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息事宁人
孟慕晴深深睨了眼马车上悬挂的灯笼,上边张贴着各府主子的姓氏,她记在心上,随后,才跟随公公往端贵妃的寝宫走去。
途径御花园时,她惊讶地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女人。
“侯夫人?”她何时上京来的?
孟慕晴刚欲上前,忽地想起她与侯雨姵此时水火不容的立场,脚步又顿住了。
若是以往,她定会亲昵地同侯夫人寒暄,说些体己话,但现在,即使见了面,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侯夫人听到旁侧长廊中传出的惊呼,侧目看来,见是孟慕晴,她苍白的面庞上,竟浮现了几分痛恨。
孟慕晴双足像灌了铅,无法抬起。
她怔怔望着侯夫人面上的恨意,心尖一颤,撇开头,向公公低声说:“我们换条小路走吧。”
她不想知道一个该在苏州侯府的人,为何现身京师,她更不想辩解什么,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她愿意避让三舍,绕道而行。
公公点点头,带着她转身朝另一条小道过去。
“孟姑娘!”
孟慕晴没走两步,就听到侯夫人的呼喊声。
她忙端出礼貌的笑,再度回身。
侯夫人已一路小跑着踏上红廊,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
“好大的胆子,竟敢惊扰五皇妃?”公公伸手护在孟慕晴前边,防止这人行不利之举。
侯夫人步伐一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您这是做什么?”孟慕晴吓得不轻,绕过公公想把人扶起来,“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
侯夫人固执的摇头,挣脱她的搀扶,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恳求道:“孟……五皇妃,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吧!”
救?侯姐姐不是好端端待在太医院养伤吗?这话从何说起?
“雨姵她错了,可她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您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过她,让妾身带她回家,妾身向您保证,此生雨姵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妾身就这一个女儿,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妾身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侯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她错了,她不该为了侯家把女儿送来京城,不该让雨姵成为一枚遭人利用的棋子,不是那样的话,她的雨姵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
想到爱女在太医院的厢房里,孤立无援,身受重伤的凄惨样子,侯夫人泪洒衣襟。
“您和雨姵是好姐妹,求您开开恩,救她一回,妾身给您磕头了!”她什么也不求了,只求女儿能留下一条命。
侯夫人匍匐在地上,就要给孟慕晴磕头。
“使不得!”孟慕晴立马制止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向您保证,侯姐姐她定会平安离宫。”
“当真?”侯夫人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消瘦的手指狠狠拽住孟慕晴的臂膀,力道重得几乎要抓出几道血痕来。
孟慕晴郑重点头:“我发誓。”
“谢谢您,谢谢您。”侯夫人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步伐虚晃,好似风一吹就会跌倒,这样的她,与昔日贤良淑德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在短短时日苍老了许多,背脊佝偻,容颜沧桑,叫人看得于心不忍。
孟慕晴本想问问她要去何处,好送她一程,侯夫人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缓缓远去。
艳阳下,她那蹒跚的身躯,形同枯木。
孟慕晴鼻尖一酸,忽然有一股冲动,想问一问侯雨姵。
在她为一己私欲,为心中执念做出这些事时,她可曾想过,她的母亲?可曾想过那些在乎她,关心她的人,会有多伤心?
“走吧。”她闭目转身,与侯夫人背道而驰。
来到端贵妃的寝宫时,孟慕晴的情绪仍有些低迷。
端贵妃正站在窗边,持剪子修剪着窗台上搁着的梅花枝,见孟慕晴愁眉不展,她朝公公投去抹询问的眼神。
“回娘娘的话,五皇妃进宫后在御花园碰见了侯家夫人,与其谈了几句。”公公躬身回禀,当着五皇妃的面,他不好将话一五一十陈述,只能大致说上一说。
端贵妃面露了然,将剪子递给一旁伺候的宫女,执起孟慕晴微凉的手,往上首的软塌走去。
“你啊,年纪轻轻就是心思太重了些,”端贵妃笑骂道,“侯府的事与你无关,别为了不值当的人坏了心情。”
“慕晴仅是有些感慨罢了。”孟慕晴强打起精神回话,“母妃您知道侯夫人进宫的事吗?”
