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分析
叶颜这个人虽然重情重义，但不是个奉行爱情至上的人，与之相反，她恰恰觉得爱情是人类诸多情感关系中最不稳定、最不牢固的。
她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感情和睦，按理说她对爱情应该是抱有憧憬的，然而她并没有。
情爱一事在她认知里，不过是一时欢愉过眼云烟，她想要其实的是长长久久、细水长流的陪伴，比如家人那种。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大概率会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想结婚了，找个合适人的组建一个家。
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遭遇各种事，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人。
莫名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算不算是爱情，她觉得或许只是有一点点喜欢吧？因为当得知顾长卿与公主有婚约后，她果断掐死了刚冒出来的一点爱苗。
后来顾长卿离开了，她心中虽有不舍，却也坦然接受。
在亲眼目睹过双亲离世后，她自认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任何人的离开。
再后来顾长卿“死”了，她同样以为自己会很快释然，可一次又一次次的噩梦击穿她的心防，让她的自以为是溃不成军。
原来，在她这个外来者逐渐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顾长卿也一点一点融入她的心里。
她喜欢顾长卿，喜欢到失去他心里会痛，会空落落的……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可为什么爱一个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然而除了会总想起他、总梦到他，其实也影响不到她的生活，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一切。
她向来是个理智而又取舍分明的人，所以她愿意给孟瑾年机会，同样也是给自己机会，但这样的取舍是建立在顾长卿“已不在人世”这个事实上的。
结果顾长卿又“活”了过来！
起初她确实没有后悔答应孟瑾年的求婚，是因为觉得顾长卿负了她，可在得知事实真相后，她理智的高墙正在一点一点瓦解，眼看着已经摇摇欲坠……最终被顾长卿轰然推倒。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便说完那句话——既然你决意如此，那便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
哪怕堕落成魔，她也想陪着他。
但此时彻底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怕是有那个大病！
什么一起下地狱？什么堕落成魔？顾长卿哪怕已变成地狱里的恶魔，她也要将他拉上来，重新净化成天使！
一番重整旗鼓后，叶颜意气风发下了楼，可哪还有顾长卿的人影，就连大厅里被风吹散一地的碎纸屑都已清理得干干净净。
直到用午饭时，顾长卿也没出现。
叶颜毫无胃口，随意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提前离席回房了。
孟瑾年趁机拉着景行诉苦：“你说姓顾的怎就如此不要脸呢？假装有病在阿颜面前装可怜，还动不动吐血？我呸！道貌岸然，心机叵测，阿颜定是受他蛊惑！你帮我想个法子戳穿他的真面目。”
“……”景行挖了挖耳朵，想揍人的节奏。
吐槽完毕，孟瑾年拉住景行的手，声情并茂：“兄弟，你是站我这边的对不对？”
景行看都懒得看他，只觉头疼。
孟瑾年见状猛然甩开手，一脸悲愤，“亏我将你当成大舅哥！”
“真是谢谢你啊！我可没将你当成妹夫！”说完还将手不紧不慢放在衣摆上蹭了蹭。
“你……你太令我失望了！好歹我们一起喝过酒，一起睡过觉——”
“行行行，我站你这边。”他投降了。
“你说姓顾的是不是特别不要脸？”
景行：“是是是。”
“气死我也！”
景行：“是是是。”
“？”
“……滚！”
孟瑾年果然滚了。
只不过是滚到楼上去敲叶颜的房门。
房门没敲开，倒把景行敲上来了。
“你干嘛？”孟瑾年语气不善，显然还在因景行没把他当成妹夫这件事生气。
景行言简意赅：“盯着你。”
“你有病啊！盯着我做什么？”
“叶夫人说了，让我盯着你。”
孟瑾年：“？”
孟瑾年：“……”叶夫人对他是有多深的误解？
此时，房间里传出叶颜的声音：“进来吧。”
俩人同时推门而入，见叶颜正伏案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奇之下又同时凑过去看。
纸上零零散散写着“煜王”、“顾家”、“宣王”、“暗营”等字样，皆以直线与中间那个大大的“卿”字串联起来。
景行率先开口发问：“这是？”
“关系图。”孟瑾年沉声回答。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关系图。”
“知道你还问？”
叶颜一拍桌子，“你们两个要吵出去吵，别在这影响我！”
俩人互瞪一眼，再次看向那张关系图。
待她停笔，问孟瑾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禁言终于被解除，孟瑾年迫不及待张口提出意见：“为何没有我的名字？”
“也对。”叶颜提起笔，继而手一顿，抬起头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瑾年咬牙切齿，“情敌关系！”
真想抽死他！
许是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心里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叶颜的巴掌也落在孟瑾年后脑勺上，将他抽得哭丧着脸，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景行见状差点没乐出声来。
她板着脸，语气严肃：“小侯爷，你来分析一下。”
每当叫“小侯爷”的时候，代表她正生气，但又不是特别生气那种，因为真正生气的时候她还是喊“孟瑾年”。
