰窖”的鄂霍次克海相距不远,受其季风气候的影响,此岛夏日清凉,是个避暑的绝佳去处。岛内旅游业兴盛,当地居民多以民宿、餐馆及贩卖海鲜谋生,夏属旺季,尤其是八–九月份,来往游客络绎不绝。
陈循也是众多游客的其中之一,与他同行的还有陆时骞的一众朋友。
“小希,看这里。”举着摄像机的人叫冯至,是个量级不高的alpha,一路上缠着温希献尽殷勤,可对方明显没那意思,始终礼貌且疏离地推拒着。
陈循倒是挺想露脸,几次三番扬着脖子靠过去,还建议人家拉个群,把拍的视频发群里共享。
“你刚说你叫陈……”冯志微皱起眉头,“陈什么来着?”
“陈循。”
“回头我单独发给你。”
“嘿嘿,谢啦。”
海风裹挟湿润,正午太阳也不烈,道路两边是苏运岛特有的繁枝阔叶,一众人朝着预定好的五星级酒店走去。
房间是由萧铭宇负责,八个人,他一共定了七间。
“怎么才七间房啊。”某位男alpha调笑道,“那得有两个挤一挤咯。”
萧铭宇早有安排,他随意一指温希,“小希,要不你就跟时骞挤一屋吧,他最近不在发热期。”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冯至却突发异声:“我也不在发热期。”
“是吗?”萧铭宇笑了声,看向温希,“你自己决定吧。”
温希当然心有所属,就在他快开口的时候,陆时骞倏地拍了下陈循的脑袋,随之揽住其肩膀,“他是beta,我和他睡一屋。”
众人这才仔细打量起陈循,圆脸,带点婴儿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五官没什么瑕疵,但组合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加之又是beta,确实挺安全。除非陆时骞疯了,不然总不至于把一个beta给办了。
陈循暗搓搓地高兴,表现得却很淡然,因为之前的短暂交集,萧铭宇对他印象不好,在行程中多次冷嘲热讽,这会儿也不例外,从前台取了房卡,耷拉着脸说“那行吧”。
陈循得意至极,特地扫了眼萧铭宇,抿在嘴边的笑意看起来讽刺十足。
一场自作聪明的撮合就此泡汤,当事人看来并不领情,温希虽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但难免心情落寞。
他们这一群人中,就属陈循最开心。
走进房间,陈循甩下随身背包,又主动去帮陆时骞整理行囊。
“不用,我自己来。”陆时骞淡声拒绝,弯着身动手收拾,“他们一会儿要出去转转,我留房间补觉,你跟他们一块去玩吧。”
陈循站在他身旁,“你不去我也不去,我跟他们不熟。”
陆时骞没说什么,扯开床尾巾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再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睡衣也没换,大概是舟车劳顿,陈循隐约看见这人嘴巴周围冒了青茬。
奇怪的是,他竟不觉邋遢,反而有一种颓唐的美感。
陈循想,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脸颊怎么开始发烫。他跑进卫生间冲了把脸,没擦,就着水给自己降温解燥。
酒店临海,海风习习,撩起窗帘微动,光影虚晃间,陈循拄着下巴打起了瞌睡,梦里什么都是好的,连爱情和面包这样的选择难题都有人轻松帮他填了答案,全都要,也全都有。
午后时光倦懒,一晃到了四点钟,陈循打了个冲脑门差点磕桌上,他也很快清醒过来,再看向大床,那人已经不在了。
“哥哥。”他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陈循寻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发现了陆时骞,那人双手撑在栏杆上,目视着远方。
相处的时间多了,陈循渐渐发现了陆时骞的不合群,就像朱自清说的那样,“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哥这是不稀罕热闹,能静下心享受孤独。陈循心里如是想。
“我们要不要也下去转转?”陈循试探着小声问,有点怕打扰此时安静的气氛。
陆时骞转过身,看着他笑了笑,“憋坏了吧。”
陈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我喜欢跟哥哥呆一块。”
这话有点赤–裸,陆时骞倒没太过意外,也没像最初那样反感,他抬腕看了下表,发现时间还早,“走吧,带你出去转转。”
刚走到酒店大堂,就碰见游玩归来的萧铭宇和温希。
温希简单打了招呼,就独自上了电梯,有些落落寡欢的样子。
萧铭宇喊了两声都没将温希喊住,索性没再管,脚尖一转,追上了陆时骞。
“我有话问你。”萧铭宇从后面拍了拍陆时骞的肩膀。
陈循和陆时谦都停住脚。
“你最近干嘛躲着小希?”萧铭宇问。
陆时骞语气寻常:“想多了。”
萧铭宇瞥了眼陈循,“因为他?”后来几次接触,他知道所谓的弟弟,不过是口头上的玩笑话,相反,陈循这人对陆时骞有想法。
陈循立时挺直了腰板,心说自己也没有很差吧,怎么这口气听着让人特别不爽。
“是我自己的原因。”陆时骞回答。
“那到底是他妈的什么原因?”萧铭宇刨根究底,音量不觉拔高许多。
陆时骞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口吻:“很明显吗?”