“怎会不知?在这后宫里,从来没有秘密。”那人递牌子时,她就得了信儿,不过这事与她无关,她未插手便是了,“她是得了淑贵妃的允许,方才进到宫中,听说是为探望爱女。”
只是如此,侯夫人为何口口声声请求她救侯姐姐?
孟慕晴隐隐觉得事情远不如端贵妃说的这般简单,但她未再多问,端贵妃话里话外皆透着不希望她过多理会侯家的意思,再细问下去,定会惹她不悦。
“母妃宫里怎的养起梅花来了?”孟慕晴指着窗边青瓷花瓶中插的梅花枝,笑问道,将话题转开。
“闲着无趣,只好借此打发些时间,不像你同尘儿,日日琐事缠身,忙得分身乏术。”端贵妃看似感叹,实则话里却藏有深意。
孟慕晴心神一凝,已是知道,今日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有时候人活着,倒不如这花自在,在世上总得顾忌这,顾忌那,无法随心所欲,想何时开,就何时开。”端贵妃摇头苦笑,只双眼紧盯着孟慕晴,似在暗示什么。
孟慕晴装傻道:“母妃说得极是。”
端贵妃长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竟同她装起傻来了?
“今日的事,本宫从太监总管那儿听说了。”端贵妃索性将话挑明,“慕晴,这件事你确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只不过,这朝堂上的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得学会息事宁人,你可明白?”
非她不愿为儿媳出气,只是这案子牵连到三皇子,不说那人近年来笼络的势力,便是他背后站着的淑贵妃一脉,就不好对付。
若尘儿抓住这件事不放,硬要为慕晴讨回公道,处置幕后主谋,恐怕朝堂将会大乱啊。
孟慕晴并不意外,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憋屈。
“尘儿的性子你也知道,他素来在乎你,更是舍不得你受半分欺负,但作为女子,你当以他为重,处处为他着想不是?”端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
孟慕晴缓缓阖上眼睑,艰难启口:“慕晴知道该怎么做了。”
“苦了你了。”端贵妃欣慰地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本宫没看错人,你是个懂事儿的。”
既已说服孟慕晴,端贵妃也未留她久呆,离去时,她赐了好些金银器皿,当作是补偿。
孟慕晴神色恹恹地离开皇宫,至于那些贵重的礼物,她却连瞧一眼的心思也没有。
身躯疲惫地轻靠在车壁上,心情有些沉重。
即使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她仍止不住失望。
回府后,孟慕晴心不在焉地同在堂屋里久等多时的鱼梅梅寒暄几句,便推说累了,径直回了新房歇息。
从早晨的开堂审理,到一波三折,再到如今被告知此案将会无疾而终。
她是真的累了。
高尘在夕阳落山时,才策马回来。
听管家说,她白日回家后就闭门不出,立马快步朝这方走来。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孟慕晴正站于书桌后,提笔疾书。
房门悄然开启,高尘放轻了步伐踱步上前,将地上掉落的一张张宣纸拾起。
上边写着墨黑的静字,落笔潦草,笔锋透着心烦意乱之意,全无往日的神韵。
“别写了。”他哑声说道,握住了孟慕晴的手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慕晴眸光微闪,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端贵妃同她说的那些话,必有帝王的默许,高尘不可能不知情。
她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是精心布局,只等一举让高湛伏法的他?
“母妃同你说过了?”高尘眉峰微拢,深邃的眸子里泛着几分自责与愧疚。
孟慕晴无辜地眨眨眼:“说什么?”
“还装?”她的一颦一笑他了若指掌,如何能看不出她在撒谎?高尘侧身在木椅上坐下,五指一拉,将她抱入怀中,“这件案子不会就此了结。”
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哪怕有父皇的旨意在前,也难叫他改变主意!
“你别胡来。”孟慕晴敏锐地感知到他话里透露出的决然,忍不住劝道,“高湛毕竟是皇子,背后又有世家支撑,且拥护者颇多,要想凭借几桩案子将他推倒,让他伏法,本就不大可能,我不觉得委屈,你想想,经过这次的事儿,往后他若再想动手,只怕会再三掂量,不敢贸然行动,而且啊,虽然今日不能叫他认罪,可旁听的百姓那么多,他的名声肯定坏了,如此,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不是?”
孟慕晴佯装出一副轻松嫣然的样子,试图开解高尘。
“我们就此收手,让这案子了结,皇上定会想办法在别的地方弥补,算起来,我们也不是太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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