小侯爷只用幽怨的眼神望着她，表情显得有些可怜。
幸灾乐祸的景行在一旁催促：“小侯爷，分析分析啊。”
小侯爷狠狠赏了一记眼刀给他，不情不愿开口：“这不明摆的事嘛，顾家长期受启国皇帝打压，企图拥立性情敦厚淳善的煜王上位，结果失败被满门抄斩，顾长卿诈死逃过一劫，而后来到齐云，为了假冒宁修远不被人发现所以灭了宁家满门，然后想办法成为宣王继子——”他顿了一下，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状，“目的是为了掩盖其真实身份，等待时机为顾家报仇雪恨。”
听完这番分析，叶颜摇摇头，觉得孟瑾年才是敦厚淳善，直到现在还是没把宣王往坏里想。
见她摇头，孟瑾年问：“阿颜有何见解？”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孟瑾年点点头，“好。”
“一，顾家是被冤枉的；二，顾长卿确实有帮助煜王，但另有原因；三，我不认为宁家惨案是顾长卿做的；四，宣王有谋反的意图；五——”叶颜蓦地顿住，提笔在纸上写下天眼阁三个字，以两条直线分别与“暗营”、“卿”连起来，最后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怀疑天眼阁其实是暗营。”
直到此时，孟瑾年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你说顾家被冤枉、顾长卿没有灭宁家、宣王有谋反意图这些都有可能，但天眼阁怎么可能是暗营？如果是暗营，顾长卿为何要助齐云攻打周国？况且，我如今怀疑暗营其实早已解散，否则顾家何以落得如此下场？再者，假如天眼阁当真是暗营，顾长卿想杀启皇报仇应当也不算难事吧？何必转而求其次与宣王合谋？”
孟瑾年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完一大段话之后，察觉到两双意味不明的视线，起先不知所以，而后反应过来——他怎么将天眼阁助齐云攻打周国这事给说出来了？！
良久，见他们再无其它反应，孟瑾年才磕磕巴巴开口：“你、你为何怀疑天眼阁是暗营？”
听完孟瑾年的话，叶颜已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倘若天眼阁真是暗营的话，此事涉及到国家机密——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咳，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说完，她开始收拾桌子。
她说了五条分析结果，却一条详细分析内容都没有，景行是不好过问这些事，但孟瑾年可就压不住心底的纳闷了，当下拉着她追问。
叶颜只好坐下，为他讲解：“其实是顾长卿亲口告诉我的，顾家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参与谋反，那么顾大将军私自带兵回京这件事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启国皇榜上昭告的内容自然也不真实。”
孟瑾年没好气地问：“顾长卿的话你全信？”
叶颜想了一下，“一半一半吧，但这件事，我信。”
“还有呢？宁家灭门一事。”孟瑾年又问。
“这件事我没问，因为我相信他的为人，滥杀无辜这种事他不会做。”
孟瑾年更气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宁家被灭门后他便成了宁修远！”
“但他也说了，他与宣王是互利关系。你想想，如果宣王没有明确目的，为何选顾长卿为继子？有没有可能是宣王灭了宁家，然后为顾长卿安上宁修远的身份，以便他顺利将顾长卿收入府中？”
“你不了解我这位舅舅。”孟瑾年不赞同地摇摇头，“我这位舅舅自小胸无大志，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他不可能有那份野心，也没有此等手段，我倒觉得他是被顾长卿利用了。”
叶颜对于孟瑾年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我就想不通了，当年秋猎在围场里你妹妹遇害那件事，就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宣王与那些刺客是同伙吗？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景行趁机插了句嘴：“倘若是我，伪装成纨绔轻而易举。”
“对啊！”叶颜点头赞同，“连我都能演好颜美人的角色混进中州，不也没人看出我的计划吗？”
孟瑾年面色凝重，未再出言反驳，而是回想起他去向圣上揭发顾长卿的身份，圣上态度明显有异，并嘱咐他别插手也别声张，那时他不曾多想，此刻细细琢磨，心里其实已然信了大半。
倘若天眼阁那位公子正是顾长卿，那么他进宣王府定是经过圣上授意的，这也恰恰说明圣上很可能早已察觉宣王有谋反意图。
良久，他问叶颜：“你为何怀疑天眼阁便是暗营？”
她含糊其辞：“就…突然怀疑的，难道这就是第六感？”
景行好奇地问：“第六感是什么？”
叶颜掰着手指解释：“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是人的五种感觉器官，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第六感嘛，虚无缥缈，超感官知觉，也就是心觉。”
“心觉……？”景行摸着自己的心口，摇摇头表示不太理解。
“就是心理感觉……比如你跟人比武的时候，会不会在没有看见或听见背后有剑刺来的情况下，但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直觉，然后下意识闪躲？”
“预判？”
“不是预判，但差不多接近这个意思，预判是在有经验的基础上，而直觉是突然出现的。”
“比如呢？”
“比如——”
蓦地，孟瑾年凉嗖嗖的声音插进来，打断叶颜的话，“这会到底还开不开了？”
“不是已经开完了？”
孟瑾年一脸茫然，“不讨论对策吗？”
叶颜则一脸不可思议，“你当我是神呐？我哪有这么快想到对策？思考很费脑细胞的好吧！”
好奇宝宝“叮”一声上线，景行再度发问：“脑细胞是什么？”
叶颜扶额，“你还是忘了刚刚那句话吧，我不想再讲神经生物学了，而且那句话是不完全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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