“很、明、显,吗。”萧铭宇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陆时骞的话,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怨气,“你说的是人话吗?”
听到这里,陈循多少也有些困惑,连他都看出来了,陆时骞在故意避着温希,但他没表露出自己的困惑,而是假装置身事外地看起了风景。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陆时骞抬起视线,“我要真想躲着他,就不会跟你们一块过来了。”
陈循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儿是躲,一会儿不是真躲,就跟思政课里的哲学一样令人头大,他当然不敢问出来,只敢放在心里暗自猜测。
夏日白昼长,太阳还未西沉,远远嵌在无垠边际,海面波光粼粼,像铺展了一层碎金,风吹在脸上惬意舒适。
陈循在把捡来的贝壳排成爱心的形状后,拍拍手上的泥沙,问男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该吃晚饭了。”
陆时骞弯腰拾起一块半透明琥珀纹路的石子,用力朝着海面掷去,那石子落进海里,没听见一点声音,“走吧。”
陈循也学着男人的动作,用力扔出去一块小石子,然后快步跟上,“哥哥,你等等我。”
有个问题,陈循始终没问。
你为什么要躲着温希?
当然,很快这点疑惑就被喜悦取代,那颗不安于室的心又在蠢蠢欲动了,情敌不战而败,这对他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
晚餐选在一家高级法国餐厅,陈循还闹出了不小的洋相,他在备忘录上记下的那些根本不足以掩盖这十几年来的成长经历,本该用来洗手的柠檬水被他当饮用水给喝了。
当时场上的人都有点吃惊,萧铭宇云淡风轻地问他:“第一次吃啊?”
陈循轻声“嗯”了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一直没问你。”萧铭宇晃晃手里的红酒杯,微仰着头浅呷一口,“你是时骞的堂弟还是表弟啊?”
陈循仿佛从那盛满腥红液体的高脚杯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营养不良似的干瘦,鼻是鼻,眼是眼,无一例外都透着卑微的气息,他的嘴巴微微翕动,声音细若蚊鸣:“我妈妈在……”
陆时骞却突然打断他:“是表弟。”
陈循咽了口唾沫,难堪稍稍得以缓解,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多数时候,虚荣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迫不得已。
萧铭宇闻言笑笑:“先前在时骞家碰到你,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小仆人,你那时候穿的可不像今天这样,那时候比较……比较朴素。”他特地停下来看了看陈循,末了继续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还是得花点功夫捯饬下自己,不然容易引人误会。”
陆时骞这回没说什么,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着牛排。
“你说的对。”陈循蜷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谢谢提醒。”
餐后他们还有活动,陈循没跟着一块去,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回了房间,洗了澡,将准备送人的木头手工拿出来细细打磨。
他不觉得乏味,耐着性子用雕刻刀一点点完善木头小人儿的轮廓。
将近十一点,陆时骞才回来,两人之间没有过多交流,那人直接去了卫生间洗漱。
不多时,男人擦着头发走出来,发梢还在往下滴答着水,眉眼被水汽打得湿亮。
“早点睡吧。”
陈循被那张脸迷失了心神,一点没有平时的机灵,像块木头讷然道:“只有一张床……我睡沙发。”
“这床躺仨儿都躺的下。”陆时骞冲他一挑头,“过来睡。”
“这样不好吧。”
“那你睡沙发吧。”
“那……那我还是睡床。”陈循舔了舔嘴唇,一步步地走近,心跳快如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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